終于到周俏和黎衍了，兩人去到柜臺前，給他們辦手續的工作人員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姐，讓他們填表，預審資料。

周俏的神有點古怪，掏份證和戶籍證明時，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

黎衍起疑，向手：“你份證給我看看。”

周俏一下子就把份證捂到口，瞪著眼睛搖了搖頭。

黎衍皺眉：“干嗎？你份證是假的啊？”

柜臺里的胖大姐也聽到了，向周俏投來問詢的目。

周俏氣道：“當然是真的！”

“是真的為什麼不讓我看？”黎衍說著，手就去搶的份證，周俏不敢跑，又不想讓他拿到，抓著份證左躲右閃，兩個人在胖大姐面前就呈現出一副詭異的小打鬧景象。

到最后，周俏干脆站了起來，右手握著份證高舉過頭頂，姿勢就像董存瑞要炸碉堡。這下子，坐著椅的黎衍哪怕手再長，也是拿不到了。

他仰頭看，咬牙道：“坐下。”

周俏搖頭：“你別看我份證！我就坐下。”

黎衍越發到奇怪：“為什麼不讓我看？你份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麼？”

“沒有！反正就不讓你看。”周俏氣呼呼地說，“你要看的話我就不給你轉錢了！”

“行啊，你不轉錢我以后就不和你離婚了。”黎衍可不怕，“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結婚了，轉不轉隨便你。”

胖大姐聽著這對話覺得不對勁，問：“我說你們倆，說什麼呢？什麼轉錢？離婚？你倆是來結婚的吧？離婚不是我這窗口。”

周俏趕賠笑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倆老開玩笑，我們是結婚，結婚。”

這時，黎衍冷不丁地拉住垂著的左手，一用力，迫使重新坐了下來。又在愣住時，一把搶走了右手里的份證。

周俏沒再和他鬧，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就那麼一下子，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黎衍的溫。抬頭向他看去，臉有些熱，黎衍卻是看著手里的份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那是一種沒有防備、突然被逗笑的笑容，特別燦爛開懷。周俏傻乎乎地看著他，心想原來他還是可以這樣子笑的，早知道他看了會笑，剛才就不和他搶了。

“周俏花。”黎衍念著份證上的名字，揶揄道，“你爸媽可真有意思啊，俏花。”

他又看向周俏份證上的照片，應該是幾年前拍的，周俏只有十六、七歲，五還沒長開，留著一頭男孩樣的短發，臉頰紅撲撲，眼神怯生生，看著就是一個農村小姑娘的模樣，一臉嚴肅地對著鏡頭。

周俏一把把份證從黎衍手里奪回來，郁悶地說：“別我份證上名字。”

黎衍撇撇。

周俏向他手：“那你份證也給我看看。”

“憑什麼？”黎衍才不理，把份證和戶口本一腦兒給了胖大姐。周俏正要發作，胖大姐直接把黎衍的份證遞給了：“給，你倆可真逗，都要結婚了，對方份證還沒看過啊？小姑娘可要看仔細嘍。”

黎衍氣得鼻子都歪了，周俏喜滋滋地接過份證，先看照片，十六歲時的黎衍是個英俊的小年，留著短短的碎發，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很乖巧。再看姓名……這一看，周俏立刻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趴在了柜臺上，黎衍差點原地炸，瞇著眼睛問：“那麼好笑嗎？”

“你剛才還笑我！”周俏把他的份證拍在柜臺上，姓名那兒赫然印著：黎衍衍。

“你爸媽才真有意思，怎麼會給你一個男孩兒，取個疊名的？哈哈哈哈……衍衍……哈哈哈哈……”

笑得停不下來，黎衍快要被給氣死了：“不許笑！”

“好的好的，我順順氣。”周俏見他真生氣了，趕平復呼吸。但是看到份證上黎衍照片旁印著的名字，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是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原本就猜到，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的本名，一定會笑話，哪知道，他倆完全就是半斤八倆。

“你還笑！”黎衍低聲吼。

胖大姐聽不下去了，瞪他：“我說這個小伙子，你怎麼對你老婆這麼兇啊？你倆結婚了是要一起過日子的，好好待人家。婚姻是很神圣的你懂不懂？”

