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剝開的柚子,讓他有了重回人間的覺。】

黎衍看著這行字，手里轉著筆,指尖一頓，筆停了下來，他在下面又寫下幾個字：

這是錯覺。

——

周俏住到黎衍家已經半個多月,自從那頓飯后，安分了許多，不再傻呵呵地笑,不再和黎衍抬杠,不再唱自編的歌,更加不敢再對他手腳。

黎衍很滿意,覺得還算是拎得清。

每天大部分時間黎衍都在碼字，他的第四本小說績很糟糕，收益得令他想砸了鍵盤,老文收益也沒帶起來,幾乎喪失了寫下去的力。他本來想寫兩百多萬字的，現在決定砍大綱早點完結,每天都活在低氣中。

周俏還沒有換到白班，每天早上去買菜做飯，給黎衍備足三餐,牛和蛋雷打不，其他菜式葷素搭配，營養均衡，自認絕對沒讓黎衍的五百塊錢花得冤枉。

只是,他們已經很久沒一起吃飯了。

黎衍像是故意避開，周俏中午12點出門上班時，黎衍都還沒起床，晚上11點回到家，他又躲在房里不出門。兩個人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更加談不上說話了，如果有事，就用微信通。

周俏很失落，不停地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過分了。

做的最錯的事就是沒經過黎衍同意去牽他的手了，還牽了好一會兒，他當時也沒反對嘛，順順從從地任牽著。有那麼一會兒，周俏甚至記得他還反手握住了的手，學著的樣子用手指撓掌心。

回頭就翻臉了。

活像是被狼擾了的小白兔。

周俏覺得自己很丟人。

單休那天，周俏從醒過來后就開始思考這一天該怎麼過。

抱著可達鴨坐在床上，想黎衍看到是不是會很煩？但又不想出門，上班很辛苦，休息天只想賴在家里。

已經是十二月，算是冬，氣溫降了許多，但這天太很暖，周俏跳下床，決定洗服曬被子，午飯后再去超市溜達一圈，好久沒去超市了，該補充一些油鹽醬醋和生活日用品。

過了中午，黎衍懶洋洋地轉著椅出房間準備洗澡，他沒穿假肢，一耳朵就聽到廚房里傳出的聲音，嚇得

他趕倒轉椅往回退，椅撞到墻上發出聲響，他也沒空管，“砰”一聲就甩上了門。

周俏回過頭，什麼都沒看見。

黎衍在門后著自己的手臂，手肘磕在墻上了，一陣酸麻。他轉椅回到床邊，一雙假肢穿著子和鞋子立在地上，黎衍定定地看著自己的“下半”，半晌，里冒出一個字來：“。”

再一次出門時，他已經穿戴完整，周俏正把熱菜端上桌，黎衍問：“你今天不上班？”

“嗯，今天休息。”周俏有些張地看著他，“你去刷牙洗臉吧，弄完了就吃飯，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

黎衍：“……”

——在怕他。

心里的無名火又冒了起來，黎衍語氣冰冷：“怎麼？什麼時候吃飯還要排隊了？”

周俏不敢接話。

“一起吃。”丟下一句話，他就去了衛生間。周俏嘆口氣，給兩個人盛好飯，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和黎衍面對面吃飯，誰都不說話。

如此抑的氣氛令周俏難，吃到一半時，問：“我下午要去超市，你有什麼想買的嗎？我幫你買。”

黎衍想了想，說：“給我買兩支牙刷吧，我牙刷用舊了，再帶一提卷紙，兩支牙膏。”

“好，有喜歡的牌子嗎？”

黎衍抬頭掃一眼，聲音很低：“看看哪個在搞活，買打折的就行。”

這習慣倒是和一樣，周俏點點頭。

黎衍又說：“你出門后過兩個小時再回來，我要洗個澡。”

