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森林有話》第四章 你是誰念念不忘的

01

來開會的是系主任,說的主要就是歡迎大家學,以及作即將到來的軍訓員。

系里的大會開完了,接下來就是各個班級的小會議。散會之后,夏拾雨問阮子晴要不要一起去班級,然而阮子晴卻說要去一下洗手間,夏拾雨就自己先走了。

夏拾雨走后,阮子晴卻攔住了木司南。

“你就是那個木司南吧。”阮子晴雖然有些遲疑,語氣卻異常肯定,“北高的木司南,每次考試分數都排在我前面的那個木司南。”

木司南沒有說話,他沒有否認。

“大概半個月之前,我在東方國際商場里,被一個生抓住了,反復問我宮旭在哪里,我當時嚇壞了。”一直在注意觀察木司南的反應,在提起宮旭的時候,木司南的目輕輕了一下,“那個生就是夏拾雨吧?你為什麼要打斷我的問題,并且還打斷了兩次?”

“你說的的確是事實,我不否認,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木司南的語氣很堅定。那天張醫生問他,能不能保護夏拾雨的時候,他說了對不起。

然而回去之后,他的心越來越煩躁。夏拾雨慌無措的表始終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糾結了好些天,然后他想,如果老天爺真的覺得他不應該袖手旁觀,那麼就讓他再次遇見吧。

他沒有想到,夏拾雨會來W大。在林蔭小道上偶然遇見的時候,他的心跳甚至有一剎那的停頓。

這是夏拾雨第三次問他是誰這樣的問題,又一次不記得他了。很奇怪,如此想來他似乎總在緒不好的時候出現在面前,然后總是不講道理地將他忘記。

第三次的初次相遇。夏拾雨,你好。

“不得不這麼做?”阮子晴稍微想了一下,問,“因為夏拾雨嗎?為什麼不記得我了啊?當時那種狀況,沒有理由不記得我的。”

“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木司南不愿意太多人知道夏拾雨的事,的病本不能刺激,萬一知道的人多了,他們都會用異樣的眼,甚至會很過分地去問那些本無法承的問題。

“好吧。”阮子晴沒有再問。是個知趣的人,別人不想回答的問題,也就不會多問。

“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木司南看著阮子晴的臉說,“可不可以假裝不認識我?在今天之前,也從未見過夏拾雨。”

畢竟木司南騙夏拾雨說跟是以前的同學,如果阮子晴說,那就要穿幫了。

“可以。”雖然阮子晴不知道木司南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因為算起來,木司南和夏拾雨,都和沒有太大的關系。

阮子晴找到班級教室的時候,夏拾雨邊正好有個空座。環視了一圈,最后決定坐在夏拾雨的邊。

夏拾雨見到,很友好地對微微笑了笑。這個笑容很輕很淺,襯得夏拾雨越發的麗安靜。

阮子晴覺得很奇怪,那天在商場里,表那麼僵、那麼猙獰,整個人接近癲狂的生,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那樣的?

宮旭是誰?在滿世界尋找的宮旭,是讓那樣的罪魁禍首嗎?

阮子晴看著安靜的夏拾雨,心中的困慢慢地放大。

總覺得這個生被一片疑云籠罩著,就坐在自己邊,阮子晴卻覺得在千里之外。

班主任和班級輔導員是一起來的,因為今天是報到的第一天,很多人還沒有整理好寢。班主任也沒有多耽擱,只說了從明天開始軍訓,就讓大家回了寢室。

“夏拾雨,你是住學校,還是走讀?”阮子晴問了一聲。

“我家住得近,所以我走讀。”夏拾雨笑著說,“你呢?你是走讀還是住宿?”

