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坐在床墊上發呆。

大概沈春燕真的很久沒來過夜了，次臥的床沒有床上用品，只有一個床墊，上面鋪了一塊舊床單用來遮塵。

屋里的衛生已經打掃干凈，原本也不太臟，周俏猜測沈春燕定期會來看黎衍，順便幫他搞搞衛生。

心里不太痛快，因為黎衍之前說的話。

周俏和黎衍“結婚”，就是為了拿錢塘戶口，為此要支付五萬報酬和三千中介費，并沒有欠黎衍什麼。

至于住到黎衍家里來，也是他自己要求的，雖然周俏至今搞不清他的機，但自認并沒有做出過分的事，黎衍對兇，多有些委屈。

下午四點，也沒什麼可干的了，周俏來到客廳，看到黎衍的臥室房門閉，上前敲了敲門。

里頭傳出他的聲音：“干嗎？”

周俏問：“黎衍，我能用你的廚房嗎？”

“可以。”

“那我要去買菜了，你晚上一起吃嗎？”

他沒回答，周俏等了一會兒，聽到門后的聲音，黎衍把房門打開了。

他遞給一把鑰匙：“大門鑰匙。”

“謝謝。”周俏接過，又問，“你一起吃晚飯嗎？我做飯。”

黎衍冷冷地看一眼：“不吃。”

周俏覺得奇怪：“那你晚上吃什麼？”

“你不用管。”黎衍說完，又轉了轉椅把房門關上了。

好吧，不管就不管。周俏帶著鑰匙出了門。

對這片兒不，干脆繞著小區走了一圈，悉悉環境。一邊逛，周俏一邊在心里嘆，永新東苑這小區雖老，所的地段真是沒話說，周邊通方便，配套特別齊全，小店鋪大飯館開得熱熱鬧鬧的，不遠還有一個綜合，里頭有商場和大超市，底下就是地鐵站。

周俏很喜歡大城市里這樣喧囂的街道，人多，車多，夜里燈也好看，老家和這里完全不能比。

從老家出來的時候，村里有幾戶人家都還沒通電，到了晚上，村子里就變得靜悄悄的，只有幾只土狗會幾聲，偶爾會有喝多了酒的老頭扯著嗓子罵老婆。

——再也不想回去了，錢塘真好！

——周俏，你一定要努力留下來哦！

周俏找到菜市場，在里頭溜達得很愉快，買了些蔬菜、蛋和豬，又稱了一袋子散裝大米。路過水果攤時，看到一大筐黃澄澄的橘子，有一個已經剝開了讓顧客試吃，周俏嘗了一瓣，老板招呼：“小妹，橘子剛到的，又新鮮又甜！好吃嗎？”

“嗯，好吃！”甘甜多的橘子令周俏心大好，挑了一袋橘子，提著幾個袋子慢慢地走回家。

回到家，黎衍還待在房間里，周俏準備做飯前，又去敲了敲他的房門：“黎衍，我要做飯了，你一起吃吧，我多做一些。”

門后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我不吃。”

“哦。”

——仙了嗎？飯都不用吃啦。

一個人吃飯，周俏只打算做兩個菜，辣椒小炒，醬茄子。第一次用黎衍家的廚房，好好地悉了一下餐、廚的擺放，在電飯煲里煮上米飯，拿出砧板開始洗菜、切菜。

辣椒小炒很香，是周俏的拿手菜，特別下飯。做好后，找出自己的玻璃飯盒，盛出一半菜，又裝上米飯，準備當做第二天的工作餐，放涼后再冰到冰箱里。

裝著盒飯，周俏忍不住哼起歌來，真是太開心了！原來的群租房住了七個生，每天晚上都有人做飯，周俏下白班也比較晚，很難到好好地用廚房，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吃商場食堂。現在住在黎衍這兒，整個廚房歸一個人用，以后就可以天天做飯，還能帶便當，可以省下好多錢呢！

周俏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飯時，黎衍從房間里出來倒水喝，他轉著椅，眼神不自覺地往桌上掃了一眼，一聲不吭地轉進了廚房。

一會兒后他轉了出來，周俏抬頭看他，問：“黎衍，你晚上不吃飯嗎？”

“說了不吃。”他頭都沒回，只丟下了這句話。

“……”周俏了一口飯，嘀咕道，“不吃就不吃，不死你。”

吃過飯洗過碗，周俏把廚房收拾干凈，7點半時，沈春燕帶著宋晉來到黎衍家。

“俏俏，今天剛搬過來吧？還習慣不？”沈春燕笑呵呵地問。

周俏也笑：“習慣的，阿姨，這兒好的。”

沈春燕抓住的手拍一拍：“又錯啦！”

周俏吐吐舌頭：“哎呀，媽媽，我老忘。”