“哦。”周俏應下。

下午，周俏獨自一人走在去超市的路上。

這段時候錢塘的天氣一直晴朗無雨，午后的太曬得人暖洋洋的。周俏邊走邊想，要是黎衍住的樓有電梯就好了，那他們就可以一起逛逛超市，黎衍也可以曬曬太。

這都是老生常談了，所有人都這麼期，只有黎衍自己不愿意。

他為什麼不愿意呢？

周俏覺得黎衍并沒有那麼排斥下樓，他只是沒辦法，又不可能次次都找人幫忙。

宋晉的提議是正確的，黎衍就適合住一間帶電梯的房子，他還那麼年輕，怎麼能像只被困在籠里的鳥兒一般生活？

但周俏不敢去勸黎衍，沒有立場，不想再被他

噴得狗淋頭。

綜合里的那家大超市，周俏還是第一次來。

在超市里慢慢地逛，給黎衍選牙膏時，挑了好久。同品牌同容量，薄荷味兒的搞活，十一塊八，綠茶味和茉莉花味是原價十五塊八，周俏滿意地往車里丟了兩支薄荷味的。

逛到零食區，周俏停下腳步，黎衍家幾乎沒有零食，沈春燕拿來的糕點餅干更符合中老年人口味，周俏不喜歡吃，黎衍半夜肚子了倒是會吃一些。周俏想，要不要給黎衍買些好吃的小零食？

年輕的孩子總歸有些饞，周俏挑了些薯片、牛干、海苔和話梅放進購車里，又看到一大杯的果果凍，眨眨眼睛，拿了兩個。

這些東西以往買得很，因為都貴，零食從來都不是周俏生活里的必需品，可是這一天就是想買，買給家里那位大爺吃。

到了一樓，周俏又買了些菜，給黎衍拿了一箱牛，購車幾乎滿了，周俏去柜臺排隊結賬。

牛很重，卷紙積又很大，最后裝了滿滿兩大袋，周俏左右手各提一袋，吃力地往超市出口走。

快要走到大門時，的注意力被邊上一家茶店吸引住了。

這是一家連鎖茶店，品牌已經運營很多年，生意一直紅火，此時在店門外排隊買茶的客人就不。

周俏看了一會兒，雙腳已經不控制地走了過去，默默排在隊尾。

排隊的時候，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

“嘿，小花，你男神來了！”

陳哥跑過周俏邊，小聲地對說。

正在桌子的周俏猛地轉過頭看向店門，就看到幾個年輕人正三兩群往里頭走。

黎衍個子最高，特別顯眼，手里拿著一杯茶，一邊喝一邊和邊的一個男生說笑。

火鍋店開在A大校外的一條食街上，算是面積比較大的一家店，A大的學生們要是請客或聚餐，都喜歡上這兒來。

黎衍和他的同學們也常來，七、八個人坐一張大圓桌，吵吵鬧鬧地點菜。

服務員們其實都有自己固定的服務區域，但每次黎衍一來，只要周俏看到，都會搶先過去迎接，久而久之，同事們都知道了，小花妹妹似乎是看上了那個年輕

又英俊的男生。

大多數同事都愿意人之，讓周俏去服務黎衍那桌。

只有一直看不順眼的領班會笑話：“癩□□想吃天鵝啊？人家是A大的高材生，全國重點！你算個什麼東西？字兒都認不齊呢！”

周俏沒反駁，也沒承認，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但就是想要接近那個高個子的帥氣小哥哥，忍都忍不住。

黎衍一行人在窗邊的圓桌旁坐下，周俏過去點菜。

有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似乎和黎衍很要好，兩個人每次都會坐在一起，這次是眼鏡小哥點菜，他拿著菜單勾了一溜，什麼羊牛午餐點了一堆，黎衍在邊上說：“點些蔬菜，都是，你也吃不膩。”

一個胖胖的男生說：“阿衍你怎麼跟個姑娘似的還要蔬菜？吃火鍋就是要吃啊！”

另一個寸頭男生慢悠悠地說：“阿衍還喝茶呢，剛見了茶店都走不路了。”

三個一起來的生都掩著笑了起來。

“欠揍呢！喝茶礙著你了？”黎衍人往椅背上一靠，右小架在左大上，姿勢很囂張，眼睛里卻帶著笑意。

周俏在邊上聽得很開心，咧著跟著傻樂。

胖男生說：“你瞧瞧人家服務員都笑你了。”

黎衍轉頭看了一眼周俏，周俏趕閉，心虛地低頭看腳尖。

“就這些吧。”眼鏡小哥把菜單給周俏。

周俏問：“幾位喝點什麼？”

“你們喝什麼？”眼鏡小哥問，“喝酒嗎？”

“大中午的喝什麼酒，下午還有事呢，喝飲料吧，椰，可樂，都行。”寸頭男又問黎衍，“阿衍，你要玉米嗎？”

“不用。”黎衍拿起茶晃了晃，“今兒喝這個。”

眼鏡小哥對周俏說：“那就兩個大椰吧。”

