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位極人臣後》5.第五章

第五章

曹國公世子繼大鬧婚宴後,又大鬧覺月寺這件事很快便再度傳得人盡皆知。

傳言說是兩人本兩相悅,曹國公世子爲大鬧婚宴之後,賀蘭小姐反倒退了,所以怒極之下曹國公世子想將推進水中,一道殉。這事件被描述的繪聲繪,纏綿淒厲,傻子都看得出是有曹國公府上的人在推波助瀾,不然不至於將罪責都推卸到上。

當然,都察院的史可不這麼想,自家頭頭的親閨差點被權貴登徒子推進水裡,居然還能被顛倒黑白,這他媽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察院上下是在值的十三道監察史就百來號人了,再加上六科給事中幾十號人,臺諫聯手,當天就給通政司送去了十來封彈劾曹國公世子的奏章,將之描繪一個道德敗壞、毫無禮教、囂張跋扈、目無法紀之徒。

比賀蘭瓷預計的還要多那麼一些。

顯然,這還只是個開頭。

大雍的言一向氣焰囂張宛若瘋狗,得罪了言的曹國公府,和捅了馬蜂窩沒什麼區別,他們瘋起來連閣輔臣都敢彈劾,更何況區區曹國公世子。

爹賀蘭謹知道這件事也是氣不打一來,偏偏這個兒又貴的很,別說打了,他連手指都捨不得,只能像只憤怒的獅子一樣來回踱步道:“早足在府上,便不會出這種事。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你早去的母親代!”

丫鬟霜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本來守在門口的,可不知被誰打暈了,醒來不見小姐蹤影,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賀蘭瓷心底嘆氣,道:“曹世子任胡爲,這錯不能算在兒頭上。”

“可你畢竟是個兒家!倘若不是……”

恰逢哥賀蘭簡從外頭拎了鳥籠回來,他穿著罩月白披風的湖藍領直裰,打扮得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模樣,一進來見這畫面忍不住道:“爹,您也別教訓小瓷了,那李廷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您是沒見過他一開始對我那鼻孔朝天的樣子,後來知道小瓷是我妹妹以後,那個臉變的……嘖嘖……”

賀蘭瓷和賀蘭謹同時轉頭看他。

賀蘭簡鳥籠裡的鸚鵡還應景的“嘖嘖”了兩聲。

接著便聽賀蘭謹怒其不爭咆哮道:“你不去讀書,打扮這個樣子幹什麼!還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起鳥來了!這鳥哪買的,快給我退掉!”

賀蘭簡一僵:“爹,這不是買的,這是人家送我的!”

“無功不祿,送你的更要退掉!”

賀蘭瓷習以爲常地看哥被爹攆地滿院子躥。

主要是賀蘭簡確實不爭氣,從青州回來時就在震驚,哥這書能讀的三年毫無寸進,靠著恩蔭進了國子監,至今還在混日子,連篇趁手的文章都拿不出來,最後還要找來代筆。

“小姐……”

府裡的管事捧著賬簿有些張。

賀蘭瓷見爹一時半刻估計顧不上,拉起霜枝,接了賬簿便朝庫房走去:“這個月總不至於又超支了罷。”

“……回小姐,這倒沒有。”

