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架吵得很詭異,到了后來，黎衍和周俏都搞不清他們為什麼會吵起來了。究竟是因為前一天的意外撞見,還是因為那把破椅子？

周俏覺得都不是。

竹想炸就炸，是不需要理由的。

這一次，周俏是真的很生氣,又生氣又委屈，只想趕搬走。原來的出租屋到十二月底才到期，不知道房東有沒有租出去,打算第二天問問陶曉菲,過度幾天再找新房子。

深夜,屋子里安安靜靜,黎衍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了。

這一晚他斷更，那破文反正也沒幾個人看,更一章就三瓜兩棗的錢,他已經懶得去管。

腦子里翻來覆去就是自己和周俏的那些對話。

就跟復盤一樣，周俏說了這句,他為什麼會說那句？他說了那句，周俏又為什麼會說這句？

復盤的結果是思緒更加混，心里堵得難。

黎衍很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似乎每次沒事找事的人都是他。

周俏犯的那些所謂的“錯誤”從來都是無心，甚至一次又一次因為這些莫須有的“錯誤”而向他道歉，但黎衍就是不肯放過,打了似的上綱上線，不依不饒，什麼難聽話都往上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干嗎。

今天更是絕了，他把周俏給罵哭了，還讓滾。

明天……還是和道個歉吧，閉上眼睛前，黎衍想。

道歉，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黎衍連著兩個晚上沒睡好，幾乎到天亮才睡著，上午10點多，他掙扎著起了床，穿上假肢，拉好子，坐著椅去了客廳。

不知道周俏這天是什麼班，客廳里沒有人，廚房、衛生間也沒人，不大的屋子一目了然，周俏不在。

黎衍有些失。

廚房里沒有做好的飯菜，黎衍有心理準備，兩個人吵這樣周俏要還能給他做飯，那都不是個正常人了。

他給自己煮了一碗速凍餃子，依舊沒有心思碼字。

拿出手機，想給周俏發微信，想來想去還是沒發。

一直等到晚上8點，周俏還沒回來，黎衍心里漸漸浮起不好的預。

他咬咬牙打開次臥門，看到周俏床上被褥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保險起見，他轉著椅進到次臥，拉開柜門看，周俏的服也都在。黎衍想起周俏說一天要站十幾個小時，尋思可能是加班，得等晚班后才回來。

的枕頭邊上有一只可達鴨玩偶，黎衍第一次看到，椅轉過去，把可達鴨拿在手里看。

一，一，可達鴨呆愣愣地與他對視。

黎衍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怎麼會喜歡這麼丑的鴨子啊？”

把可達鴨放回原位，他離開了次臥。

時間過了10點，黎衍開始心煩意，干脆待在客廳，眼睛盯著大門，不出意外的話，周俏會在一小時到家。

可是這一晚，周俏沒有按時回來。黎衍在客廳等了一個半小時，11點半了，他開始擔心。

又一次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他把話編輯了七、八遍，最后發送出一條消息。

【有只刺猬】：你什麼時候回來？

沒多久，周俏回了。

【MI&IM男裝-俏俏】：我今晚不回來了，住我原來的房子里，還沒到期，月底前我會把行李搬走的。

黎衍瞪大眼睛，死死地著手機，從那一大片裂屏蛛網里看周俏發來的文字。

然后，他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

周俏盯著手里響個不停的手機，就像對著一個炸/彈。

陶曉菲盤坐在床上，擔憂地看著：“你不接嗎？”

下定決心，周俏接起電話，對著陶曉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開門出屋，進到自己原本租住的房間，坐在空了的木床板上。

“喂。”

“你什麼意思？啊？！多大的人了！鬧離家出走啊？！”黎衍的怒吼轟在周俏耳邊，令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些，覺鼓都要被他震碎了。

“你聲音輕一點，很晚了。”周俏的聲音低低的，“什麼離家出走？你那兒又不是我的家，昨天不是說好的嘛，今天我搬走。”