看了看黎衍下的椅，胖大姐又緩了緩語氣道，“我不是對你有意見，只是你應該心里有數……結婚都不容易，別傷了人家的心。”

故意去了“殘疾人”這三個字，周俏很怕黎衍會暴起，不由地盯著他看，幸好，他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沉著臉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辦完所有手續，兩本新鮮出爐的結婚證到手，一人一本。

周俏打開看，映眼簾的就是和黎衍敲了章的結婚照，照片里，的頭微微偏向他，笑得很甜。黎衍卻是一副皮笑不笑的表，一張瘦得過分的臉，蒼白，眼神木然，發型還很丑，但周俏依舊覺得他非常可。

周俏花和黎衍衍結婚了。

兩個陌生的名字，兩個陌生的人。

周俏看著結婚證，忍不住就想逗黎衍：“以后請多多關照啦，黎衍衍先生。”

黎衍轉著椅冷哼：“呵，行啊，周俏花小姐。”

“你沒完了？”周俏想這人心眼兒可真小。

黎衍抬頭瞥：“是你先我的，反正我無所謂，衍衍總比俏花好聽。”

周俏反相譏：“是嗎？你六十歲的時候也黎衍衍，你說好聽不？”

黎衍輕描淡寫地說：“你放心，我活不到六十歲的。”

周俏一時語塞，看著黎衍轉著椅往大門去的背影，半晌才開口：“呸呸呸，這種話，你別說啊！”

沈春燕三人一直等在門外，宋晉因為黎衍突然要結婚而到好奇，問沈春燕究竟是怎麼個況，沈春燕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兒說給他聽。

宋晉震驚了：“周俏說是黎衍的？他倆網兩年了？”

沈春燕有點得意：“是啊，周俏特別崇拜阿衍，看著他時眼神兒都不一樣，我絕對不會看錯！雖然他倆見面沒多久，但是一見鐘，都沒有那什麼……見……老宋，網友見面見什麼來著？”

宋樺：“見死。”

沈春燕：“對對對，沒有見死！他倆看對眼了，嘿嘿！”

這話能糊弄沈春燕，卻騙不了宋晉，宋晉知道黎衍的筆名，也看過他的專欄和小說，就那磕磣的績，能拐來一個癡書迷？騙鬼呢！

宋晉看破不說破，笑呵呵地說：“那阿衍很厲害啊。”

沈春燕到了久違的驕傲：“那是！我們阿衍現在雖然瘦了點，底子還是帥的，又有才華，要不是沒了，哪兒得到周俏啊！唉……小姑娘哪兒都好，就是學歷低了點，連高中文憑都沒有，就是個打工妹。”

宋晉若有所思，問：“那他倆為什麼那麼急著結婚呢？不多對象？”

對著家里人，沈春燕也不藏著掖著，直說心里話：“早結婚晚結婚又有什麼差別？他倆暫時不辦婚禮，房子是我的，阿衍又沒錢，結了婚周俏就能名正言順住到家里來，反正阿衍又不會吃虧。”

宋晉又有點吃驚：“他倆不辦婚禮？為什麼？”

“不知道，說是要婚，省錢。”沈春燕想了想，說，“可能也是阿衍不同意吧，你說他能愿意上臺去結婚嗎？”

宋晉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按黎衍現在的脾氣，讓他上臺在親友面前乖乖進行結婚儀式，跟讓一只豬去開飛機的可能也差不離了。

“呵呵。”宋晉著下，“這麼說起來，阿衍和弟妹也有點意思啊。”

黎衍和周俏出了民政局的大門。

看到倆人登記完，拿到兩本結婚證，沈春燕笑得都快咧到耳后。說這天是個好日子，不如一家人一起去餐廳吃個飯，慶祝一下。

黎衍才不愿意和宋晉一道吃飯呢，一口回絕，也沒給理由。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還是周俏出來打圓場：“阿姨，我和阿衍剛還在說，我倆還沒在外頭單獨吃過飯呢，所以今天我想和他一起去吃晚飯，就當紀念一下。等下次，您和叔叔還有……晉哥哥，可以來家里吃飯，我掌勺，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聽到“晉哥哥”四個字，黎衍向周俏投去犀利的眼刀，周俏當做沒看見，宋晉差點笑出聲。

