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糖發得差不多了，還剩幾盒，沈春燕和周俏一起回家。

周俏沒讓沈春燕去廚房幫忙，說菜都備得差不多了，一個人可以搞定。沈春燕很欣，就在餐桌邊坐下休息。

黎衍沒有回房，拆了一包開心果在那兒吃，沈春燕坐了一會兒，看到那組鍛煉用的雙杠，問：“兒子，你現在還練習走路嗎？”

黎衍不做聲，沈春燕繼續說：“這玩意兒裝了好幾年了，也沒見你練過，還不如拆了擺個沙發呢，再安個電視柜，裝個電視機，平時你和俏俏還能在沙發上看看電影。”

“……”黎衍把一顆開心果果丟進里，手里剝起下一顆。

“唉……這房子要是有電梯就好了，你上下樓就方便，可以去樓下練習走路。這杠子也就兩米長，走過來走過去，三步就到頭了，換我也不練。”

沈春燕從零食盒里抓起一包瓜子，拆開嗑了起來，看著廚房里周俏忙碌的背影，臉上又帶起了笑，“俏俏真的很能干啊，搬過來也就一個多禮拜吧？瞧瞧這屋子，干干凈凈，這家里啊，還是得有個人才像樣。”

黎衍：“……”

沈春燕看了兒子一眼，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還有你，臉都好一些了，這娶了媳婦兒到底是不一樣，小日子過得是不是很滋潤啊？”

黎衍把剩下的開心果往桌上一丟：“我回房了。”

“哎哎哎！別走別走，你宋叔他們馬上就要來了，行行行，媽媽不說話了，媽媽閉總行了吧小祖宗？”沈春燕無奈地搖頭嘆氣，真的不再說話，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笑嘻嘻地打量黎衍，過會兒又溜去廚房看看周俏。

宋晉提前下班，一路接上宋樺和朋友，傍晚時來到永新東苑。

宋樺提著幾袋禮盒，宋晉與朋友手牽手進了門，周俏對他朋友好奇的，空從廚房里出來招呼他們。

黎衍也是第一次見到宋晉的朋友，是個材高挑的年輕孩，染著栗子長發，發梢打著卷兒，化淡妝，下風后，上穿著一件黑連，眉眼恬淡，氣質文靜優雅。

周俏意外的，總覺得宋晉的朋友應該格活潑才對，畢竟宋晉自己是個話癆，原來他喜歡溫型的？

“阿衍，弟妹，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楊瑾頌。”宋晉笑呵呵地攬著楊瑾頌的肩，“小頌，這是我弟黎衍，弟妹周俏。”

“你們好。”楊瑾頌顯然知道黎衍的況，并沒有什麼特別反應，笑得很溫善。

周俏和黎衍一起看著他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略微奇怪。

宋晉看著他們傻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是名字！宋晉，楊瑾頌，發現了嗎？我和的名字是反一反的，當時知道的名字我都傻了，心想，哎！這也太巧了吧！”

周俏終于反應過來，驚嘆道：“真的好巧啊！那你倆可夠有緣的。”

宋晉很得意：“天生一對，神仙，你們不用太羨慕。”

楊瑾頌掩著笑，又嗔地捶了捶他：“你來了，人家都結婚了，還用得著羨慕你？”

“倒也是。”宋晉很有些唏噓，“我是真的沒想到，我弟會比我先結婚，還是閃婚！原本我以為他會母胎solo到老呢！”

黎衍：“……”

“你怎麼說話的。”楊瑾頌推了下宋晉，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禮盒遞給周俏，“周俏，這是我送你們的結婚禮，小玩意兒，祝你們新婚快樂。”

“啊，謝謝你啊！”周俏掀起圍了下手，接過禮盒，楊瑾頌示意打開看，周俏拆了包裝打開盒子，看到是一個千足金的掛墜，一個帶翅膀的小孩在箭，這小孩居然還是全/的，連/都能看見……

周俏一臉震驚：“……”

