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經不住細數，在眾人的忙碌中，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這日，宋府上下春聯，放炮竹，包餃子，踩歲，辭舊迎新，歡歡喜喜過大年！

膳房這日簡直是要忙瘋了，是包餃子就包的一干人等眼花手抖，畢竟這餃子不止要供應府里上下，還要分賞些給府上里外的親眷、總督府上的下人、衙門里的值班的當差人員以及蘇州府城的各大善堂等，雖然每家分賞的量不多，不過略表心意，可架不住里里外外要分賞的人多啊。蘇傾只覺得案板上那偌大的面團就猶如一座白花花的雪山，沒等這座雪山消融殆盡，另一座雪山又憑空出世！從大年二十九日的子時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子時，整整十二個時辰幾乎就忙著這一個事了，包餃子包的簡直令開始懷疑人生。

竹聲中一歲除，在府震耳聾的炮竹聲中，蘇傾終于結束了慘烈的一天，活了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個差點讓累哭的年。不過累也有累的好，這般腳不沾地的忙活下來，倒是讓無暇顧及那獨在異鄉的傷，膳房眾人湊在一塊熱火朝天的干著活計，雖忙些累些，可一伙人說說笑笑相互逗個趣的，倒也熱鬧。

“來來來，都收工了罷！阿全老賴趕點的將桌擺上，前頭炒的那些個小菜這會子都蓋在鍋灶里溫著呢，統統都端上桌來！還有后頭庫房里最邊角的那幾壇子桃花釀，當時春日里釀的時候可費了不勁，一直沒舍得吃，這會也一塊搬來，今個甭管是老爺們還是老婆子小媳婦或是大姑娘，統統都痛飲上兩大碗，學那氣派的爺們般不醉不歸！”隨著最后一波菜品被送走，膳房的工作就近了尾聲，累了一天的柳媽了把臉提了神，便上了杌子叉著腰氣勢如虹的指揮著眾人擺桌，搬酒，拾掇碗筷。雖然吆喝了一天的嗓門早已嘶啞了一半，可柳媽的聲音照舊鏗鏘有力，氣勢不減，眾人聽了也是神一震。

福豆聽了有桃花釀，頓時也來了神：“可是那里頭還放了的酒釀？想當初那還是小子千辛萬苦從大山里頭尋得呢，為了那方小子可遭了老罪，活活被那發瘋的大馬蜂追了整整兩座山，差點沒跑斷小子的不說還被蜇了滿臉的包！可到頭來釀出來的桃花釀沒舍得讓小子嘗過一口，想想都虧死了！今個倒好了，媽媽既然舍得拿出來還說咱們痛飲，那小子不牛飲上幾壇還真對不住小子這雙和這張臉咧！”

眾人哄然一笑。

柳媽皮笑不笑道：“喲，都聽聽，這小子還沒灌上半口酒呢就可以滿胡言語起來了，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喝上幾壇呢。上還沒長全的小不點，還想學著爺們的氣派千杯不醉呢，當真要讓人笑掉滿口牙呢。你要真有這好本事，一會子吃酒的時候，那麼大伙也別拘著，可勁的喂他吃，看他是吃得下還是吃不下。”

眾人又是一笑。福豆臉皮厚，聞言竟了脯，煞有其事的辯駁道：“過了年小子可是又長了一歲哩，也是個小大人了，如何不能學點爺們的氣派？酒量雖比不過阿全叔老賴叔他們，可是比過荷香姐和紅燕姐們卻是綽綽有余的。”

柳媽聞言，眼淚都笑了出來：“哎喲你這個作孽的，瞧你那點出息！你一個大老爺們去跟兩個姑娘家家比酒量，你臊還是不臊？說出去，我都替你老娘臉上臊的慌哩！”

紅燕也扶著腰笑的打跌：“好呀福豆大爺，一會吃酒的時候咱們兩個倒是比比，我這個姑娘家家的倒要看看，是不是爺們長大一歲，酒量也隨著上漲呢？”

福豆瞧別人都不看好他，暗自鼓氣，一會子吃酒一定要將紅燕姐喝趴下，看以后再笑他不？

“好了好了，玩笑話說到這，咱不說了，全都圍上桌去，咱們都留著力氣一會可勁的吃菜、吃酒！”柳媽見桌擺好了，頓時大手一揮指揮眾人上桌，同時人也從杌子上下來，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菜道：“每年的這個時候，便是咱們膳房大飽口福的時候，這也是咱府上主子特許的，大年三十晚上這日咱膳房可以不拘些菜品，盡管炒上一桌，等著一日的活計忙活了，咱大伙可以好生聚一聚，也是犒賞咱這一年來的辛苦。”

柳媽讓眾人坐下，吩咐蘇傾將桌上各人跟前的酒碗給滿上，又道：“海參、鮑魚、熊掌、燕窩、鹿筋等等山珍海味，往日里咱們也只能聞聞味，看看樣，今個可不同了，借主子的，大伙今個可以敞開了肚皮盡管吃可勁吃，吃夠本了是好漢，吃的不夠了，老婆子我再上灶去給大伙炒去！”

眾人皆是歡呼，發亮的目齊齊投向桌上的山珍海味，垂涎三尺。

柳媽呵呵笑道：“不著急。荷香，將我前頭讓你放著的那些個紅包都拿出來吧，一一分配下去。大伙一年來跟著我老婆子做活也著實辛苦了，年底了，好歹也給大家發些賞錢，雖說不多，可是老婆子的一點心意，大伙莫嫌才是。”

蘇傾也知道柳媽同時也是借著這個機會來抬舉，愈發于柳媽的一番拳拳之心。起從灶臺后的瓦罐里拿出柳媽先前付于的那些個用紅紙包好的賞錢，蘇傾一一分配給眾人，同時含笑說著吉祥話，讓人聽了分外熨帖。

眾人暗中顛了顛，約莫有一兩之多，較之往年多了不。

最慨的莫過于阿全和老賴，想他們二人一個瘸一個瞎了只眼，府上其他院子的人都不待見，若不是柳婆子見他們二人可憐，跟管事要了他們來膳房做活，他們二人至今還不知能在哪個旮旯地里等著長呢。

兀自嘆了一番，阿全抬頭看了斜對面溫婉而坐的蘇傾，心道天道好回，上蒼不會虧待這心慈善良之人，這柳婆子菩薩心腸救了這個姑娘還給在府上安排個活計，如今瞧這姑娘面貌氣度是不俗，難得人也懂得知恩圖報，想來將來會有一番造化也未必可說。若是如此，這柳婆子指不定有大后福哩。

賞錢發放下去，柳媽自覺心意也盡到了，也不去觀察眾人何反應，只是呵呵笑道：“老婆子擅了個專，給了大伙第一波賞，說來也是僭越了，不過這喜慶的日子主子們必定不會給我這個糟老婆子計較。大伙盡管安心吃菜吃酒，一會子主子們的賞錢就要一波一波的下來了，保管讓大家拿賞錢拿到手！好啦，別的咱不多說了，都端起酒碗來，開席前咱們先干了這杯，祝愿咱們大家在來年都能將日子過得和和，紅紅火火！”

“也祝愿媽媽您老人家在新的年頭里康健，萬事和順！”

眾人歡歡喜喜的說著吉祥話，紛紛端起酒碗相，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將酒碗中那沁人心脾的桃花釀一飲而盡。

“吃菜吃菜！今個大伙也別拘著，想吃啥就可勁的敞開肚皮吃，想喝酒的就可勁的敞開肚皮喝，還是那句話，今個我老婆子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