“好的。”周俏把菜和他核對了一下，有些不舍地走開了。

下好單后，周俏一次次地幫他們上菜、給湯底去沫、加湯、收骨碟……聽他們說話，黎衍和人說著工作的事兒，什麼實習，什麼協議，還有論文，周俏聽不懂，只能悄悄地看黎衍。

他掉了外套，上穿著一件藏青圓領，口有一排白菱形格子，深襯得他更加白皙，

一雙眼睛明亮得像天上星星，周俏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的人？

黎衍就是一耀眼的太，在所有人里芒萬丈，周俏總能看到他開懷大笑，勾著眼鏡小哥的脖子與他打鬧。

見到黎衍，已經為周俏在這家火鍋店里繼續工作下去的唯一力。不管領班怎麼兌，打罵，都能忍著不走。

兩個月來，周俏記住了黎衍吃的鍋底和配菜，知道他喝燙燙的玉米，知道他不吃大蒜，也不怎麼喜歡蔥和姜，甚至，還知道了黎衍和眼鏡小哥之間的一個。

這個是關于一個孩。

那孩材窈窕，長相明艷，講起話來又又，穿著特別洋氣。周俏見過幾次，看看，再看看自己，知道了什麼做云泥之別。

等到黎衍一行人吃完飯離開后，周俏收拾起他們的桌子，黎衍喝空了的茶杯留在桌上，周俏小心地拿起來看，杯上印著茶品牌和Logo，搖一搖，里頭好像還有東西。周俏過半明的往里看，杯底是一粒粒深的顆狀。

——原來這就是茶呀？

又看到一張小標簽，上面印著字：紅豆茶/大杯/七分糖/熱

十七歲的周俏從來沒喝過茶，但牢牢地記住了這幾個字。

……

排了十分鐘隊，終于到周俏。

茶店店員問：“請問要喝什麼？”

周俏說：“一杯紅豆茶，燙的，大杯，七分糖。”

“好的，十四元，謝謝。”

周俏付了錢，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拿到茶，小心地塞在環保袋里，看看時間，差不多兩個小時了，愉快地走回家。

周俏去超市后，黎衍抓時間洗了個澡。

洗澡時，他發現下水不好，淋浴間里的水都積起來了。黎衍彎下腰，右手撐著地面，左手撐著椅面，把從塑料椅子上挪到瓷磚地上。

屁和大殘肢浸在積水里的覺令黎衍超級不爽，雙手撐著地面挪到地那兒，一拉，從地上出一團烏黑的頭發。沒了阻礙，積水立刻咕嘟咕嘟旋轉著流了下去。

黎衍：“……”

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生氣。

總之就是生氣！

想要發火，

想摔東西，想要大吼大。

心里居然詭異地興起來。

周俏提著大包小包爬到六樓時，兩只手都被勒出了深深的紅印，累壞了，先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喝，接著開始整理買來的東西。

這時，黎衍轉著椅從房里出來，他剛洗過澡，頭發還是的，也沒吹干，就隨意地散著，周俏看到他，笑了一下，說：“我給你買了……”

黎衍打斷的話：“你以后洗澡，把頭發收拾干凈，下水都堵住了。”

周俏一愣，說：“我每次都把頭發撈掉的呀。”

“頭發現在還在垃圾桶里呢，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黎衍語氣很差，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周俏小聲咕噥：“說不定是你自己的頭發呀……”

啪嗒，就像是摁下了一個開關，黎衍的嚨立刻響了起來：“你說什麼？！”

周俏子一抖。

“你當我瞎呢？那麼長的頭發！怎麼可能是我的？！”黎衍怒氣沖沖，“忘了就是忘了！下次記得就好！找什麼借口甩什麼鍋？！”

“不是，我真的每次都把頭發撈掉的！”別的不說，這事兒周俏已經做得很習慣了，以前出租屋的客衛有五個孩洗澡，要是洗完澡不把頭發從地那兒清理掉，只要一天，下水就會堵。

周俏不愿意被冤枉，據理力爭，“你自己去照照鏡子嘛，你的頭發都能扎辮子了！我的頭發也就剛過肩，你沒比我短多啊！”

黎衍徹底被惹了，氣得用力捶了下椅扶手：“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冤枉你了？要不要去把頭發撈出來咱倆量一下？！我自己頭發多長我還能不認得？那頭發就是你的！你別想狡辯！”

