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長老的門大弟子,將右相一干人領到寺中的一無人偏殿后,就悄聲退下。

偏殿里,弘一長老恭候多時。

右相與弘一長老相互見禮后，話不多講,便讓后的蘇傾近前來,快速簡要的說了此行目的。

既然要寺,蘇傾扮男裝的事就瞞不得,右相略過其中緣由,只向他道明了為子一事。

弘一長老轉著佛珠沉不語,似有難。

“此事……”弘一長老言又止，嘆氣：“相爺不是不知，皇覺寺并無庵，這……讓貧僧如何是好。”

右相不為所,只道：“弘一，若真要為尋庵廟，老夫也不會帶來這皇覺寺。況且此事若是易辦，老夫又怎會輕易來驚你。”

弘一長老猶有遲疑：“皇覺寺畢竟非同一般寺廟，一子，若在此剃度為僧，主持若是知曉……”

“你無需顧慮。”右相道：“若真有那日，主持那邊自有本相親自應對。”

蘇傾適時上前一拜：“長老,我厭俗之心已決，學道之意愈堅，愿恭詣座前,慈允披剃。日后只需一容之所，定安分守己以青燈古佛為伴，斷不敢給長老額外帶來麻煩。”

話已至此，弘一長老不好再說什麼，勉為其難的應了此事。

授戒大殿，蘇傾與眾求度者排隊從右而進，于眾法座前虔誠跪拜。待戒儀式開始，主持便命求度者依次近前，合掌、長跪、拈香三瓣，聞磬聲頂禮三拜。

弘一長老看著走到近前的求度者，看一青靜然立于清凈相的梵音中，猶如立于紅塵萬丈之外，看淡前塵往事已然有超之態。不免暗嘆，此有幾分慧，應與佛有緣。

回過神來，弘一法師例行三問：“汝有虔誠進道之心否？汝可一心修煉道果否？汝能依教奉行否？”

蘇傾端合掌：“弟子蘇傾今請大德為證盟剃發本師。唯愿三寶，慈悲攝，放凈明，照我。諸惡消火，三障蠲除，復本心源，究竟清凈。弟子定能依教奉行。”

弘一長老豎掌于前閉眼念了句阿彌陀佛。

因是弘一長老定弟子，所以的戒剃度，是由弘一長老親自執行。

拿起剃刀，弘一長老至跟前，一邊念剃發偈語：“莫謂袈裟容易得，只因累劫種福田。”

蘇傾端合掌。

冰涼鋒利的剃刀著頭皮而過，隨之而落的發簌簌而下，不多時就落了滿肩，細碎的灑了滿地。

弘一長老口中的偈語不停，他說這是紅塵中的煩惱，是業障。

蘇傾看著滿地細碎的發有過瞬間怔忡。這一瞬間，前世今生在腦中飛快翻頁，猶如被疾風掃過的一摞厚書，一頁接連一頁的飛速翻過，連同里面的喜與怒，樂與悲，也一同翻篇，宛如大夢一場。

“纏永絕，福慧日增。”

剃畢，弘一長老收了剃刀，止了偈語。

蘇傾接過袈裟，歸于本，長跪合掌。

大半個時辰過去，寺廟大門依舊沒有靜，車廂的氣氛便越發沉凝抑起來。

福祿盯得兩眼發酸，卻不敢錯開眼珠分毫，盯著來來往往的香客仔細辨認，唯恐那人故技重施想要夾在人群中蒙混過關。

車廂的大人亦是一言不發，也不的盯著之前相府馬車消失的地方，面沉如水，也不知在思量著什麼。

宋毅猛地坐直了。

福祿驚了下，沒等回神，卻聽的一低沉令聲：“出來了。你速去打探，人可有上了馬車？”

福祿應下后就急下了馬車，尋那盯梢的幾個暗探去了。

宋毅抬起窗牖往那緩緩出了寺廟的馬車看去，只見那馬車似乎與來時無異，依舊是那灰的車廂，依舊還是那面黝黑的趕車人。只是車廂兩面窗牖閉的嚴合，讓人無法得知里面有人還是無人，是坐了一人，還是兩人。

眼見著馬車駛下了山，宋毅卻不急著跟上去，只一味的在原地候著，冷冽的目反復的在寺廟及遠的馬車徘徊。

不到炷香的功夫，福祿匆匆回來報信。

“大人，人在馬車上。”

一言畢，宋毅脊背繃的微松了松。

“可有打探到他們寺所為何事？”

福祿有些為難道：“尚未。右相防的，咱的人只打聽到他似乎是帶著姑娘了寶相殿，再之后就是帶著人上了馬車出來……至于進殿后是拜佛或是見了其他人，這就沒打聽到了。”

宋毅聽后沉默了會，又低聲笑：“好端端的總不會來燒香拜佛罷？可若不燒香拜佛，那他們來作何？請長生碑？還是給人……超度？”

