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回到家,客廳燈黑著，躡手躡腳地進屋,打開日燈。

回時狠狠地嚇了一跳，黎衍坐著椅待在客廳，神冷漠,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你怎麼沒開燈啊？嚇死我了。”周俏的背脊幾乎要在門上。

趕把給他打包的夜宵放到餐桌上：“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你晚飯沒吃吧？我給你買了一份牛炒飯，你趕趁熱吃。”

黎衍的神并未好轉,轉椅到了周俏面前,居然閉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后冷冷地說：“你喝酒了,上還有煙味。”

“我、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很小很小一瓶，他們沒點飲料。”面對他的質疑,周俏干地解釋,“煙味，大概是在KTV包廂里染上的,有兩個男的煙。”

黎衍眼睛瞬間瞪大了：“你說你是和的去玩！怎麼還有男的？！”

周俏攤開手，一臉無奈：“我朋友約出來的呀，我事先不知道。”

黎衍不接這解釋：“那你白天就應該知道了！為什麼不早點回來？晚上還要和他們一起去吃飯唱歌？！”

“我……我朋友不讓我走啊。”

“不讓你走你就不走？！長在你上！想走還有人能攔著你嗎？是你自己不想走吧？！”黎衍大吼。

“我怎麼會不想走？我下午就想走了！”周俏說的都是心里話,“你以為我想待在那兒啊？這一天花了兩百多塊錢呢！我朋友拖著我，我走不了啊！”

周俏心疼花出去的錢，因為沒有意義，還不如給黎衍買幾斤吃。

黎衍突然問：“一共幾個人？”

周俏吶吶地說：“……八個。”

“八個？！幾男幾？”黎衍簡直震驚了。

周俏：“四男四……不是,和這沒關系，我朋友是的，不認識其他人，我要是不陪著，會覺得不安全，我想就這一回……”

“你和你朋友是不是腦子有病？”黎衍打斷，眉頭深深皺起，“不認識還和人去吃飯唱歌？四男四，剛好四對！怎麼著？非誠勿擾啊？！”

——您還真猜對了。

周俏繼續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下回我不會再參

加這樣的活，休息天一定待在家里陪你。”

也不知哪句話又到黎衍的神經，他大吼起來：“誰要你陪了？！你待不待在家里關我什麼事？！別說的好像我在干涉你自由似的！你去哪去哪！你不在家我還更清靜呢！”

——這人說話怎麼前后矛盾的？周俏都被他整懵了。

他還在那兒說個不停：“中午吃飯，下午聊天，晚上還要一起吃飯，唱歌！你也不嫌累！我知道你待在家里很無聊，在外面玩得多開心！你怎麼不繼續玩下去啊？那麼多男人呢！唱完歌還能再去酒吧喝一杯！”

周俏沉著臉看他，心里也有點火大。

報備了，也做了解釋，還提前離場，回家不忘道歉，說的都是實話，但黎衍就是胡攪蠻纏，本不愿意好好聽的解釋。

可能因為他覺得自己占理吧，的確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回來。但這真的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嗎？道歉都沒用？周俏，在黎衍眼里，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周俏把裝書的袋子往桌上一甩，“啪”的一聲響，說：“我從來沒有去過酒吧，也從來沒有和陌生男人一起玩，這是第一次。但就算我去酒吧，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未年，不能去酒吧嗎？不能和男人見面嗎？我出去玩花你錢了嗎？你是我爸呀？”

一連串的反問砰砰砸向黎衍，他發現自己居然答不上來，當場語塞。

是啊，他有什麼立場去干涉周俏的私生活呢？

“今天我休息，我想干嗎就干嗎！你憑什麼來管我？”周俏抬頭指墻上時鐘，“才九點多哎，我回來得又不晚！而且我提前和你講了，是你一直不回我消息！你心里有話白天不和我說，現在沖我發火！你既然那麼生氣，為什麼不回我消息？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哪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黎衍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生氣，傍晚收到周俏的微信后，他其實是理解的，原本以為吃完晚飯就會回家，可到了8點多還沒回來，黎衍就有點急了。

他給打電話，居然聽到KTV里的唱歌背景音，那一下子，真是把他氣得夠嗆。

現在又知道這一天居然是和一堆男一起玩，就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氣。

黎衍冷哼一聲：“我憑什麼管你？我告訴你，就憑我是你名義上的老公！雖然咱倆是假結婚，但我媽他們都以為是真的！如果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被我媽知道！我臉往哪兒擱？！休息天不好好在家待著，居然去外面陪別的男人唱歌！還喝酒！你也不怕被人揩油！”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周俏憤難當：“什麼陪別的男人喝酒？你講話怎麼這麼難聽？”

“我說的是事實！”

“狗屁事實！”周俏氣壞了，把腰一叉，“黎衍，你說過不和我吵架的！”