周俏也生氣了：“絕對不是我的！你這是瓷！”

“你特麼還知道瓷！你這人真是，真是……哼，算了。”黎衍緩了緩呼吸，一通發泄令他爽氣許多，轉著椅準備回房間，“你也就這點兒素質，我不和你計較。”

周俏：“……”

見他快要進到房間，住他：“黎衍。”

他的椅停下了，沒回頭。

周俏在環保袋里掏東西。

黎衍等了一會兒，回過頭來，悶聲悶氣地問：“干嗎？”

“你……喝茶嗎？”

周

俏找到那杯茶，還是熱的，上前兩步，把茶和吸管遞到黎衍面前。

黎衍：“……”

有多久沒喝茶了？

記不清了，反正出事以后肯定是沒喝過。

車禍發生在春天，黎衍在醫院里住了好幾個月，訂做了假肢，后來還轉去康復醫院住了兩個月，出院回家時已經是初秋。

沈春燕陪他住了一段時間，天天哭，天天哭，哭得黎衍想跳樓。

好不容易把勸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到如今，也有三年多了。

他以前的確喝茶，但家里人并不知道，他也不會臉大到讓沈春燕過來看他時給他帶杯茶。況且，對于這些外之，他早就沒了**。

都快記不得茶是什麼滋味了。

黎衍回到房間，拆開吸管，/進茶杯里，木然地吸了一口。

茶最終是周俏塞到他手里的，當時，他已經呆滯了。

香甜的紅豆隨著溫熱進他的口中，他嚼了幾下才回過神來，拿起杯子看上面的標簽：紅豆茶。

心里嘆了口氣。

周俏這人也滿神奇的，隨便一買，就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這天的晚餐吃得超級尷尬。

周俏發自心地想要排隊吃飯，又怕黎衍發火，只能著頭皮他出來一起吃。

兩個人相對而坐，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黎衍只吃了一碗米飯，就把碗筷放進廚房水槽，見他又要回房，周俏咬咬牙，又一次住他：“黎衍。”

一天里面來兩回，黎衍有些不住，直接轉著椅回面對：“又怎麼了？”

“我……”周俏拎過一個環保袋遞給他，“給，你要我買的牙刷和牙膏，卷紙我已經放在廁所柜子里了。”

黎衍一把扯過袋子，問：“多錢？”

“六十八。”

黎衍掃了一眼袋子里，眼神一凜，除了牙刷和牙膏，里面居然還有很多吃的，他問：“這是什麼？”

周俏笑了一下：“哦，這些零食是給你晚上寫書了的時候吃的。”

黎衍面無表地看：“多錢？”

“這些不用算錢，吃的嘛，都算在五百塊里面啊。”周俏指著柜子，“還有一箱牛，我放那兒了。”

黎衍微微仰頭，看了很久，周俏

被他看得后背發。

“你是不是把我當白癡？”黎衍手指攥著袋口拎起來，“一個月五百塊，吃飯，牛，水果，還包零食和茶？”

周俏：“……”

“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周俏花！”黎衍煩躁地抓抓頭發，“小票呢？給我！”

周俏一狠心，決定耍賴了：“小票丟了。”

“丟了？丟了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多收我牙膏錢啊！”

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周俏都震驚了。

著急地說：“我……我干嗎要多收你牙膏錢？我都挑打折的東西買的！牙膏，牙刷，卷紙，都是搞活的！”

“行，丟了是吧？”黎衍冷著臉，從袋子里找出兩支牙刷和兩盒牙膏，擱在自己上，接著就把環保袋重重甩到了地上，一個大果凍骨碌碌從袋子里滾了出來，滾到周俏腳邊。

“這些東西不是我的，六十八塊等下轉給你。”說完，黎衍就轉椅回了房間。

周俏在客廳里站了幾分鐘，終于蹲下/，把零食一樣一樣收到環保袋里，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把袋子放到柜中，坐到桌邊繼續吃飯。

——論如何與黎衍和平相，真的是一個世紀難題。

周俏覺得自己已經使出渾解數了，還是不得其門而。

如果黎衍是一張滿分一百分的卷子，大概只能得三十分。

作者有話要說：7月9日V第一更，本章會送100個紅包~你們

——

作者：吵得很起勁啊？都要給你點個贊了。

黎衍：……

作者：你怎麼那麼牛呢！

黎衍：……

作者：茶好喝嗎？

黎衍：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