“我家雖然也是這座城市的,不過離得有點遠,所以我住在學校。”阮子晴說。

“夏拾雨。”就在夏拾雨要說點什麼的時候,木司南的聲音從教室外面傳來。

阮子晴和夏拾雨同時回頭朝門口看去,就見木司南單手拎著單肩包,站在教室門外,微笑地看著夏拾雨,“一起走啊。”

“好的。那,阮子晴,我先回家了,明天見。”夏拾雨朝阮子晴揮了揮手,就拎起書包朝木司南走去。

阮子晴看著夏拾雨和木司南,一個是大帥哥,一個是大,這麼站在一起,異常養眼。路過的同學,好多都側過頭打量他們。

阮子晴一直看著教室門口,直到他們都走得看不見了,仍然沒有收回視線,總覺得那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很是微妙。

木司南和夏拾雨是在三元街的地鐵出站口分開的,木司南需要轉乘公車,而夏拾雨只需要沿著綠蔭遮蔽下的柏油路走五六分鐘就可以到達家所在的小區。

此時臨近中午,路上行人很,夏拾雨的角微微往上揚,眼底卻著憂傷。

“宮旭,你在看著我嗎?”停下腳步,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最近似乎總是渾渾噩噩的,那段時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然而此時此刻,難得地很清醒,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以及想要做什麼。

“請看著我吧。”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沒的發間,“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會完你沒有做完的事。”

抿出一個倔強的弧度。

“然后,我就去見你。”

一直跟在夏拾雨后,離不過三米遠的木司南,清晰無比地聽到了這句話。

他的后背驀地一僵,眸,仿佛是被石子丟中的水面,漾起了層層波紋。

想要做什麼?

木司南抬腳想上前,然而他最終沒有這麼做。

張醫生說,不要傷害就是你能為做的事。

他不知道要怎麼樣不地問心中的極限在哪里,他找不到那樣圓的方法,在不傷的前提下,問出此時的想法。

如果他那麼做了,下一次他與再次見面,一定會第四次詢問他是誰。

他不喜歡那種覺,他也不想讓傷心痛苦,所以就算此時看上去并不好,他也沒有走到面前。

在哭,他有那麼一種沖,想拭去臉上的淚花。

他走近街邊的店鋪,出紙巾,拜托了店里的一個小姑娘,讓將紙巾送給了夏拾雨。

他躲在櫥窗玻璃后面,像個窺者一樣,看著從小姑娘手里接過紙巾,看著帶著淚的笑臉,看著對小姑娘說謝謝,看著越走越遠,最后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大哥哥,是你的朋友嗎?”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七八歲,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說,“不可以惹哭自己喜歡的人哦。”

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卻要故作老一本正經地說這些,不由得人忍俊不

木司南笑著的頭發,說:“嗯,我下次一定不讓哭。謝謝你了,小家伙。”

“嗯,大哥哥,孩子都是要哄的。”小姑娘說,“大哥哥加油啊!”

他微笑著沖著小姑娘揮了揮手,然后走了出去。

大街上已經沒有了夏拾雨的蹤影,他沿著街道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看到了夏拾雨,已經走進了家所在的小區。他站在原地看著走到家門口,打開門走了進去。他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看了一會兒,然后轉,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

他到底還是不放心的,要看著平安到家,才能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宮旭,你這家伙啊。”他呢喃了一句,“你要怎麼謝我?”他臉上明明掛著笑,可是那笑意并不曾抵達眼底,“自己喜歡的人,就自己來保護啊,真是過分的家伙。”

為什麼呢?

他明明不想管的事的,卻總是忍不住將目投在上。

因為是宮旭喜歡的人嗎?大概是這樣的吧?

或者是因為出來的那種絕,仿佛是在說,如果連你也不管我,那麼我就會死掉的。如果我死掉了,那麼就是你害的。

02

夏媽媽從公司回來的時候,發現餐桌上擺著一桌子的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飛快地放下手里的東西,跑上了樓。

夏拾雨正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電腦前,聚會神地看著一篇小說。那篇小說似乎很有趣,一邊看一邊笑。

夏媽媽站在門口,忘記了要往里走。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看到夏拾雨出這樣的笑容了。這一年多來,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不清醒的,沒來由地哭,沒來由地笑,總是很、很暴躁,稍微一點點刺激,就能讓癲狂。