賀蘭瓷飛快地翻看著賬簿,總算鬆了口氣。

娘走得早,爹又沒有娶繼室,如今府裡中饋一應事務都是在打理。

爹位列九卿,位是很顯赫,但大雍朝不管哪個靠著俸祿都很難維持面和人往來,總得依賴別的進項。

奈何爹是個清正廉潔骨的死腦筋,別說以權謀私了,他連外進京常例的冰敬炭敬都不想收,恨不得把清廉兩個字頂腦門上,方便他無所畏懼地帶著奏章去彈劾高權貴。

只是這麼一來,府裡所有的支出都要斤斤計較,更何況爹還有接濟窮書生的好。

賀蘭瓷進了庫房,纖長的手指在算盤珠上一撥一劃,對著賬簿,五指翻飛。

這場景即便管事已見過許多次,依然覺得非常魔幻。

清絕如月宮仙子的低垂螓首,,吹彈可破,,不見半點瑕疵。未綰的墨發自鬢角輕,似乎還帶著淡淡香霧,更襯得如瓷般輕薄易碎,脆弱到極致的從骨子裡溢出,怎麼看都散發著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這樣的容貌合該半點俗事不沾,被人供在神龕裡萬事不愁,現在卻在……呃,異常練的算賬。

算完,賀蘭瓷不由心嘆,他們府上,是真的窮。

如今這座三進的小宅子都是聖上賜的,聖上原本想賜個大宅子給爹,爹覺得他們全家三口人,算上僕役也不到十人,本用不著這麼大的宅子,於是自請換個小的。聖上十分,好好表彰了一通爹,送了塊“兩袖清風”的牌匾給爹,現在就掛在正堂中間。

賀蘭瓷每每看到心複雜。

當然,賀蘭瓷還是很謝聖上,並由衷希他長命百歲,不然就爹這個不怕死得罪權貴同僚的作風,很懷疑聖上一走,爹也得跟著走。

賀蘭瓷的心思還沒轉完,爹已經收拾完哥來找麻煩了。

“你過來。”

賀蘭瓷只得放下賬簿,著頭皮跟他出去。

在腦海裡預想著爹可能會說的話,以及自己要如何應對,可一直沿著迴廊都快走到盡頭,賀蘭謹也沒開口。

外頭天已暗淡,又過了一會,爹長長嘆了口氣,聽語氣彷彿蒼老了許多。

“……爲父也不指用你去結什麼姻親,攀什麼富貴,但你這般樣貌,便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賀蘭謹聲音沉沉,“今日有曹世子,明日就有趙世子錢世子,爹護不了你一輩子,也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爹想過了,爲今之計,只有早日幫你定下親事,儘快過門,方纔不用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賀蘭瓷霍然擡頭。

賀蘭謹停下腳步,負手道:“當然,爲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把你嫁出去,定要人品才學都過得去才行。我心裡已經大致有了些人選……”

賀蘭瓷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哪些人選?”

這麼不想嫁人還有另外一個緣由。

賀蘭瓷年時那場大病後,曾聽到大夫跟爹說,這病是傷了些底子,需用千金藥材好好調養,否則將來恐怕子嗣不。在此種形下,很難阻止對方納妾。

“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妁之言,這些事爹原不該和你說……但你自小沒了母親,爹也不願再娶,以至許多事沒人教你,也沒人爲你心,爹也怕萬一看走了眼,你所嫁非人。門第倒在其次,重點是人肯上進,且真心待你。”

賀蘭謹說完這一長段話,方纔捻鬚道:“你覺著戶部張大人家的二公子如何?年前他曾跟爲父提過一句。”

爹對這種事一向不大瞭解。

賀蘭瓷立刻開始回憶:“聽聞他好像很喜歡去青樓楚館,還有個極爲寵的通房……”

“那禮部趙大人家……”

賀蘭瓷:“聽說他脾氣十分暴躁,兀打罵下人。”

“那……”

“品行不端,是個紈絝。”

“還有……”

“年紀太大。”

賀蘭謹一連說了幾個都被賀蘭瓷否了,他吹鬍子瞪眼了半晌道:“那太常寺林大人的公子呢?”