“呃，這是神丘比特。”楊瑾頌尷尬地解釋。

宋晉在邊上哈哈大笑：“我早和你說別買這個，跟耍流氓似的，你非不聽。”

周俏的臉瞬間就紅了，把盒子給黎衍，小聲說：“阿衍，你陪他們說說話，我先去廚房忙啦。”

黎衍收下盒子看了一眼，又對楊瑾頌說聲“謝謝”。

想起剛才周俏的反應，他又是好笑又有點難堪，楊瑾頌一看就是大城市里長大的孩，而周俏那個小土包子穿著臟兮兮的圍，連丘比特是誰都不知道。

黎衍家的客廳好久沒這麼熱鬧了，五個人坐在餐桌邊，一邊吃水果零食，一邊聊天，周俏在廚房里吭哧吭哧地做著菜。

不對，應該是四個人聊天，不包括黎衍。

他始終冷眼旁觀。

宋樺對沈春燕說著自己單位里的事兒，沈春燕絮絮叨叨回幾句。

宋晉和楊瑾頌則旁若無人地挨在一起，噸噸地撒狗糧，秀恩，黎衍看著他們頭頭地看手機，間或輕笑著互相打鬧，你我一把，我抓你一下，甚至還對地親了一口。

黎衍覺被一萬點暴擊，眼睛都要瞎了。

沈春燕和宋樺像是已經見怪不怪，黎衍煩躁得很，視線不自覺地就向廚房里周俏的背影。

——他好歹也是有“老婆”的人，并不是一只孤單的電燈泡。

黎衍去上了個衛生間，出來后趁機轉著椅進到廚房，問周俏：“真的不用我媽來幫忙嗎？”

臺面上攤滿盤子和食材，周俏手腳麻利地做著菜，回頭沖他笑：“不用，我搞得定的，你去客廳待著吧。”

“……”黎衍又在廚房里待了一會兒，低聲說，“辛苦了。”

周俏拿著鏟子在油鍋里炒菜，說：“不辛苦，我還是頭一次給那麼多家里人做菜呢，開心的。”

黎衍沒再說什麼，轉著椅離開了廚房。

熱菜一道一道出鍋，宋晉和宋樺一起把靠墻的餐桌抬出來，周俏把菜端上桌，雙手著圍，不好意思地說：“我手藝不好，讓大家見笑了。”

“沒有沒有，已經很好了！”宋樺連聲夸獎。

九菜一湯把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煞是好看。沈春燕覺得倍兒有面子，因為楊瑾頌不會做飯，這麼一比，就更顯得周俏賢惠又勤快了。

宋晉拿出手機對著桌上的菜拍全家福，一邊拍一邊說：“這還手藝不好啊？這個一定要發朋友圈，弟妹太牛了！”

楊瑾頌瞟了他一眼，宋晉立刻摟住，親熱地說：“以后咱倆結婚，我來做菜！不會你去廚房的，你這雙手是彈鋼琴的，哪里能下廚嘛。”

黎衍：“……”

——媽的，什麼意思啊？！

楊瑾頌是一所小學的音樂老師，彈琴唱歌都很棒，黎衍看向的手，手指果然修長白皙，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戒指。他又看宋晉的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顯然是一對的。

——他倆都還沒結婚呢，怎麼就戴對戒了？

黎衍低下頭，地看了一眼自己禿禿的左手無名指。

這些和結婚有關的細枝末節，他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現在回過味來才覺得有點說不通，他和周俏名義上是婚，但戒指總得買吧。

又一想，買個屁！這婚姻都是假的。

六個人準備吃飯，發現了一個問題——椅子不夠。

黎衍自帶座椅，客廳的餐椅只有四把，包括那把不平整的，但人卻多了一個。周俏去到次臥，把寫字臺前的轉椅給拖出來，才算是夠坐。

大家在餐桌邊坐下，周俏開了紅酒，給喝酒的幾位倒上，宋樺舉起酒杯，說：“來來來，大家一下，祝阿衍和俏俏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沈春燕也舉起紅酒杯：“和和！”

楊瑾頌跟上：“早生貴子哦！”