有一段時間,甚至把自己活了另一個人。

夏媽媽絕的時候想過,或許夏拾雨一輩子都會這樣了,不會有好起來的一天了。

然而現在,正常的夏拾雨就在眼前。

“拾雨。”忍不住喊了一聲。

夏拾雨將視線移到了媽媽上,站起來走到邊,然后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對不起啊,媽媽。還有,謝謝你。”

“很奇怪,中午回家的時候,走在路上,腦子忽然就清楚了。這一年來,媽媽很辛苦吧?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明明一點兒也不想讓媽媽難過的。”夏拾雨湊在媽媽耳邊輕聲說,“或許以后我還會做出讓媽媽難過的事,但是,媽媽,那一定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夏媽媽的眼圈迅速紅了。

這句“對不起”,讓的心臟一地痛。

沒有人比更明白,這一年來夏拾雨到底經歷了什麼,所以的微笑,的這一聲“對不起”,才顯得那樣彌足珍貴。

“我是媽媽啊,哪有媽媽要兒說對不起的。”夏媽媽拼命抑著聲音里的哽咽,“那一桌飯菜,是拾雨做的嗎?”

“嗯,我就是想做點什麼讓媽媽開心。”夏拾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邊從網上找菜譜,一邊學著做的。”

“我們去吃飯吧。”夏媽媽說。

夏拾雨抬起手掉了媽媽的眼淚,出了一個溫的微笑,然后點了點頭,和媽媽一起下了樓。

那一桌的飯菜,是夏拾雨花了半天的時間做出來的。

得為媽媽做點什麼,然后在不清醒的時里,媽媽能夠對多點耐心,不要不管,不要拋棄

“好吃嗎?”夏拾雨心中無限酸楚,眼睛里充滿水汽,卻一直忍著不讓那水汽凝結淚珠。

已經哭了太久了,在清醒的時候,喜歡用微笑面對每一個對心存善意的人。

“很好吃。”夏媽媽低著頭,一邊吃一邊說。不敢抬頭,怕抬了頭,夏拾雨就會看到已經滿是淚水的臉。

其實這頓飯,翅燒得有點煳,西藍花鹽放得有點多,紅燒也沒有燉爛,可是這頓飯,卻是這一年來,夏媽媽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吃完晚飯,夏拾雨收拾了碗筷,上了樓,輕輕關上房門。門關上的一瞬間,眼淚磅礴而出。跪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對不起。”

應該和很多人說聲對不起。回顧一年來的時,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模糊的,像是蒙著一層紗,辨不清過往。

唯獨宮旭的死,異常清晰。他在水中呼吸時,凝的小氣泡,他躺在沙灘上時,發上沾著的細小砂礫,這些全都清晰可辨。

當夜深人靜,當笑容再也無法維持,悲傷的緒宛如水一般撲來。

保持清醒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這樣才能清晰地認識到因為自己的失誤,到底造了什麼樣的后果。

這一年來,其實都不過是在逃避,因為不想面對,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來。

不會再那樣了,會清醒地活著,清醒地做完宮旭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宮旭應該擁有卻沒能擁有的人生,想替他去走一遭。

現在非常清醒,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以及自己可以為死去的人做什麼。

走進衛生間,捧起冷水,洗了一把臉。

換了一服,決定去見一見宮旭。

想趁著現在勇氣還在,趁著自己還清醒,用正常的自己去見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他說,卻都還沒有來得及說。

躡手躡腳地下了樓,盡量放輕腳步,沒有驚媽媽。

現在已經是初秋,白天的燥熱已然散去,夜晚很涼爽,夜風吹在上很舒服。

夏拾雨就這麼慢慢地走著。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想這一年來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那些短暫的清醒時刻,似乎總是在哭,總是被悲傷和悔恨左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一直那樣,才是最過分的事,無論是對活著的人,還是對死去的人來說。