提到林章,賀蘭瓷怔了一瞬,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麼錯來。

對方的確是個君子,爲人端方正直,出書香世家,才學也不差,年紀與相當,沒聽過有什麼不良嗜好和風流傳言,唯一的問題可能是爲人過於謙和,還有一看見就臉紅,但這也不算什麼缺點。

總不能直接跟爹說不想嫁人。

賀蘭謹見終於無話,又捋了一把長鬚,拍板道:“你既然沒什麼意見,明日我你兄長把到府裡來,當是考校學問。爲父私底下會問他,他若也有意,我便人去林大人府上送信。”

***

賀蘭瓷爲這件事,晚上看書都有些神不屬。

對林章確實沒什麼男,彼此也談不上悉,但若真要嫁,對方已經算得上能接的範圍最好的選擇。林家同樣門風嚴謹,世代清貴,他父親和舅舅都在朝爲,而且有四十無後方可納妾的家規,對賀蘭瓷而言極爲友善,只是……

隨後又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因爲就算爹想要嫁,對方也未必想娶。

不是賀蘭瓷對自己的臉沒信心,正相反,的臉太出挑了,容易招致禍患,以至於對多數正經人家來說不算是良配,他們會更喜歡賢良淑德,相貌端莊一點的媳婦。

賀蘭瓷撐著手肘,指腹輕輕翻書頁,袂輕,砌玉堆雪般出半截皓腕。

燭影搖曳,燈下看人,越發得不可方

丫鬟霜枝癡癡看了一會,才託著下道:“小姐,我瞧那林公子肯定是對你有意的,他每次來府裡,遠遠看見你臉都紅到耳朵尖了……”很有信心,“沒人會不喜歡小姐的!”

賀蘭瓷笑笑,想問如果不是長得這般模樣,對方會話都沒說過幾句,就對有意麼?

可這問題著實沒有意義,不過是自尋煩惱。

最後就寢時,纔想起,明日好像是會試放榜的日子,林章說不定不會來。

第二天,一直到午後都沒聽到消息,賀蘭瓷索在房裡練字。

寫了不知多久,突然見霜枝跑來,一臉興道:“小姐,來了來了。”

賀蘭瓷握著筆,還想繼續寫,卻聽到前院的喧譁。

片刻後,無奈發現,自己本無心書寫,外頭聽靜,應該來了不止林章一個人,大抵是他同窗。

這也不奇怪,只林章一個人來未免過於意圖明顯,而且爹素來喜歡讀書人,尤其是書讀得好的,不止時常帶人回家指點送書,遇到那種家境貧寒的,還會主出錢接濟。

萬一人家再寫幾篇爹欣賞的文章,爹更恨不得把人當自己親兒子——然後還會回來指著自己正經兒子苦口婆心至破口大罵。

賀蘭瓷邊想邊往外走,隔著抄手遊廊遠遠看了一眼。

好死不死對上了一雙桃花眼。

賀蘭瓷:“……???”

這人怎麼回事!魂不散的。

陸無憂站在林章側,姿筆,笑意淺淺,瞧著謙遜又溫文。

賀蘭瓷微微蹙眉,用眼神問他“你不是絕無半分興趣嗎怎麼還跑到我府上來了”,陸無憂不著痕跡地聳了下肩,眼尾微揚示意旁邊的林章,彷彿在回“是他非要我來的我又不好拒絕”,而後他眸一斂,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開,彷彿從未看見過

賀蘭瓷無語之餘,總算走到垂花門外。

賀蘭簡吊兒郎當搖著把摺扇:“我爹一會就回來了,你們隨便坐隨便看……啊,那是舍妹。”語氣一轉,頓時殷切,“小瓷,你怎麼來了?正好給你介紹下,彥你是認得的,旁邊這幾個是……”

賀蘭瓷順著他的話擡眸掃去。

一共來了五個年輕人,除了陸無憂另外四個瞬間都出不自然的神,不是支支吾吾,就是垂頭看地、張撓頭,林章臉紅得尤爲明顯。

賀蘭簡一一介紹過去,說到陸無憂的時候,他發現賀蘭瓷的表似乎有點怪怪的,不由狐疑道:“怎麼了?你們之前見過嗎?”

賀蘭瓷客客氣氣:“……不認識。”

陸無憂似笑非笑:“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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