黎衍的聲音稍微低了一些，還是氣勢十足：“周俏，咱倆的協議還沒完呢！”

周俏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你還是和你媽媽說實話吧，別騙了，好好說，能理解的。”

沒占黎衍便宜，給錢落戶，各不聯系，這才是這條產業鏈最常規的作。

“不行！”黎衍一口拒絕。

周俏到頭疼：“為什麼不行啊？我反悔了還不行嗎？要不然，我和你離婚吧，反正才一個多月，你把兩萬塊錢還給我。”到不妥，立刻又補充，“不用全部還給我，你留兩千好了，就當我補償給你的違約金，畢竟把你從未婚搞離異了。”

黎衍咬牙切齒：“你做夢！”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是無賴嗎？”周俏委屈得又想哭了，“我真的不想住你那兒了，每天上班站一天很辛苦的，回家還要買菜做飯，打掃衛生，這些也就算了，關鍵是你還要和我吵架！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明不明白啊？吵來吵去的，我還不如一個人住出租屋，了房租還能自在一些。”

聽到帶點哽咽的聲音，黎衍說：“那你住回來，給我房租，你那出租屋租多錢我也租你多錢！”

這大言不慚的邏輯簡直刷新了周俏的認知：“黎衍，我又不是狂！我錢租房還要被房東罵，我是有病嗎？”

黎衍大吼：“我什麼時候罵過你了？！”

周俏憋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現在就在罵我啊！”

黎衍：“……”

“我不和你說了，這里隔音很差的，我怕室友聽見。”周俏哭著說。

要掛電話，黎衍急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搬回來？”

“我不想搬回來！是你要我滾的！”周俏帶著哭音，“黎衍你放過我吧，我不想再和你一起住了。”

黎衍聽著泣的聲音，突然放了語氣，說：“周俏，我還沒吃晚飯呢。”

“……”周俏心里酸酸的，“你自己煮點兒包子、餃子吃吧，冰箱里都有。”

黎衍說：“我不想吃那些，我想吃你做的辣椒小炒。”

周俏默了幾秒鐘，說：“黎衍，是你自己說的，我們只是合作關系，不要太戲。你現在對我說這些話，我會覺得很奇怪，你和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兩個世界？”黎衍冷笑起來，“你有手有腳，我是個殘廢，對嗎？”

周俏很無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啊？！”黎衍氣到心口疼，音量又拔高了，恨不得現在就下樓去周俏出租屋那邊，把給捉回來。

周俏放棄與他對話了：“隨便你怎麼想吧，我掛了，再見。”

掛掉電話，黎衍再打過去時，周俏關機了。

再也沒法忍住自己的脾氣，黎衍揚起手，狠狠地把手機砸到了地上，一聲巨響。

——不住就不住！有什麼了不起的？媽的你個初中生打工妹！老子稀罕啊！這房子本來就是老子的！老子一個人住著多開心！多瀟灑！多自由！為什麼要找個人來一起住啊？！

人！要麼就吵吵嚷嚷，要麼就哭哭啼啼！

那麼麻煩的人！老子為什麼要把你請回來啊？！

不回來拉倒！稀罕！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就當沒認識過！本來就是一場易！你要戶口，老子要錢！那就各取所需，到此為止！

老子明天就給沈春燕打電話！什麼都告訴！

依了你！總行了吧！

黎衍坐著椅在房間里轉圈圈，轉到后來，他把自己弄到床上，惡狠狠地了子，卸了假肢，也不顧是大晚上，用力地把那兩條假肢甩了出去，“砰”的一聲過后，兩條假肢帶著子，姿勢扭曲地躺在了地上，連鞋都掉了一只，出的碳纖維腳板來。