家走到墓園,需要半個多小時。走得不急不躁,這條路就顯得非常漫長。

墓園里亮著幾站孤零零的白熾燈,將白花花的墓碑籠罩在其中,樹影婆娑,夜晚的墓園,悲傷又可怕。

走得很慢,腳步卻異常堅定。

這是第二次來這里。只是上一次來這里的記憶已然模糊,當時的緒應該非常不穩定吧。

走過一排一排墓碑,最終停在了宮旭的墓碑前。

是空手而來的。墓碑前放了一把白百合,看上去還很新鮮,也不知道是誰來看過他。

蹲下,靜靜地看著墓碑上那張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年,一不變地保持著昔日的模樣。他漉漉的目仿佛注視著,帶著一點淺淺的笑意。

“宮旭。”揚起角,笑了,“我來看你了。時間過得可真快,自你離開,已經一年多了。上次來見你的時候,似乎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夏拾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啊,過了這麼久,才來見你。”

“我不知道這樣清醒的我,可以保持多久,我想趁著腦袋清明來見你。”眼神變得有些落寞,“我想和你說說話。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你說。為什麼在你還活著的時候,我一句話都不敢說呢?”

“我明明應該告訴你的。”有些懊悔,“我應該告訴你,從開學第一天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好。”

那時云淡風輕,蟬聲陣陣,張翅飛翔的鳥兒掠過窗前,年眉眼里帶著笑,像是全世界最溫

03

夜風掃過頭發,拂過角,親過年琥珀的眼睛。

木司南沒有想到,除了他之外,在這個夜晚,還會有第二個人跑到墓園里來探故人。他是帶著一把新鮮的白百合花而來的,他今天的心緒有點,他覺得自己繃的那心弦被人撥了。

他想來看看宮旭,他想要找一個答案。

然而才過了一會兒,他就聽見一個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他抬起頭來,就看到了夏拾雨。說不清到底為什麼要躲起來,木司南后背靠著墓碑,仰著頭看著滿天閃耀的繁星。

他和夏拾雨之間,隔著的僅僅只是一塊墓碑。

他沒有,夏拾雨也沒有。

他聽著絮絮叨叨地對著宮旭說了很多很多話,的思維很清晰,現在很清醒。他其實很想看一看夏拾雨的臉,看一看是不是他曾經在圖書館里,見到的那個安靜乖巧得不像話的生。

但他沒有這麼做,那樣會嚇到的。

因為生病,不記得他是宮旭的朋友,只記得他曾是的同學,因為偶然在學校里遇見,住在一座城市,回家的時候,在同一站下車,僅此而已。

他的手落在墓碑上。墓碑冷冷的,如同再也沒有溫度的宮旭的

多麼像,他和夏拾雨的初遇,中間也隔著一個宮旭。如今就算宮旭已經不在了,他也依然橫在他們中間。

“那天你說,如果你功了,有很重要的話要和我說。”夏拾雨還在呢喃,“那天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我已經不可能知道了。但是,宮旭,我想要和你說的話,卻仍然堵在我心里。”

木司南的手,下意識地握了拳。他想自己比誰都明白,夏拾雨要和木司南說什麼話。

“我一直很后悔,那天在水族館里沒有對你說。我以為我們有很多時間,我以為有更加合適的時機。沒有想到,我們之間,到此為止。”低低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一哽咽,“直到你走,我都不曾和你說過。”

“我喜歡你啊,宮旭!喜歡你!”忍的那些,在這個星辰閃耀的夜晚,終于傾吐而出。

你聽到了嗎,宮旭?

木司南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這家伙說喜歡你,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年時,稍微清醒就來見你,然后將滿心的歡喜,凝結了這句遲到的告白。

我喜歡你啊,宮旭!

喜歡你!

他的心臟有些痛,像是誰拿了一尖細的針,在他心上劃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為誰心疼,已經死去的宮旭,永失人并且永遠背負枷鎖前行的夏拾雨,還是躲在墓碑的另一邊,藏在宮旭影之下的自己?

“我喜歡你啊,不是什麼別的,是喜歡啊。”的手輕輕按在了墓碑上。那里,年眉目間似笑非笑,他漉漉的目里,分不清是喜是憂。

“你聽得到嗎?”低低地問。

“你回答我啊!”哀哀地求。

的手握了拳頭,一下一下地捶在墓碑上:“你回答我啊!”