“誰和你吵架了？你做錯事，我這是在教你！”黎衍梗著脖子，“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和一群不認識的男男在外面玩！膽子可夠大的，要是出事了怎麼辦？萬一有人給你酒里下藥呢？萬一有人對你手腳呢？你別忘了，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現在是掛在一本證上的！你要綠我起碼等到三年后，OK？！”

周俏面無表地看著他，黎衍被看得有些發，撐著說：“你干嗎這樣看我？我說了，我沒和你吵架，我只是……”

只是關心你——黎衍說不出口。

但在周俏看來，黎衍之前低聲下氣地保證不和吵架這種事，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已經竭盡所能地順著他、用心去揣他的心思了，他傷以后格大變，周俏理解，只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可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有溫度有有格有的人。

周俏不敢奢黎衍會對另眼相待，但也做不到只要不順他的意就被一通猛烈攻擊，好似完全不在意的。

黎衍這張一百分的卷子周俏做得很累，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到及格線了，現在看來大概還是只有三、四十分。

周俏心力瘁，一字一句地說：“黎衍，你能歇會兒嗎？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黎衍一愣，繼而怒吼：“你當我很空啊？誰想和你說話了？從現在開始，誰先說話誰就是豬！哼！”

說完，他瀟灑地一轉椅，回了自己房間。

于是，這場吵架莫名其妙地就變了冷戰。

周俏和黎衍暗中較勁，足足一個星期，誰都沒和對方說

一句話。

然而周俏依舊給他做飯，黎衍也依舊會吃。

在伙食問題上，一個很沒有原則，另一個，更沒有原則。

冷戰這幾天，周俏最擔心的是沈春燕會過來，黎衍那個王八蛋對著自己老媽也能甩臭臉，但周俏做不到啊！沈春燕要是來了，周俏鐵定會變豬。

幸好，沈春燕過來的兩趟都是白天，周俏在上班，完避開這場尷尬會面。

晚上沒事干，把《殘疾惡魔的XX新娘》看完了，這本書名字雖然很惡俗，容倒是人的，周俏閱讀時會不自覺地代自己，黎衍的格和惡魔男主有點兒像，只是惡魔法超強，非常有錢，還有一堆仆人供他差遣。

出門也不麻煩，他有坐騎，會飛……

倒霉新娘一開始和惡魔也不對付，鬧出不笑話，可沒過多久，惡魔疾發作，生不如死，新娘照顧他時兩個人一不小心親親抱抱，順勢就啪啪啪了三回，三回！一夜過去，惡魔在帳中抱著新娘，溫地說：小東西，本王這是栽在你手里了。

周俏：“……”

周俏：“-_-||”

丟開書，抬頭看向房間里那個書柜，書柜后面是墻，墻的另一面就是黎衍的房間。想到黎衍，周俏心里就堵得很難。

早已經不生氣了，回頭一想，黎衍說的也有道理，和陌生男人見面的確有一定的危險，何況還是個“已婚人士”，發現況不對就應該早早走人才是。

也不知道黎衍是不是還在生氣。

黎大爺這麼傲，和宋晉鬧別扭都能鬧十年，周俏想著，還是找個機會，由來結束這場冷戰吧。

豬就豬了，佩奇也是豬，佩奇多可啊。

這天晚上，周俏下白班后回到家，黎衍的房門關著。周俏做好飯，一個人先吃，吃完了就去敲敲主臥的門。

這是冷戰期間兩人的默契，敲門的意思是：我吃完了，到你了。

等到黎衍吃完，他若是心好，會幫周俏洗凈碗筷。不過這段時間他心巨差，每次都是敲一敲周俏的房門，意思是：大爺我也吃完了，你可以洗碗了。

周俏在房間里等他敲門，打定主意他敲門后就出去和他說話，給他一個臺階下。

等著等著，周俏不知不

覺靠在床頭睡著了，一下子驚醒過來，已經夜里11點，疑地出了房間。

餐桌上的飯菜都沒有，早就涼。周俏看一眼黎衍的房門，走過去，耳朵在門板上仔細聽，沒有敲鍵盤的聲音。

有點不尋常，黎衍從不會在這個時間睡覺的。

周俏想了想，還是敲門，敲了好幾下，里頭都沒人應。

大著膽子轉門把手，房門沒鎖。

房間里黑漆漆的，沒開燈，周俏看到黎衍裹著被子睡在床上，一不，床邊停著他的椅，床頭柜上則靠著他的“下半”假肢。

——今天這麼早就睡了？

周俏撓撓腦袋，幫他關上門。

第二天周俏上晚班，早早地起床，把昨晚的剩菜裝進飯盒，又為黎衍新做了三道菜，11點半了，他還沒出來，周俏忍不住又去敲他的門。

門后依舊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這一次周俏沒遲疑，打開門觀察了一下，就走了進去。