“對對對，你倆過你倆過，我們就不耽誤你們約會了。”沈春燕笑得合不攏，握著周俏的手說，“不過啊，俏俏，你是不是要改口啦？”

周俏一楞，隨即就笑著喊：“媽媽。”

“哎哎哎，真乖！”沈春燕從包里掏出一個紅包，塞到周俏手里，“喏，這是媽媽和叔叔給你的，你嫁給我們阿衍，什麼儀式都沒有，媽媽心里過意不去，這個紅包你一定要收下，以后就和阿衍好好過日子，啊。”

周俏看了黎衍一眼，黎衍點點頭，周俏便收下了紅包：“謝謝媽媽。”

宋晉抱著雙臂站在邊上看戲，這會兒開口道：“弟妹，你倆去約會，一會兒吃完飯回去了，黎衍怎麼上樓啊？”

“啊……”周俏沒注意這茬，又向了黎衍。

黎衍看著宋晉，冷冷道：“你管著你自己吧。”

宋晉笑：“這話可是你說的，我晚上也要約會，有種別給我打電話啊！”

黎衍別開了頭。

宋樺說：“阿衍，一會兒你到家前半小時給叔叔打電話，叔叔去你家樓下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上樓。”黎衍。

沈春燕問：“你怎麼上樓啊？”

“你管那麼多干嗎？！”黎衍脾氣又大起來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上個樓還用你們伺候嗎？我說我能自己上就能自己上！你們都可以走了！周俏，我們去吃飯！”說著，他轉椅調了個方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俏趕和沈春燕三人鞠躬道別，追在了黎衍后面。

沈春燕擔心地看著黎衍的背影，人行道上是一塊一塊的地磚，并不平整，黎衍的椅一路過去磕磕的，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兒子以往下樓，都在他邊，可這一次，他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了。

沈春燕有點失落，宋晉安：“阿姨，隨他去吧，他老婆在呢，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擔心他上不了樓啊。”沈春燕低聲說。

宋晉說：“阿衍自己能上下樓的，咱們都知道，就是姿勢不好看、比較費時間罷了。這次有周俏幫他，沒問題的。”

沈春燕有點過意不去：“晉，你別怪阿衍，他現在脾氣大，有時候對你說話沖，你別和他置氣。”

宋晉笑道：“我知道，他一直看我不順眼，我倆都吵了十年了，我才不會和他置氣，看到他結婚，我還高興的。”

宋樺拍拍兒子的肩，以示肯定：“行吧，那咱們也都回去吧，過陣子約個時間，咱們一塊兒去阿衍家吃飯。晉，你把小頌也上，你弟還沒見過小頌呢。”

“行。”宋晉應著，三人上車，一塊兒回宋樺家。

——

黎衍專心致志地在人行道上轉椅，周俏一直跟在他邊，走了有一站公車那麼遠后，看黎衍轉得有點吃力，問：“要我推你嗎？”

“不用。”

“哦……”

又過了一站路，周俏問：“黎衍，你到底要去哪兒啊？我有點累了。”

為了見家長時顯得莊重，周俏沒穿運鞋，而是穿了一雙中跟皮鞋，因為平時不常穿，這時候腳后跟都磨破皮了，每走一步都很疼。黎衍也沒有停下的意思，說是吃飯，也不知要去哪兒，周俏不得不開口問。

黎衍終于停了下來，一口氣轉了那麼久的椅，他也累了。看看周圍，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他已經好久沒這麼軋馬路了，周圍的一切都那麼陌生，來往行人投到他上的目令他芒刺在背，這時候只想要躲起來。

“你想吃什麼？”黎衍問。

周俏答：“我都可以，聽你的。”

黎衍觀察四周，看到前方不遠有一家地鍋店，右手一指，說：“那就去那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