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得不承認，能在宮中混得出頭的侍人們，的確都是眼毒辣。

其時，楚懷瑾不懂，甚至連封大攝政王自己都沒弄明白的那些晦暗心思，卻早有人過那一樣樣從南郡運到宮中的稀罕件，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才會有膽大到願意以命博前程的人，從宮外取來了藥，還煽了他那個不經事的槐花仙。

隻是沒有人能猜到，這個一貫懦弱的年皇帝，居然會，也居然敢，選在了那樣的時間。

在那個燥熱的長夜裏，封晏舟有多歡愉饜足，待清晨時，他便有多狼狽不堪。

若是他自己心中無鬼，隻有那藥效在作祟，恐怕他早會在發現不對時，就另有應對。

而不是放任自己被[yù]所支配，在大婚的前夜，將人囚在床上抵死纏綿。

16

當封晏舟問楚懷瑾“可有半點廉恥之心”時，又何嚐不是在責問他自己。

如今的朝堂雖安，可仍有狼環伺，又怎能容得下這等君臣、叔侄茍合的醜事？！

翻開曆朝曆代的史書，有哪一個佞幸能有善終？

縱使他日他與楚懷瑾的地位顛倒，隻怕這天下也隻容得一個廢帝，卻容不得，一個以事君的前朝皇帝！

今日他已是行差踏錯，再向前，便是萬丈深淵……

封大攝政王手握著手中長劍，想要繼續問那個蜷在髒汙的龍床上的人。

可看著對方蒼白的臉、滿是痕跡的與不停掉落的淚珠，他最終什麽也沒能再說出口，隻是命人將整個瑞宮封宮，不許任何人進出，便拂袖而去了。

17

那日，封晏舟雖是趕上了吉時，整個婚禮也端的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新郎姿態，可心中揮之不去的，卻是他的槐花仙淚眼沉默看他的模樣。

便是那人生四喜的房花燭夜，到最後也是潦草收場。

那位梁家的嫡，在出嫁前應是也得過家中長輩的教誨，雖然已經盡力想維持世家小姐的從容淡然模樣，但那來不及掩飾的驚愕眼神，還是將心中的想法了出來。

封大攝政王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加倍的狼狽與難堪。

18

新婚過後，封晏舟便總是夜宿在書房中。

逃避有之，的確是事務纏，也有之。

北方幹旱以致荒，南方又出了水患，溫庭遠提出的賦稅新政也需要多加打磨與準備，才能在朝堂上正式提出……

這樁樁件件，哪個不需要他費心勞力？

還有皇宮裏的那位……

封大攝政王洗了半個瑞宮，殺盡了被牽扯其中的宮人與知者，卻唯獨最該死的那個人，他不得。

也舍不得。

唯有將人半在瑞宮中，把鎮南王府早就埋在皇宮中的探子派到他邊，盯著、看著、以好心勸說之名管著……

封晏舟才能放下了半顆被係在那皇帝上的心，除了每日早朝時的傀儡戲外，再不去看那人，也不許旁人去他。

19

可就算封大攝政王能管天管地，卻管不住，他那個半是兒半是妹妹，從小寵到大的小侄。

封黛鳶一眼就喜歡上了楚懷瑾，這封晏舟是知道的。

可他以為那不過是一時心，等冷靜下來，便該清醒了。

卻沒想到，楚懷瑾之於鳶兒，就如同他之於楚懷瑾，是不知哪一世欠下的債，今生注定要為此發瘋著魔。

於是，在他們封家上下都想要為這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姑”，覓個人世間最好的夫婿的時候，卻在他麵前收了平日裏的嬉笑，恭恭敬敬地跪下。

“叔父，鳶兒隻想嫁陛下。”封黛鳶跪在書房的窗邊，那一片月中，對他說。

20

封晏舟驚愕了剎那，又沉默了許久，才放緩了聲音勸道：“自古以來，後宮就是人吃人的醃臢地方，鳶兒就算是做了皇後，也未必能得幾日開心。咱們封家也不需要依附著他們楚家的脈，來博將來的基業，鳶兒何必要去趟那一灘渾水？”

“倒是鳶兒覺得溫四公子，如何？他之前隨叔父去咱們南郡的時候，你不是總去纏著他嗎？”封晏舟說著，便手要將人從地上扶起來，“雖然他現在還聲名不顯，但日後必是要留名青史的肱骨之臣，長得一表人才，子又好，我還聽說他決意不會納妾……”

他的話還未說完，封黛鳶就揚聲打斷了他：“溫柏深再好，我喜歡的也不是他！”

封黛鳶躲開了封晏舟過來的手，跪著不肯起，隻抬頭看向麵前這個素來任予取予求的長輩。

的滿心滿眼都是懇求，“鳶兒自從京時見到了陛下，心中就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若是陛下他已有所，那也就算了，可他既然一直孑然一，那除了鳶兒，天下還有誰人更配做他的中宮之主？！”

麵對著這樣的小侄，封晏舟收回了手，轉過、背對著，半響後才憋出了一句：“陛下他……的確是心有所屬了。”

21

封大攝政王說的是實話，可他家的小姑卻本不肯信，“他若是已心有所屬，那為何不將人召宮中，以致至今都是後宮空虛？！”

封晏舟當然知道答案，可他又如何能跟麵前的明說，隻能含糊著應對道：“那人……不合規矩的。”