他是無法回答的。夏拾雨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只是忍不住,心中滿溢的思念無宣泄,需要一個地方,可以肆意地、直截了當地發泄出來。

木司南安靜地藏在墓碑后面,手按住自己的額角,整個人都藏在影之中。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到底出了怎樣的表

夏拾雨還在說,慢慢說起過去的事,那些彌足珍貴的時里,安靜的目在半空中錯,誰也沒有說過喜歡,卻又把喜歡鐫刻了對方的模樣。

心里藏了很多話,仿佛要在這個晚上,全都說盡。

夜已經非常深,夏拾雨上落了一層水。終于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抿笑了笑,指腹輕輕拭去照片上凝結的珠。

“宮旭,你沒有做完的事,我一定會替你做完。”的語氣很堅定。從地上站起來,然后緩緩地沿著墓碑之間的小路往前走。

后是無盡的夜。如果回頭看一眼,一定會看到墓碑的后面,走出一個年,他有一頭的、略帶自然卷的黑短發,還有一雙琥珀的眼眸。

他站在墓碑前,目送著離開,眼神掙扎了一下:“宮旭,如果是你,這個時候會怎麼辦?”

他又低低笑了一聲,臉上有一落寞和自嘲。他的手搭在墓碑頂端,輕輕按了按,就像是在按老朋友的肩膀:“這真不公平啊。”

他放下手,邁開大步朝前走去:“活人永遠比不過已經死去的人。”

這麼晚了,他不放心夏拾雨一個人回家。雖然看上去無比清醒,但是一個漂亮的孩子,一個人走在偏僻的路上,還是非常危險的。

他怕被發現,只能遠遠地跟著,不讓從視線里消失。

夏拾雨一直在想心事,所以一直沒有發現跟在后的木司南。在想,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已經能夠坦然地面對大海,面對那奪走宮旭生命的海洋。

必須去面對,因為要完宮旭未完的夢想。他十八歲那天,要潛一百五十米深的水下,去見見那里神奇的水下世界。

那時候的,極限只有五十米。而今一年都不曾過水,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面對海洋。害怕海水會刺激自己發病,一旦發病,會變得很不可理喻,到那時候還談什麼夢想?

就這麼一路想著心事,夏拾雨花了一個小時才走到家門口。停下腳步的時候,終于意識到好像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始終跟著自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當然什麼也看不到,因為在的一瞬間,木司南藏在了一棵大樹的后面。

“太過神經質了嗎?”夏拾雨苦笑了一下,轉過繼續朝前走。打開家門,輕輕地走進去。

木司南站在下面看著,看著的房間亮起了燈,看著燈的影子映在窗戶上,看著拉開窗簾推開窗戶,吹著夜風繼續對著天空發呆。

你在窗里看夜空,看風景的人在樓下看你。你千思萬緒魂牽夢縈記掛著誰,清風明月朝暮靄飄了誰家窗前。

木司南轉。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扭曲、暈開,最終慢慢地消失不見。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

這個夜晚,有什麼緒在黑夜中綻放了最璀璨的花火。

04

軍訓過后,就是正式上課的日子。夏拾雨吃過早飯,徒步走去地鐵站。

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木司南慢慢地走過來。這些天,幾乎每天都能在地鐵站遇到木司南。不過因為他們上課的時間差不多,而且都是這一站出發,所以夏拾雨也沒有覺得奇怪。

半個月過去,夏拾雨已經習慣了每天都能遇到木司南。

“早啊。”木司南笑著主打了聲招呼。

“早。”夏拾雨微笑著沖他略微點了一下頭。

今天是正式上課的日子,夏拾雨和木司南都穿著嶄新的校服。

了大學,校服當然比高中時要多了。男生是白襯衫,黑紅相間的領帶,再配一條黑布生則是白襯衫,黑紅相間的領花,和黑的及膝

很漂亮的校服!尤其是男生的領帶,總給人一種非常有氣質、非常儒雅的覺。

“車到了。”木司南招呼了一聲,夏拾雨跟著木司南一起上了地鐵。

這個時間段是上班上學的早高峰,地鐵里面相當擁,夏拾雨和木司南被到了一個角落里。他們離得那麼近,木司南甚至都能聞到夏拾雨發上淡淡的香氣,那種香氣一直縈繞在他的鼻尖。