沈春燕帶來一些點心和食材，拿給周俏看，“都是阿衍吃的，這些我放柜子里，這些放冰箱，你倆一起吃。阿衍不怎麼會做飯，俏俏，到時候還要辛苦你照料下他的飲食，他寫起書來沒日沒夜，經常忘了吃飯，所以人才會這麼瘦。”

周俏點頭：“給我吧，媽媽。”

沈春燕瞄了一眼廚房，問：“晚飯你倆吃了嗎？”

周俏好心虛：“吃了……”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沈春燕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帶來兩個大大的空行李袋，自個兒進了次臥收拾，直到此時，黎大爺才慢吞吞地從房間里轉了出來。

他看到大喇喇坐在客廳里的宋晉，眉就豎了起來：“你來干嗎？”

宋晉笑著指指次臥：“我來幫阿姨搬東西，好多行李呢，開車才能運。”

周俏給宋晉和沈春燕各倒了一杯熱水，又拿出下午買的橘子，說：“晉哥哥，吃水果。”

“謝謝你啊弟妹。”宋晉接過一個橘子，剝開就吃。

黎衍傻眼了，在邊上待了一會兒，見周俏完全沒有遞一個給他的意思，“哼”了一聲就進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周俏：“……”

他又怎麼了？

宋晉邊吃橘子邊笑：“弟妹，你別理他，他就是這麼個脾氣，你和他多相一段時間就習慣了，他要是兇你，你就要比他更兇！千萬不要怕他。”

周俏呵呵干笑：“沒有沒有，其實阿衍好的。”

“你不用為他說話，我和他認識十年了，他就這樣，以前是囂張，現在完全就是不講理。”宋晉饒有興致地看著周俏，問，“對了，聽阿姨說，你是阿衍的書迷？”

“是啊。”周俏面不改。

宋晉皺起眉：“他績不怎麼樣啊，你覺得他寫得好？”

周俏微笑：“蘿卜白，各有所嘛，他寫得特別對我胃口。”

宋晉也呵呵干笑：“那你的口味有點怪啊，他寫的那玩意兒我都不太看得下去。”

周俏扯著角：“其實看下去了……后面就比較好看了。”

宋晉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周俏認真地點頭。

宋晉一個橘子下肚，突然向周俏湊過去一些，放低了聲音：“弟妹，趁這機會拜托你個事兒，你和阿衍結婚了嘛，到時候你吹吹枕邊風，勸勸他換個帶電梯的房子，我們的話他都不聽，興許會聽你的。”

周俏到莫名其妙，下午剛提過這事呢，被黎衍好一通懟。

“他怎麼會聽我的啊？”周俏著脖子小聲說。

“你得找準機會，他平時怪氣的，你就趁你們夫妻最開心的時候提，撒，賣萌，嚶嚶嚶，你長得這麼可，他一定不住。”宋晉說到這兒，眉弄眼一番，周俏終于明白他說的夫妻最開心的時候是什麼時候了。

一張臉都紅了，搖著手說：“不不不！我沒那麼大本事！阿衍主意可大了，我可勸不他。”

宋晉“嘖”了一聲：“你試試嘛，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周俏原本本沒什麼念頭的，被宋晉這麼一說，腦子里居然浮出了奇怪的畫面，哎呀呀！真是太難以描述了。

不想再和宋晉說話，干脆溜進次臥去幫沈春燕的忙。

沈春燕收拾出一個大拉桿箱，兩大包行李袋，連連對周俏道歉，說自己沒考慮周全，周俏和黎衍結婚了，應該早點兒把東西收拾干凈。

周俏自然是說沒事，沈春燕說剩下的會再來整理，今晚就先這樣了，把東西都提到客廳，對著主臥大喊：“阿衍，媽媽走啦！”

三個人其實都沒指黎衍會出來送客，但他出人意料地就出來了。

黎衍轉著椅一出門，就聽到沈春燕在問周俏：“俏俏，你哪天休息啊？我和你叔叔過來吃飯，你和阿衍結了婚，都沒擺酒，那咱們自己家里人總得一起吃頓飯。”

周俏說：“媽媽，我是單休，下周四我休息，要麼就下周四的晚上吧。”又對宋晉說，“晉哥哥一起來。”

宋晉倚在門框邊，看了黎衍一眼，笑道：“我怕我來了，有人不歡迎我啊。”

“怎麼會呢？一起來吧，我做菜。”周俏完全沒注意到黎衍已經臭到地心的臉。

他真的快要氣了。

宋晉還要火上澆油，對周俏說：“弟妹，黎衍脾氣不好，他要是沖你發火，欺負你，你就告訴哥，哥幫你收拾他。”