黎衍仰面躺在床上，兩只手探下去，到自己兩團短短的殘肢，里包裹著兩只余十厘米長的骨，心里突然涌上一悲意，眼眶忍不住就酸了起來。

壁虎斷了尾還能再生，人類科技那麼發達，怎麼還抵不過一只壁虎？沒了，怎麼就長不出來了呢？

哪怕長一點點都好啊！再給他一點兒大骨，二十公分，不，十公分也行，讓他可以穿上假肢，重新走路！

那輛大貨車，再偏過去十公分都不行啊！為什麼要軋得那麼狠？只給他留了半截子。為什麼不干脆再偏過來一米呢？從他腦袋上、心口上軋過去得了！把他軋餅多好！一了百了。

那現在，就什麼煩惱、痛苦，都沒有了。

——

周俏拿著電話回到陶曉菲的房間，爬上床，鉆進好友的被窩。

“是你那變態房東嗎？”陶曉菲問。

周俏噘著看：“他不變態，就是脾氣有點壞。”

陶曉菲看到紅紅的眼睛，吃驚地說：“你哭過了？”

周俏嘆了口氣，默認

。

陶曉菲很好奇：“你和那房東到底怎麼了呀？”

“吵架了。”周俏靠在床頭，神低落。

陶曉菲把被子蓋到兩人上：“你這麼好的脾氣他都能和你吵架，這人得多古怪啊！是老頭嗎？”

“不是。”周俏說，“曉菲，謝謝你收留我，今晚我和你一，明天我晚班，早上會去把我的被子服帶過來，再帶點兒日用品，一次也帶不完，我會趁他睡覺的時候再去拿的。”

陶曉菲扯扯角：“他會不會換鎖啊？”

周俏笑起來：“不至于。”

沒一會兒，陶曉菲就睡著了，周俏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那個壞脾氣的男人居然沒有吃晚飯，周俏好無奈，只能自己下心腸。

——

一場大霧突襲錢塘，伴隨著北方正在東移南下的一冷空氣。

這天清晨，整個城市霧蒙蒙一片，錢塘市氣象臺發布了大霧黃或橙預警，宣告晴朗無雨的天氣正式終結，氣溫下降，雨水增多，終于要回歸冬天的正常節奏了。

周俏背著雙肩包、拖著拉桿箱，又提著一個裝被子的大行李袋走在永新東苑的小區里。

太早了，小區里沒什麼人，冷風嗖嗖地刮著，周俏了脖子，轉彎時，回頭朝36幢看了一眼。

黎衍睜開眼睛。

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過手機看時間，上午11點。

他的生鐘已經一鍋粥，調都調不回來，也沒有調的必要。

黎衍坐起，撓撓糟糟的頭發，看到假肢依舊扭曲著摔在地上。他掀開被子，冰冷的空氣刺得他打了個激靈。

——好冷，降溫了嗎？

他穿上家居服和裁剪合過的短，麻木地把挪上椅，轉去衛生間洗漱。

刷牙時，黎衍的目漫不經心掃過洗臉臺，一下子就定住了視線。

他發現了異樣——周俏的黃小鴨刷牙杯，不見了。

黎衍快速地漱了口，又回頭看，巾也沒了，洗發水、沐浴、洗面都沒了！

他飛快地轉著椅去次臥，打開門一看，床空了，只余下原本就有的床墊，和那張用來遮塵的舊床單。

可達鴨也不在了。

黎衍不死心，椅轉到柜前，一把拉開移

門，周俏的服沒有全部帶走，但本來掛著的一些冬裝都不見了。

——什麼時候回來過了？

黎衍皺起眉，茫然地看著空了一半的柜，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已經握拳，指甲都摳進了里。

“周俏，你有種啊。”