恰好此時有人再往里了一下,木司南一個沒站穩,踉蹌地往前走了一小步,鼻尖從的發上掠過。

微涼的他心頭猛地一,心不控制地“怦怦”狂跳起來。

夏拾雨后背抵著車廂壁,木司南的個子很高,足足比高出了一個頭。他如此近地站在面前,給了一種

覺得自己有點張,就連心都微微揪著。

想要往邊上讓一點,可是擁的車廂里,由不得左右挪

不知道是不是木司南覺到了的窘迫,他用一只手撐在了夏拾雨后的車廂壁上,隔離出一個小小的空間。夏拾雨終于覺得不像剛剛那麼擁了。

然而夏拾雨很快發現了這個姿勢極為曖昧,怎麼看都像是被木司南圈在了懷里。

側過頭去,有些無法直視木司南的臉。

一定是因為這種曖昧的距離,所以的心跳才會稍稍加速,所以的手心才會沁出一層細的汗珠。

好在只有五站路,地鐵到站的時候,木司南和夏拾雨跟著人流下了車。這附近不只有大學,還有好幾棟寫字樓,在這里上班的人也不

夏拾雨走出地鐵站,外面的空氣很清新,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那種因為距離太近而產生的緒,終于消退了。

“早上的地鐵,還真是擁。”木司南顯然也被得夠嗆,出了地鐵之后,整個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氣,“走吧,今天第一天正式上課,早點到比較好。”

“嗯。”夏拾雨點了點頭。

真奇怪,明明已經不會覺得張了,可夏拾雨還是不敢直視木司南的眼睛,總覺得那樣會很尷尬。

“聽說W大的社團活辦得很好……”木司南試著打破這種氣氛,“你看上哪個社團了嗎?”

“我啊!”夏拾雨的手輕輕握了,“我想加潛水社。”

“學校有潛水社嗎?”木司南不確定地問。

“不知道,應該有吧。”夏拾雨也不太肯定,因為前段時間一直在軍訓,每天都又累又乏,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和力去研究社團。

“如果,我是說如果——”木司南停下腳步,扭頭朝夏拾雨過去。“如果沒有潛水社,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加森林研究社?”

“森林?”夏拾雨愣了一下。

“是啊,如果沒有海洋,就和我一起去森林吧。”

他明明是用開玩笑的輕松語氣說出來的,夏拾雨卻總覺得他并沒有在開玩笑,甚至覺他問得極其認真。

“如果沒有潛水社,那我就自己創辦一個好了。”夏拾雨卻搖了搖頭,眼神和表都很堅定,“如果沒有,那就創造一個。”

木司南抿笑了,他低下頭,眼神有些落寞:“拾雨,你還真是……熱潛水啊!”

“嗯。”夏拾雨也低下了頭。

他們都沒有看到彼此的臉,不知道對方的眼中到底醞釀著怎樣的

曾因為喜歡宮旭而喜歡上潛水,而今因為宮旭,不得不去喜歡已經懼怕的海洋。

夏拾雨和木司南在教室門口分開,木司南的教室就在夏拾雨的隔壁。夏拾雨才進去,就見阮子晴沖自己揮手。

軍訓的這些天,阮子晴一直和夏拾雨待在一起。生之間的友,總是發展得特別快,加上阮子晴和夏拾雨都是本市的,自然也就多了幾分親切

其實最開始,阮子晴是因為好奇而接近夏拾雨的。覺得夏拾雨不對勁,明明見過面,再次相遇竟然一點都不記得了。還有木司南也很奇怪,他們才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可是木司南否認了這一點。后來無意間聽夏拾雨說起木司南,竟然是以同校校友的份。阮子晴知道那本是不可能的,因為自己和木司南才是校友。木司南在說謊,他和夏拾雨本不是一個學校的。

