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府預到自己要出事了，天子和他說了那麼多話，就是在告訴他，你到了要做個選擇的時候。

他有些惶恐，甚至還有一些，因為天子居然還有耐心和他說那麼多話。

但如果他當時就表態的話，他不確定天子會不會容他。

因為這二十幾年來，他親眼看到了天子殺了多人，滅了多族，而做這些事的時候，天子那張臉上從沒有過悲喜。

他從來都不相信天子存在什麼仁慈之心，哪怕今天天子對他的態度已經足夠仁慈。

也是因為這些話，讓他不得不去想，天子沒有什麼實據。

天子只是想讓他在這個關鍵時刻站出來，用他的話來做那真憑實據。

林牧府活到了這把年紀，還是害怕死亡。

相對于死亡來說，他更害怕的是他的子孫后代一個都留不下。

如果他站在天子那邊了，天子可能只置他一人，但那些人一定會殺他全家。

如果他沒有站在天子這邊，那些人可能也會殺他，畢竟他知道的太多。

可終究，他家人不會被牽連。

因為這是大忌，真這樣做的話，那些人就再難找出下一個林牧府來做事了。

在書房的時候林牧府就再三思考權衡利弊，最終的選擇是......再看看。

而此時，也有人在看著他。

林葉坐在路邊，喝了一碗歌陵城這邊百姓們都喝的茶湯，最起碼林葉是這麼聽說的。

茶湯不是茶，甚至和茶沒有一點關系，茶湯是用小米面做出來的一種食，像粥，但比粥更粘稠更細膩。

歌陵這邊的人吃茶湯喜歡拌上或是醬菜，而北方人更喜歡純甜的茶湯，只放一些紅糖。

林葉在北方長大，歌陵城這絆了菜，還加了些花生米的茶湯他確實吃不習慣。

但他從來都不會浪費食，哪怕再不喜歡，也會把食吃的干干凈凈。

所以賣茶湯的那個小販覺得，這個客人可真怪。

明明是吃一口就皺一下眉頭，可還是一口一口的吃著。

實在看不下去了，小販說，我這里還有剛出鍋的醬包，要不要配著茶湯吃？

林葉想了想，也好。

于是又要了一個醬包，吃了一口......甜的，甜的也就罷了，是甜腐味兒......

于是，這小販看著這個客人更難了，吃一口醬包，皺眉，喝一口茶湯，再皺眉。

林葉背對著大街，林牧府的馬車在大街上經過的時候，林牧府還看著窗外。

可他沒有認出來那一布服的年輕人，會是剛剛在北疆立下大功的怯莽軍大將軍。

馬車過去之后，林葉都沒有回看一眼。

哪怕，他就是在盯著林牧府。

車過去之后大概半刻左右，林葉總算是把一碗茶湯一個醬包都吃了。

在吐與不吐之間，他苦周旋。

林葉取出錢袋，問小販多錢，小販看著林葉那張臉，猶豫再三說，要不算了吧......

林葉說不行，該給多還是要給的。

小販想了想，決定收一半的錢，畢竟這客人都快吃吐了，怎麼說也不都是人家自己的原因。

就在這時候，須彌翩若走了過來，挨著林葉坐下。

那小販看到須彌翩若后，下意識的了一聲......大人。

林葉看向須彌翩若，須彌翩若看著林葉也在皺眉，他問林葉：“吃屎了？”

須彌翩若又看了看林葉面前的空碗，又問：“吃了一碗？”

林葉：“......”

片刻后，林葉指了指須彌翩若：“給他來一碗和我一樣的，再來一個醬包。”

這個時候林葉也明白了，不是歌陵的茶湯不好吃，也不是甜的醬包不好吃。

只是因為這賣飯的家伙，應該是第一天干這個。

須彌翩若吃了一口，啐了。

他問林葉：“這你也吃的下去？我的大將軍，你要是沒吃過屎，這東西你肯定咽不下去。”

林葉就那麼看著他，眼神里多多有些無辜，還有些想刀一個人的覺。

須彌翩若嘆了口氣：“也不怪你。”

然后把那碗茶湯往前推了推，他看向小販：“把它吃完，吃不完我就把你關進昭獄。”

他看向林葉道：“怪我沒有安排好，他們應該選個真的會做飯的來......不過，這東西跟下了毒似的，你為什麼能吃完？”

林葉卻認真的回了一句：“下毒沒這麼難吃。”

須彌翩若噗嗤一聲笑了。

他往林牧府馬車過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說道：“我的人回報消息說，于家的人出城之后，確實沒有人去找他們的麻煩。”

林葉點了點頭，他想到了。

于家那種角，本不值得去做什麼屠族之類的大案出來。

明明沒有必要，真要是把于家都殺了，反而會引起更大的震。

須彌翩若道：“所以大將軍推測的應該是對了，他們要下手，就要朝著林牧府那樣至關重要的人下手，而不是一個于家。”

林葉嗯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須彌翩若倒也沒有難為林葉，非得讓林葉回他幾句什麼。