他低低出聲，覺到自己的心像是掉進冰窟里。

黎衍的小說徹底斷更。

他沒有請假，本來就的讀者紛紛在評論里罵人，說要棄坑。黎衍也懶得管，這幾天，他完全沒有心思碼字。

屋里又變得冷冷清清。

廚房里的油煙味沒有了，地板上灰塵積了起來，連垃圾都再也沒人去倒。

黎衍回歸沉默。

一個人在家里過了四天，慶幸沈春燕和宋樺去了緬甸，可以讓他隨心所地頹喪。

自己煮東西吃，自己洗碗，自己地板……卸了假肢坐在冰冷的地上挪，也不知是抹布、還是屁把地板干凈的。

每天自覺地喝一罐牛，吃一個蘋果。

蘋果很快吃完，牛也不多了。

洗手臺上只剩下他的白刷牙杯；淋浴間架子上只剩下他的沐浴和洗發水；墻上多了兩個黏掛鉤，沒有巾掛在上面；拿碗的時候，再也看不到周俏的黃小貓碗……

他的手機被他那一下摔得更壞了，勉強能開機，但電量會迅速用完，并且不太充得進電，只能24小時拖著充電線。

黎衍想給周俏發微信，問什麼時候來拿剩下的行李，折騰半天才編輯好容，卻每次都停止在按發送鍵之前。

他在洗手間里照鏡子，發現自己的頭發真的很長了，就像一蓬茂盛的雜草，發梢幾乎要與下齊平，劉海也徹底地擋住了眼睛。

黎衍手把劉海往頭頂捋，鏡子里就出現了一張蒼白瘦削的臉，鼻梁和下顎線條鋒銳得像是被刀削過，沒有，眼窩很深，眼睛里一死氣，黑眼圈散也散不去。

他在臺煙，垂著眼眸，煙灰缸里杵滿了煙。

臺是如今的黎衍看外面世界最常用的窗口，可這窗口的風景一不變，一棟棟舊樓，一扇扇窗戶，外加一片灰暗的天空和遠幾幢寫字樓。

他的世界，現在就這麼點兒大。

這幾天偶爾有雨，氣溫很低

，太不知躲到了哪里，黎衍疼得厲害，像有蟲子在咬，一陣陣地酸麻刺痛。他靠在椅上煙，一只手按著自己的殘肢末端，緩解一下疼痛。

每到下雨，張有鑫的“嚶嚶嚶”必定不會缺席。

當他又一次給黎衍發微信，可憐兮兮地說自己背疼時，黎衍問了他一個問題。

【有只刺猬】：三金，如果你讓一個孩子生氣了，不理你了，要怎麼做，才會原諒你？

【三金是個乖孩子】：？？？？？？

【有只刺猬】：寫文需要，回答。

【三金是個乖孩子】：你寫的是古代文吧？古代的話我想想啊。

【有只刺猬】：不是，現代的，我下篇文在構思。

【三金是個乖孩子】：啊？你要寫現代的啦？

黎衍頭疼，這人怎麼這麼啰嗦！

【有只刺猬】：你就告訴我，要怎麼做，孩子才會原諒一個男的。

【三金是個乖孩子】：道歉唄，送禮，請吃飯，實在不行就跪榴蓮吧。[笑哭]

【三金是個乖孩子】：說起來，咱倆跪榴蓮都沒法跪！實慘[大哭]

【有只刺猬】：。。。。。。

【三金是個乖孩子】：衍哥，我仔細想了一下，如果是寫文，男主讓主生氣了，應該是壁咚，強吻，然后在床上大戰三百回合！三百回合不行，就六百回合！人家都是這麼寫的！[笑]

【有只刺猬】：。。。。。。

【有只刺猬】：算了，當我沒問。

【三金是個乖孩子】：衍哥！衍哥我回答得不好嗎？？？衍哥！

黎衍沒再理他，在椅上想了很久，終于打定主意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宋晉懶洋洋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呦！太打西邊出來了！弟弟你怎麼想起給……”

“別廢話。”黎衍打斷他，“宋晉，我明天要下樓，你要是方便，來接我一下吧。”末了，他又加了兩個字，“謝謝。”

五秒鐘的沉默。

宋晉終于開了口：“哈？！”

黎衍無視他的驚訝：“下午一點，我在家等你。別告訴我媽和你爸。”

電話掛了。

宋晉：“……”

宋晉：“！！！”

作者有話要說：宋晉：？？？

張有鑫：？？？

黎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