黎衍還睡在床上，椅和假肢沒挪過位置，冬天的被子雖然厚，還是能看出被窩里男人的廓，下半的被子空癟癟的，什麼都沒有，視覺上著實令人到不適。

周俏在黎衍床邊坐下，打開臺燈，黎衍背對著，看不見他的臉，手上他的額頭，他躲了一下。

果然，好燙。

“黎衍，黎衍，你發燒了？”周俏拍著他的被子，輕聲他。

黎衍“唔”了一聲，艱難地翻過來，瞇了瞇眼睛，手擋。

“你發燒了，燒了多久了？”周俏問，“哪里不舒服嗎？”

黎衍從指里看，里輕輕吐出三個字：“你是豬。”

周俏扶額。

“好好好，我是豬，行了吧？”周俏著黎衍的額頭，擔心地問，“你家有溫計嗎？你吃藥了沒？昨天晚飯都沒吃，你不嗎？”

黎衍拉過被子蓋住頭，沒理。

“你再這樣，我給宋晉打電話了。”

就一句話，黎衍就把腦袋出來了，冷峻的神也擋不住他一臉菜，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關宋晉什麼事？”

周俏撇：“送你去醫院啊，我可背不你。”

黎衍悶悶地說：“不用去醫院，我多睡會兒就行，你怎麼還不去上班？”

“

你都這樣了，我怎麼放心去上班？要給你媽媽打電話嗎？”

“不要。要是過來，我會煩死。”黎衍又卷了卷被子。

周俏已經在心里做了計劃：“好吧，我等下跟我店長請個假，你家里有藥嗎？沒有的話我去給你買。”

黎衍出一只手，指了指房間里的邊柜：“第三層，有個藥箱。”

周俏把藥箱找出來，找到退燒藥和溫槍。先給黎衍測溫，周俏不會使用電子溫槍，在那兒研究了半天，黎衍瞇著眼睛看，手奪過來，里嘟囔道：“真是有夠笨。”

打開開關，教周俏怎麼用，周俏拿起溫槍對準黎衍的額頭，“滴”的一聲后，度數顯示38.6。周俏又給自己來了一槍：37.2，再給黎衍測：38.7。

應該是準的，他果然燒得很厲害。

“怎麼會發燒的呀？是著涼了嗎？”周俏很擔心，把退燒藥剝出來，看一眼床上皺著眉頭的人，他剛才還咳嗽了幾聲。

黎衍向擺擺手：“你幫我倒杯水就行，我自己會吃藥。”

周俏去倒來一杯溫水，黎衍沒有起的意思，只是說：“你放著就行，出去吧，我會吃的。”

周俏沒走，小小聲地說：“黎衍，我和你在一起要住一年呢，你其實不用這麼避著我的，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黎衍：“……”

周俏的視線掠過靠在床頭柜上的那副假肢，從敞開的腰可以看到接腔，聲音的：“到夏天，穿得，你還會天天從早到晚都穿著假肢嗎？你也不怕熱啊。家里就我們兩個人，我上次反正……看也看到了，你就讓自己自在一點吧。”

黎衍的語氣涼涼的：“放心，我不會再讓你看到了，我很嚇人，你會害怕。”

周俏說：“我膽子沒那麼小，而且你蓋著被子呢。”

黎衍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雙手撐著床面，慢吞吞地坐起來，還是不忘把被子死死拉著，蓋住自己的下半。

當他坐起來后，周俏的眼角余瞄到他下，原本有兩條長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了，被子直接扁扁地落在床墊上，黎衍攥被子的手指指節都因用力而變得發白。

周俏把藥和水拿給他，黎衍服下，又慢吞吞地挪著躺下

。

“你先睡會兒，我去給你煮點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可不行。”周俏說完就起出了房間。

黎衍的被子埋著臉，只出兩只眼睛，看著周俏離開的背影。

想起自己這些年，免不了有頭疼腦熱，都是熬，實在熬不過了才會讓沈春燕給他帶點藥。

黎衍討厭醫院，討厭那子消毒水的味道，討厭腥氣，討厭自己像攤爛似的躺在床上，那些醫生、護士掀起他的被子、給他導尿管、幫殘肢換藥、觀察他傷口愈合況時毫不帶的眼神。

那一刻，黎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而現在，他躺在家里的床上，聽到外面有個人為他忙碌的聲音，心里竟有些快。

黎衍曾經想過，終有一天，他會在家中孤獨死去，無人知曉。

可是現在，他的邊有周俏。

作者有話要說：周俏：這書都是騙人的。

作者：你又沒試過，你怎麼知道？

周俏：一晚上三回？！辣個惡魔之前還疼得差點休克！

作者：唔……

黎衍（拖著發燒39度的）：咳咳，我覺得我可以實踐一下……

周俏：……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