說到最后他面上漸漸收斂了笑，眉骨間似有若無的溢出些騭。

“總是有些不為人知的目的罷。”宋毅闔眸淡聲，目轉而掃向那建筑恢弘的皇覺寺：“福祿，你近幾日便尋人再暗下打探幾番，若能尋得到些蛛馬跡最好，若尋不到……也無甚要。”

福祿應下。

宋毅抬下窗牖，道：“走吧，下山。”

馬車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直到見了那車夫轉了馬頭了五城街巷，在那悉的朱門前停靠，之后一道瘦小的影下了馬車飛快的進了兩扇大門，宋毅方安心的令人取道回府。

驅車快要至宋府的時候，車夫眼尖的瞥見后頭拐角一道人影鬼祟閃過，瞳孔一，忙回首稟道：“大人，有人跟蹤。”

福祿驚怒，便要掀了車簾跳下車去抓捕，卻被宋毅喝住。

此刻他已猜到是出自哪家手筆。

到底是世家養出的耳目，這麼快就查出了端倪。

宋毅沉下眸子，神不虞。本還打算今夜過去對盤詰一番，如此一來，他這里卻不好再輕舉妄了。

“近些日子爺不好過去，你仔細著人盯好那宅子，一旦有什麼風吹草，需即刻向爺稟告。”

福祿自不敢含糊。

話說右相那里，自探子得知那輛馬車最終是駛向宋府時，當即氣的砸碎了手邊茶壺。

“果然是那豎子小兒！當真猾如賊！”

右相既顧忌宋毅的猾老辣，又憂心蘇傾的事出了破綻。

本來還想將五城街巷的人手收回來，可如此看來卻是大為不妥，否則可真是此地無銀了。便也只能讓五城街巷的人維持現狀，與此同時他也得加派人手暗中堤防宋毅的作，以防其借機發難。

雙方皆不敢輕舉妄，如此便相安無事了數日。

直到五日后的夜時分，一道黑影自兩宅院間隔的一堵墻壁上跳下，之后悄無聲息的潛了廂房里屋。

宋毅輕車路的撥開輕紗幔帳，朦朧的昏暗線中，但見床榻上的人蓋著薄衾徑直拉過頭頂，鼓鼓囊囊的一團在被中，徒留一頭青逶迤了滿枕，不免覺得好笑。

本盤詰的心思就淡了幾分。他手去拉衾被，悄悄咬牙低笑道：“何故這般姿態，可是做了何虧心事見不得人？爺今個倒要瞧瞧，看你這……”

話未盡，一道暗風猛地從斜剌穿來！

宋毅瞳孔一，迅疾朝側邊閃躲，可因之前毫無設防到底被一劍著膛劃過半寸，頓時鮮浸染了錦。

而這間隙，他終于看清了行刺他的人，形瘦小，臉龐略窄，五平凡無奇，唯獨兩只銅鈴般的眼睛迸嗜之。縱然黑暗中線朦朧，卻也足夠他看清了，不是，而是個不知吃了哪門子狗膽的小子。

膛中剛那一瞬急劇竄起的驚疑失恨怒頓時統統散去。宋毅手胡了把膛，手上的漉讓他瞇了眼，而后化作兇戾之。

對面人本能到危險，舉過短劍又要刺來，宋毅卻焉能再給他機會，抬手一劈就準無誤的揮落他手里短劍，順勢反手一扭就講那人手腕整個折了過去。

“呢？”宋毅沉著臉咬牙問，卻沒耐心等上半瞬，就忽的上手狠掐了他脖子拽下了床。

那人脖子被掐頓時面紫筋浮，手舞腳蹬個不停。

宋毅環顧整個屋子，除了被他提在手里的這個，再無他人，不免心涼了半截。

心下愈發狠了，手上就用力三分，似也不期此刻能問出什麼，只不管不顧的扯著人就要往外走。

那人愈發掙扎不休，雙手死命揮想盡一切辦法要弄出些靜來，揮舞間正好手上上一，便下意識的將其揮落下去。

砰——

巨大的鐵撞擊聲響徹了整個屋子。

宋毅下意識的朝著聲音的來源去。卻見那鐵落地的時候，亦有紛紛揚揚從中而落，他雙眸先是一瞇，繼而猛地一。

他陡然松開對那人的鉗制，幾步上前拾撿了起來，手微著將湊近鼻間聞過，頓時軀一震猶如被人轟去魂魄。

“有刺客——”

與凄厲的喊聲同時響起的是巨大的破門聲。

一干護院持劍闖，院外火把幢幢，映著屋里的黑人臉煞白眸騭，猶如鬼魅。

“你是何人？為何夜闖私宅！”

宋毅攥手里的斷發，緩緩起側眸看向戒備森嚴的一干護院，聲音冰冷。

“我是兩江總督兼兵部尚書及右都史宋毅，有事要求見相爺，煩請代為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