周俏瞄了一眼黎衍，終于發現他臉不對勁。

沈春燕在邊上愁眉苦臉：“晉你別說啦，俏俏，你還是多包容一下阿衍，他人不壞，要是真兇了你，你就和媽媽講，媽媽會去批評他的。但是媽媽和你保證，阿衍絕對不會手打你，他以前是個很溫很乖巧的好孩子。”

周俏：“……”

黎衍：“……”

靠！當老子不存在嗎？老子不要面子的啊？！

他終于開了口：“你們要聊到什麼時候？不是說要走了嗎？”

沈春燕訕笑：“走了走了，兒子，媽媽過兩天再來看你啊。”

宋晉一臉興，像是還想要說什麼，但沈春燕拼命地把他往外拽，周俏又故意擋在門邊，終于把他們連人帶行李都送出了門。

關上門后，周俏回看向黎衍，角扯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黎衍倒是慢悠悠地開了口：“不準再和宋晉說話，這是第幾條？”

“第九條。”周俏老實地回答。雖然黎衍的約法十八章只說了一半，但就那一半，大概記得比黎衍自己都要清楚。

“哼，原來你還記得。”黎衍冷笑，“但我看你和他說話說得很開心啊，還給他吃水果。”

周俏沒覺得哪里有問題：“人家是客人啊。”

黎衍突然吼起來：“他是不是客人是我說了算！”

這一嗓子吼得周俏頭皮發麻，但依然不認為自己有錯。

“是你說我要有做主人的自覺啊！”周俏覺得黎衍真是不可理喻，“他們難道不是你的親人嗎？親人上門，你不給人家倒杯水就算了，我給人吃個橘子還不行？橘子又不是你買的，是我買的！”

“誰跟你說宋晉是我親人了？我和他半錢關系都沒有！”黎衍氣道：“反正你以后見到他不準再理他！”

周俏不答應：“那怎麼可能嘛！我可不想像你這麼沒有禮貌！”

黎衍氣瘋了，拍著椅扶手吼道：“我沒有禮貌？！”

“難道不是嗎？”周俏瞪大眼睛，“你媽媽進門，從頭到尾，你過一聲了嗎？”

黎衍：“那是我媽！我不關你什麼事啊？！”

周俏：“是不關我的事！你所有事都不關我的事！行了吧？你媽媽，宋晉，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還是我不對了？我還不是因為你嗎？”

黎衍像是聽了個笑話，還“啪啪啪”鼓了幾下掌：“你把鍋扣到我頭上！周俏，我是讓你別理宋晉，你倒好，還他來吃飯。拜托這是我家！你他來吃飯問過我意見了嗎？你這麼熱好客怎麼不請他們上外頭餐廳去吃啊！”

聽著他冷嘲熱諷的語氣，周俏氣得渾發抖：“你真是蠻不講理，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黎衍暴怒，指著周俏：“我蠻不講理？！你有種再說一遍！”

“你蠻不講理！蠻不講理！蠻不講理！”周俏從下午就積攢起來的委屈這時候統一發，轉變為一腔火氣，“行吧黎衍，反正我行李還沒打開，我那租的房子也還沒到期，我明天就搬走總行了吧！又不是我自己要住過來的！你和宋晉有什麼仇你們自己解決！別扯上我！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那我不住了！省得在這兒讓你糟心！”

黎衍：“……”

“哼！”周俏轉進了次臥，關門前還對著他喊了一聲，“我要關門了！我可沒你鼻子關門啊！哼！”

說完就把門給關上了。

真是要氣死了，只有你會哼嗎？我也會哼的！

哼！哼！哼！黎衍就是個討厭鬼！

十分鐘后，黎衍敲門。

“周俏。”他在門外。

周俏還在生悶氣，盤坐在床墊上，不想理他。

他又敲，繼續喊：“周俏，開門。”

“……”

“你不開門我進來了。”

“……”

門開了，黎衍坐著椅停在門口，看著周俏，面不太自然：“明天你別搬，剛住過來就搬走，我怎麼和我媽代？”

周俏語氣輕飄飄：“那是你媽，我管你怎麼和代。”

黎衍咬牙，默了一會兒后說：“熱水水熱了，你要不要洗澡？你下午都出過汗了。”

周俏板著臉看他。

他就像是在背書，語氣很淡：“如果洗服，洗機在臺，你明天再洗好了，晾服的話，你要晾臺可以，晾你房間窗外的雨棚下，也可以。”

周俏也開始背書：“約法十八章第一條，不準進你房間。”

黎衍：“……”

“服總要洗的，我房間也沒什麼特別的。”他聲音低了下來，又看一眼，“說好了，明天不準走啊。”

說著，他就轉著椅溜回自己房間了。

周俏目瞪口呆，誰和你說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