因為他也看的出來，林葉在忍著吐。

須彌翩若看了一眼那個小販，那小販蹲在那，端著碗，吃一口，噦一下。

須彌翩若嘆了口氣，他對林葉說道：“要不然，大將軍你打他一頓。”

林葉搖頭。

須彌翩若問：“那大將軍想干點什麼，心里還好些？”

林葉一口氣把那反胃的勁兒下去，然后看向小販無比認真的說道：“把錢還我。”

須彌翩若噗嗤一聲又笑了。

他問林葉：“大將軍猜著，林牧府好殺不好殺？”

林葉點頭。

須彌翩若道：“我猜著也好殺，林牧府這樣的人，唯一能讓所有勢力都放心的辦法，就是他邊的人都是各大勢力安排的，包括護衛。”

“所以當他們想讓林牧府死的時候，簡直不能更輕易......不過，我想著，他們大概會讓林牧府死的更像一場意外。”

林葉這時候又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總算是好些了。

到此時，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不是對須彌翩若說的，還是對那小販。

他說：“要不你再賠我點吧，我心里還是有些過不去。”

須彌翩若：“哈哈哈哈......”

一個時辰之后，林葉站在城門樓上，就是個歌陵城那座讓林葉嘆為觀止的南武門。

站在這俯瞰著城下來來往往的人群，真的有一種仙人俯瞰人間的錯覺。

而這仙人的覺，是權利和地位就能給的，何須去修仙。

林牧府的馬車又出現了，須彌翩若站在林葉邊看著，表有些玩味。

他說：“這些人一會兒都不愿意等了麼？林牧府才從臻元宮回來，就要把他帶到城外去殺。”

盯著林府的律衛送消息說，有人從林府的后院進去，沒多久，林牧府就上了馬車，一路往南武門這邊過來。

能讓林牧府這樣份的人，一點都不耽擱的出城去，那足以說明分量很重。

“是不是有點明顯了？”

須彌翩若自言自語了一聲。

林葉看著那輛馬車越來越近，思考著這明顯的局針對的會是誰？

林牧府這樣出城，顯然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

尤其是天子這邊的人，會馬上跟上去。

“我覺得要出事。”

須彌翩若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林葉看向他，眼神里的意思是......有屁就放。

須彌翩若看向林葉：“要不，咱倆選一個？”

林葉點了點頭：“可以。”

須彌翩若問：“那大將軍覺得怎麼選才公平？”

林葉回答：“厲害的那個隨便選，弱的那個選剩下的。”

須彌翩若：“......”

林葉轉過來，走到城門的另外一側，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馬車已經出了城。

馬車前后都有護衛，看起來就是很悍的人，以林牧府的份，他的護衛實力自然不會低微。

“你去。”

林葉說完這兩個字，就轉朝著城下走，須彌翩若嘆了口氣：“大將軍真是夠義氣，哪里危險就不去哪里。”

林葉：“承蒙夸獎。”

須彌翩若：“我要是敢直接罵你，我還能這麼拐彎抹角？”

林葉已經下城去了，連頭都沒回。

須彌翩若看著林葉的背影，心說陛下喜歡的果然是臉厚心黑這一款的。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明說......

畢竟陛下也是。

須彌翩若看向手下：“換服。”

他手下人立刻將備好的服取出來，一群人在城墻上換上了尋常百姓的服飾。

他們下城之后，早等候在城門外的律衛，已經把馬車停在城門口了。

須彌翩若一聲令下，和前邊林牧府的馬車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不追上去也不要被甩掉。

林牧府剛剛才見過陛下，現在就急匆匆的出城，只有兩個可能。

其一，是他故意引盯著他的人現出來，用實際行向他背后的人表個忠心。

其二，有人急于想知道陛下和他說了些什麼。

但絕對不可能是這麼明顯的把林牧府約出去，然后在城外找機會干掉。

這確實是一個坑，但更像是給須彌翩若挖出來的坑。

須彌翩若看出來了，林葉也看出來了，所以他推了須彌翩若一把。

“大人，他們會不會狗急跳墻？”

須彌翩若的一個手下問他，語氣中有些擔憂。

須彌翩若道：“放心吧。”

那手下人聽到他說放心吧，確實能稍稍放心一些。

但須彌翩若跟著說了一句：“如果他們狗急跳墻，能跑的那個人肯定不是你，我比你跑的快。”

他看起來倒是神態自若，因為他很清楚，大將軍林葉讓他去城外，又怎麼可能是真的把他往危險的地方推？

有人想把他引出城，那他就出城好了。

而此時此刻，林葉已經到了林牧府的家門外。

而此時此刻，正是正午太最高最亮的時候。

可能在所有人的認知中，這樣的時刻，不該有什麼暗的事發生，畢竟那麼明亮璀璨，暗該退避才對。

林葉走到門口的時候抬頭看了看院墻，很高，不過以他的實力，跳過院墻當然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他提一口氣，一腳把林府的大門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