他為什麼要說謊?夏拾雨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系?對這些,阮子晴非常好奇。人一旦有了好奇心,就總想去找一個答案。

不過,經過這些天的相,阮子晴發現夏拾雨是個非常溫生。喜歡微笑,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應該藏著很多心事,所以笑的時候,眼底總是有一抹憂傷,有時候淡雅如水,有時候濃郁如墨。

阮子晴也試探地問過,然而每次夏拾雨都只是笑笑,然后沉默不語。久而久之,阮子晴也就不再問了。想,總有一天,夏拾雨會主說起自己的事的。

“第一節課的老師據說是個大帥哥,博士畢業不久,是個新老師。”阮子晴笑著對夏拾雨說。

“真的嗎?”夏拾雨隨口應著,現在的心有點還在想著社團的事。

在木司南問起社團的事之前,是一心篤定要繼續完宮旭的潛水夢想,替他破那個紀錄的,所以早就想好了加潛水社。但是,從沒有想過,W大可能沒有潛水社這麼冷門的社團。所以在回答木司南的問題時,遲疑了一下。

“拾雨?”嘰嘰喳喳的阮子晴終于發現了夏拾雨的心不在焉,“你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剛剛想到了別的事。”忙收回了思緒,回過頭來看著阮子晴,“你剛剛說什麼?”

阮子晴張了張,打算說話。然而就在這時候,教室里起了一陣。阮子晴和夏拾雨同時朝教室門口去,就見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夾著一本書緩緩走了進來。

他很高,目測有一米八五以上,發質偏,戴著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后,是一雙帶著笑卻又給人一種狡黠覺的眼睛。

他鼻梁高,略顯單薄的紅人覺得他可能有點刻薄。

他穿了一件白襯衫,襯衫最上面兩粒扣子沒有扣起來,領口松松垮垮的,可以看到形狀漂亮的鎖骨。他一雙修長有力。這是一個看上去特別像模特的男人。

他將課本放在了講臺上,視線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拾雨總覺得他的視線在自己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他拿起筆,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宮羽。

夏拾雨的瞳孔,在一瞬間小。

05

僅僅只是一個相同的姓氏,就讓我變得如此不安和焦慮。我握著自己的手,拼命抑著自己近乎失控的心跳。

我不苦笑起來。我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以為心臟已經像鋼鐵一樣堅。然而到現在我才明白,那不過只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就像現在,站在講臺上的這個人,他有著和宮旭一樣的姓氏,就能讓我在一瞬間了心神。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萬,多人有一樣的姓名,又有多人有一樣的姓氏,但因為宮旭,這兩個字在我的眼中,再也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兩個字。

那會讓我想起那個丟失在時中的俊秀年。若是他能長大,將來一定也會為這樣出的男人吧?

我深吸一口氣,將心里翻江倒海的緒慢慢平。

宮羽在講臺上說了什麼,我一點兒都沒有聽進去。課程結束的時候,宮羽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我的臉上掃了過去。

“真的超級帥啊。”阮子晴坐在我邊犯著花癡,“完全符合我未來男朋友的全部要求。怎麼辦?拾雨,我要去追他,然后來一段轟轟烈烈的嗎?”

“我去一下衛生間。”我現在完全沒有辦法和阮子晴說這些,我需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我的緒不能激,那樣很容易發我的病。

我還沒有完我想做的事,我必須保持清醒。如果我變一個總被緒左右的人,那麼我要如何完宮旭的愿

我走出教室,進了洗手間,捧起一把冷水撲在臉上。這時節已經是秋天了,水涼涼的,不算太冷,卻足夠讓我清醒。

我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確認自己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對勁,這才臉,回了教室。

阮子晴看著我的眼神有點擔憂:“怎麼了,拾雨,不舒服嗎?要不要陪你去醫務室?”