宋晉要開車，喝的是椰：“三年抱倆！”

大家都笑了起來，周俏臉都紅了，坐在黎衍左邊，悄悄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也在看，周俏慌得趕坐正子，不敢再胡思想。

這一幕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就是一副小夫妻甜甜又害的模樣，沈春燕笑得都合不攏。

黎衍的杯子里也是紅酒，與家人杯后，大家筷。

周俏對黎衍的表現非常滿意，他雖然沒怎麼說話，但神一直平靜，沒有任何發火的征兆，周俏懸著的一顆心終于安定了一些。

大家都夸周俏做菜做得好，尤其是宋樺，指著那道剁椒魚頭對沈春燕說：“這魚頭辣得可真夠帶勁的，你也學學，別每次做都是魚頭豆腐湯，太沒滋沒味了。”

沈春燕不樂意了：“辣菜我不會！你要吃你自己做！”

宋樺“嘖”了一聲：“我要會做我早做了！我這不是不會嘛。”

沈春燕問宋晉：“晉你評評理，阿姨做的魚頭湯不好吃嗎？”

宋晉慢條斯理地說：“魚頭豆腐湯有它特有的鮮味，剁椒魚頭呢，又有它的香辣爽勁，各有千秋，不好比。”

沈春燕眉開眼笑：“還是你會說話，你爸就該跟你學學。”

宋晉對著沈春燕舉杯：“阿姨，來，我敬您一杯，吃您做的飯也有十年了，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沒惹您生氣，您別和我計較。現在我和黎衍都大了，雖然我不喊您媽，但心里是怎麼對您的，您該知道，話不多說，我干了，您隨意。”

“傻孩子，你說什麼呀。”

沈春燕眼圈都紅了，兩人杯，宋晉一飲而盡，沈春燕抿了一口酒后，向黎衍看過去。

黎衍神極為復雜，知道這是宋晉給的機會，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他倆關系破冰。

可今時不同往日，黎衍知道自己心里的結在哪里，如果他健健康康、工作順利，他和宋晉的關系早就緩和了。可他現在混這麼一副鬼樣，接了宋晉的話，就像是接了他的施舍和憐憫，實在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

和好的前提是平等，但他們永遠都沒法平等了。

大家都在看黎衍，氣氛沉默又尷尬。

宋樺看不過去輕輕咳嗽一聲，剛想開口，周俏說話了：“媽媽，叔叔，晉哥哥還有小頌姐姐，我代阿衍說兩句吧。很多事其實阿衍心里都明白的，他就是沒說而已，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用搞得這麼煽啦。總之我向你們保證，我和阿衍會好好過日子的，他的臭脾氣啊，我來改。”

說著，右手牽過黎衍的左手，握，手指還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黎衍猛地轉頭看著，周俏左手已經舉起杯子，笑著說：“我和阿衍一起敬大家一杯，祝媽媽和叔叔健康，晉哥哥和小頌姐姐甜甜，咱們家呀，家和萬事興！”

的右手手指又摳了一下黎衍的左手掌心，他回過神來，右手也舉起了杯子，做了個總結發言：“干杯。”

宋樺跟著說了兩句吉祥話，六只杯子立刻都舉了起來，叮叮咚咚地在一起。

后來的話題漸漸變得輕松，宋晉說起自己和楊瑾頌的相識經過，說得眉飛舞。

“……我同事在酒吧到人，就是的閨，我們就湊一塊兒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朋友喊‘小頌’，我的同事喊我也是‘小宋’，們一喊，我就應，一喊我就應，后來就不高興了，坐我邊上問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說我本來就姓宋啊！說你什麼名字，我說‘宋晉’，你們猜說什麼？”

宋樺和沈春燕明顯聽過這個故事，笑而不語，只有周俏急吼吼地追問：“說什麼？”

“說。”宋晉打個響指，著嗓子學生說話，“‘你是想追我吧？連我名字都問到了？你好無聊啊！’哈哈哈哈哈……”