封黛鳶一愣，“莫非陛下他喜歡上的，是個已經嫁了人的？”

“不是。”被年的皇帝喜歡上的已經娶了人的攝政王搖了搖頭，隻盼著趕結束這話題。

然而，封黛鳶還沒得到答案，怎麽肯罷休，“那就是個寡婦？要不，是個尼姑？總不會……不是個良家子吧？！可陛下生得如此貌，怎會去那秦樓楚……”

封晏舟見這是越猜越沒了邊，幹咳了幾聲，嚴肅地說道：“無論那人是怎樣的不合規矩，他也是陛下放在心上的人。鳶兒還是莫要再提宮的事了。”

“可是，無論這人到底有沒有，又是誰，左右陛下也娶不了不是嗎？”封黛鳶卻是揚眉一笑，“陛下他為一國之君，早晚都要充盈後宮，那他為何不能娶鳶兒呢？！”

封晏舟被這樣步步著，一時間覺得心煩意，恨不得要嗬斥對方閉。

可他後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卻猶在興致地說著：“別人想嫁陛下，隻怕看中的都是地位與權勢，而我要的，卻單單是陛下的人。日子久了，我總能把他的心給捂熱乎的。而且，不是鳶兒自吹，數遍整個京中未婚的郎裏，也沒幾個比我更好看的！”

封黛鳶遂自薦了半天，忽然緒又有些低沉了下去：“唔，不過，卻都比不過陛下他自己，那般國天香……”

封大姑娘正沮喪著，忽然發現的叔父不知從何時轉回了來，正以一種看不懂的莫測神蹙眉看著。

22

封晏舟覺得他這個侄講了一晚上的混賬話，把他煩得頭痛都要犯了，可最後的幾句話，也未嚐沒有道理。

人說外甥多像舅、侄多似姑，然而鳶兒卻是與他這個小叔有六七分神似，隻是更多了些子的。

再加上鳶兒又是兒，又是一片赤誠真心，等日子久了，想來宮中的那人也該忘掉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移到鳶兒上，重回調和的正道。

再加上這二人又都是不貪求權勢的人，縱使日後他們從一對帝後變為了公主與駙馬，也定能照舊和地過日子。

如此看來，他的槐花仙與他這位小侄，倒也是一對極為般配的小兒。

封大攝政王分明已在心中把這利弊掂量得清楚，也的確覺得將封黛鳶嫁與楚懷瑾該能算是件事，然而他沉默了許久，將跪在月下的貌看了又看，卻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個“好”字。

23

“鳶兒不喜歡柏深也無妨。反正我與你另幾位叔父，也沒急著非要現在就要把你嫁出去，日後繼續為你好好挑選夫家就是了。”

封晏舟一手將封黛鳶扶了起來，“但嫁與天家什麽的，鳶兒以後就不要再提了，這事叔父我是不會由著你的。”

他說完轉就要走，被他扶起的人，卻在他後又跪了下去，“叔父一向疼我，事事為我苦心打算，鳶兒甚是激。然而此事乃是鳶兒此生的執念，若是試都未曾試過，怕是這輩子都無法釋然。”

“你就沒想過……”封晏舟轉回看向這個神堅定的子，一字一句地問道：“若是懷瑾他不願娶你呢？！”

“可陛下早晚都要娶妻的呀，而且……”封黛鳶的神有些茫然，“有哪個皇帝是由著子封後的？便是先帝那麽寵先皇貴妃，也沒讓做皇後啊。”☆思☆兔☆網☆

封晏舟看了許久，想了許久，又好似什麽都沒想地怔忪了許久，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若想宮，便吧。”封大攝政王終究是點了頭，“隻有一樣鳶兒要記得，日後陛下若是問起，你隻說是對他深種就好，今日的事，不可告訴他。”

封家大姑娘得償所願，飛快地點了頭同意，半晌後才想起來問：“為什麽啊？”

“不為什麽。”封晏舟說完，再不看封黛鳶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24

為什麽？

讓他的槐花仙隻恨他一個人，總比讓他把他們兩個都怨上的好。

第33章槐花仙（下）

25

楚懷瑾冠禮那日清晨，封晏舟站在一旁，看著宮人為這個纖細俊的青年包裹上一件件大典用的吉服，竟有些搖與恍惚。

他沉默了許久，幾次了，才能把著對方娶妻的話說出口，卻又不忍，也不敢，看向那雙原本帶著期盼的眼睛。

如他所料，他的槐花仙果然是不願意的。

甚至，還想要將心中對他的那份不該有的訴諸於口。

封晏舟咬了咬牙，便是狠下心來，將楚懷瑾尚未訴說完的意打斷，把更為狠絕的話說了出來，著對方沉默地接了他所有的安排。

26

彼時，對於“”這一字知之甚的封晏舟，便是再工於心計，也還參不，他的槐花仙心中千回百轉的執著。

他隻是世俗地認定，這個年輕的皇帝如同世間絕大多數人一般，在與權勢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

既然楚懷瑾今日肯妥協，那隻要他更冷著他點、遠著他些，假以時日，鳶兒必能了他的眼、進了他的心……

27

那時的封大攝政王，是真實意地以為，一切會有個好結果。

28

他隻是錯算了人心。

更還不懂得，世間萬，越是被止的，就越人發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令人著魔。

之於楚懷瑾，是這樣。

之於封黛鳶，也是這樣。

之於他自己，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