“沒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我對笑了一下。

“這樣啊,那一會兒中午你去我寢室休息一會兒吧。”阮子晴是住校生,聽我這麼說,便很真誠地提議道,“不然下午的課你沒辦法上啊。”

“我沒事的。”我委婉地拒絕了阮子晴的好意,因為中午的時候,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要去確認一下,我們學校有沒有潛水社,如果沒有,建立一個新的社團需要怎麼申請。

阮子晴也沒有堅持,一直不是一個讓人為難的人,總是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說什麼話,不會給人尖銳的覺。

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后,我和阮子晴一起去吃了午飯。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和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一起吃午飯。因為軍訓的時候,我們是在他們之前吃飯的。

一進食堂,我和阮子晴就傻眼了。買飯窗口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那隊伍都快排到食堂門口了。而里面的座位,幾乎已經坐滿了。

“嘖嘖,果然是正式上課了啊。”邊路過的大一新生慨地說道。

“走吧,排隊去。”阮子晴拉著我找了一支相對短一點的隊伍。

才站了一會兒,就有人忽然從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是木司南。

“木司南,這麼巧?”我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著說。

很多生都在朝這邊看。沒辦法,木司南的那張臉,的確非常能夠吸引生的視線。前些天軍訓還沒結束的時候,我就聽到生們在談論木司南,們私底下給他起了個稱號“琥珀男神”,因為他那雙琥珀的眼睛實在太有特了。

長長的隊伍一點點變短,我們在食堂飯菜快要賣完之前終于買到了飯。所幸這個時候,前面的人都已經差不多吃完走了,空座位還是很多的。

我們隨便找了個相對干凈的位子坐了下來。

“對了,上午的時候聽到你們班聲音好大,聽生們說,你們老師是個大帥哥?”木司南問道。

“是啊,是個超級大帥哥!”一提起這件事,阮子晴就顯得異常興,“我們班生都沸騰了,要不是顧及他老師的份,估計大家早就沖上去要電話號碼了。”

“對了。”阮子晴停頓了一下,說,“他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宮羽。”

我低著頭,一直默默地吃著午飯。如果我此時抬起頭,一定可以看到木司南的異常。在聽到宮羽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后背僵了一下,連眼神都有一

“宮羽?”木司南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們的新老師宮羽?”

“是啊,是不是很棒的名字?”阮子晴嘰嘰喳喳地說著上課時的事,“你不知道,他上課很風趣,一點兒都不枯燥。要知道我原來是很討厭數學的,聽他上高數,竟然覺得很有趣。”

“那等下次我們班上高數課,就能見識一下這位大帥哥了。”木司南很快恢復了正常。

阮子晴因為太興,并沒有注意到木司南的異常。

吃完午飯,阮子晴要去寢室,而我想去一趟社團辦公室,木司南要去圖書館看書。

我們三個在食堂門口分了手,我直接去了社團辦公樓。社團辦公樓和教師辦公樓是一對雙子樓,中間有天橋連接,兩棟樓一前一后,仿佛是照鏡子似的,一模一樣。

我之前從未來過這里。

因為是中午休息的時間,這里非常安靜,靜到讓人的心里莫名地就有了一種

風卷著一片樹葉從我面前落下。我抬起頭來,那是一棵茂的香樟樹,枝丫間出秋天才有的高遠藍天。

辦公樓里異常安靜,稍微有點冷,每扇門都關著,門上有每個社團的名稱,這些應該是各個社團的辦公室。

我從一樓走到了三樓,然而越走心越涼。被木司南那個烏說中了,W大真的沒有潛水社。

不過我剛剛走了一圈發現,也沒有木司南想要加的什麼森林研究社,倒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社團,比如UFO研究社、推理社、二次元漫社等。

我想找個人問問創辦社團需要什麼流程,然而這個時間點,社團辦公樓里一個人都沒有。

不只是這里,對面的辦公樓也很安靜。

我抬起頭朝那邊看了一眼。

然后我就愣住了,因為我看到了木司南。

他站在教師辦公室外面,臉上的表很嚴肅,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奇怪的緒里。

木司南不是要去圖書館的嗎?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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