周俏也跟著大笑起來，黎衍轉過頭，低笑了一聲。

楊瑾頌得把臉埋在了宋晉肩窩里，宋晉拍拍的背，說：“我當時想，世上居然有如此厚無恥之人！”

“你夠了啊！”楊瑾頌都快要氣死了。

沈春燕酒量不行，這時候臉頰泛紅，開始給周俏和楊瑾頌講兩個男生上高中時的糗事。

“晉十六歲的時候，已經跟著他這個糊涂老爹有一頓沒一頓地過了好些年，高才1米68，105斤，瘦得跟個猴兒似的，還不肯吃飯，把我給急的呦！”沈春燕自己想起都覺得好笑，“我就跟他講，你看看黎衍吧，黎衍從小吃我做的飯，都快1米8了，你難道不想長個子嗎？”

“后來他每頓都要吃兩大碗米飯，天天去籃球場高，個頭終于開始蹭蹭地竄，子沒穿倆月就得換，隔段時間就來問我，阿姨，黎衍現在多高？這小子，做夢都想比阿衍高呢！”

楊瑾頌聽得津津有味，問：“那后來超過了嗎？”

周俏在心里篤定地回答：沒有。

沈春燕笑得得意，搖搖手指：“還是沒超過哦，哈哈。”

宋晉不滿地起來：“阿姨，求您別揭我老底啦！”

黎衍沒有參與這個話題，沈春燕有些醉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很多過去的事現在講來會刺痛黎衍。好在黎衍自己也沒那麼在意，就像周俏說的，他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說話要是還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那也太累了。

也許還因為，他自己也喝多了吧，聽到他和宋晉曾經做過的腦殘事，黎衍甚至笑了幾聲，腰背懶懶地靠在椅靠背上，左手依舊和周俏的右手牽在一起，掌心傳來指尖的溫度，兮兮的，不太習慣，卻又舍不得放開。

一頓飯吃完，沈春燕幫周俏收拾了餐桌，周俏洗完碗，其余四人就提出要離開了。

這頓晚餐進行得非常順利，甚至可說有點溫馨，周俏站在門口向他們揮手道別時，心里滿滿的都是自豪。

從早到晚忙了一天，關上門后，周俏終于覺到了一陣疲憊，回頭看了黎衍一眼，笑道：“圓滿結束。”

黎衍沒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俏在餐桌邊坐下，拿過沈春燕留下的一盒喜糖，打開看。

黎衍抬起頭來，看著的作。

每盒喜糖有六顆，紅棗、棉花糖、水果糖和話梅糖各一顆，外加兩顆費列羅。周俏拆了一顆費列羅吃，唔……味道真不錯，比買的巧克力好吃多了。

周俏把剩下那顆費列羅遞給黎衍：“吃嗎？”

滿心以為黎衍會接過的，誰知他竟然說：“不吃。”

“哦。”周俏收回手，并不在意，“你不喜歡吃巧克力嗎？”

黎衍抿著，冷冷地看著。

周俏覺得他很奇怪，吃飯時還好好的，這會兒突然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餐桌上已經空了，客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前的喧鬧在客人離開后全部散盡，連醉意也漸漸消失，黎衍此刻已經冷靜下來。

剛才的氣氛太融洽了，融洽到都令他失去了思考能力，現在神智一點一點清醒，他記起了孩子纖巧的手在自己掌心的覺，是溫暖的，也帶著刺痛。

不能再放任下去。

“周俏。”他。

周俏又吃了一顆棉花糖，抬起頭：“嗯？”

“剛才的事我沒和你計較，現在覺得，還是有必要和你說清楚。”黎衍臉嚴峻地看著。

周俏有些迷茫：“什麼說清楚？”

“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黎衍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再做莫名其妙的事，不要再許下不可能會實現的諾言，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只是合作關系，希你時刻謹記，不要太戲。”

周俏的臉瞬間變白，又迅速地漫上了一層紅。

黎衍說完，就轉椅回了房間，并且關上了門。

留下周俏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客廳。

又拆了一顆水果糖吃進里，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

的確是太戲了。

肆無忌憚，得意忘形。

卻沒有意識到，這只是一出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