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籠》第134章 剛剛好

宋毅病痊愈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福祿準備好他的帽,備上馬車,上朝。

大紅的繡麒麟補子緋服穿在他上已不似往日般的合,略顯空。他大步朝外走去的時候,門外凜冽的寒風迎面掃來,刮的他服獵獵作響,約勾勒出他的軀高大卻瘦削。

一場病讓他黑瘦了許多,本來健碩的也在這臥榻近半月的景中急劇消瘦下來。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縱然如今大好,可若是想養回病前的神氣,說也得再養上個把月。

可他卻片刻都不愿再等。

他的仇,等不得來日再報。

眾臣工瑟瑟的分立大殿兩側。上頭那人端坐在太師椅上,雖服空了些,可威勢卻不減分毫。尤其是他那張病后黑瘦下來的臉,面部線條瞧著愈發凌厲,堪比外頭的刺骨寒風,簡直令人而生畏。

那人高高在上的睥睨著,當他那不近人的目從他們頭頂冷冷掃過時,眾臣工無不頭皮發麻,頃刻間只覺得悶氣短,仿佛遭遇泰山頂,沉重的令他們不過氣來。

他們心里都約猜得到,今個早朝,怕是不能善了。只怕那宋國舅不得要找個由頭,殺儆猴一番。

不免再想到今早上朝時,那宋國舅大步流星的上了殿,與圣上近乎是前后腳的距離,這可真是前所未有。之后竟也不對圣上頷首示意,竟兀自轉面對朝臣座,又與圣上近乎是不分前后!

宋國舅這番來勢洶洶的模樣,別說他們這些朝臣們惶惶不安,只怕那圣上也是心驚半分。

眾臣工各個心里門清,宋國舅這是要秋后算賬了。沒瞧見這早朝尚未開始,殿氣氛就已經是山雨來風滿樓。

果不其然。

宋國舅開始讓人出列了!

最開始被到的是一三品的文,眾臣工一聽到的是他,有人頓時暗了口氣,也有人剎那張的手腳皆

這個最先被到出列的,正是前頭在護國公府后罩樓外,最先冒出頭質問的那人。

卻見那宋國舅將人出列后,沉著臉展開一本奏折,先厲聲問他治罪與否,卻不等那人惶惶開口請罪,下一刻就聲俱厲的開始細數他為這些年里,所犯下的大小罪過。

職、貪污、侵蝕、專擅、忌刻……

林林總總算下來,不下三十多條罪證!

宋國舅就這般展開著奏折開始念,念他一宗罪,便降他一職,再念一宗,又降一職。就這般,將那員的職一降再降,念到最后降無可降了,卻猶似不解恨般,又將那員當朝痛斥,喝罵,出口毫不留,直將那員罵的痛哭流涕方肯罷休。

接著被點到名字出列的員,無不如喪考妣。

整個早朝下來,被宋國舅念到名字的員,或罰俸祿,或降職,或罷,統共算下來,被發作的員竟有十數人之多。

更令他們暗暗心驚的是,從前那宋國舅任免員還會象征的詢問圣上的意見,現今竟是連這個過場也不走了,徑直發號施令,頗有些乾綱獨斷之意。而那龍椅上高坐的圣上,對此竟是吭都不吭半聲,整個早朝期間瞧著似乎大氣都不敢

散朝之后,眾臣工大半皆是兩發虛的走出大殿,逃過一劫的慶幸不已,不幸在其列的也多有慶幸,好歹他們也是自己走出來的,不似那幾個倒霉被罷的,是當堂被侍衛給叉出去的。

“舅父,您且留步。”

宋毅剛踏出殿外,突然聽見背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那圣上急切的呼聲。聞此,他腳步略頓,就轉看來。

圣上一路疾步,急匆匆的趕過來,至宋毅面前幾步停住,急著氣道:“舅父走的忒快了些。”

宋毅做詫異模樣:“圣上尋臣可是有事?”

“自是有的。”圣上微嘆:“舅父前些時日染恙,朕跟母后都甚為擔心。尤其是母后,這段時日茶飯無思,每日為舅父擔憂,常常暗自垂淚。如今舅父終于否極泰來,大好,想母后若得知還不知該如何歡喜。遂想問問舅父,若得空,可否到慈寧宮走一趟,也好安安母后的心。”

若細看,能看出年帝王俊朗的面上約帶了期求。

宋毅的手指無意識挲了下劍鞘,垂眸略頓片刻,就抬眼笑道:“是臣讓圣上跟太后憂心了。若太后不嫌臣打擾,臣這會就去慈寧宮看一下太后娘娘。”

圣上大喜:“自然是不打攪的。”

說著便微側過來,有要與他舅父并肩而行的意思。

宋毅并未就此抬腳而走,反倒沖著遠漫不經心的招了招手。不多會的功夫,福祿小跑著匆匆而來。

圣上怔了下。宮里頭除了主子們,其他人皆不得帶侍從行走。從前這福祿的下人都是在宮外候著的,今日竟然被他舅父給帶進了宮來。

也只是剎那功夫,圣上就面如常。依舊是側含笑而立,仿佛他舅父帶侍從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宋毅示意那福祿跟上,然后轉與圣上一道,往那慈寧宮的方向而去。

太后聞信后就早早的在慈寧宮門外候著,遠遠的見著人過來,就掏出了帕子著淚迎了上去。

“哥哥大好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聲,任憑我在這宮里頭胡七八想的擔心。”

宋毅的目不著痕跡的掃過那幾個宮人,而后笑道:“擔心什麼,我福大命大,好的很。不活個七老八十,閻王爺都不肯收我。”

不知為何,宋太后聽這話,總覺得不自在的很。遂拿帕子拭眼角略掩飾了番,里應道自是的。

圣上道:“舅父病初愈尚吹不得風,咱們還是進殿說去吧。”

宋毅頷首應了。然后解了佩劍,隨手扔給福祿。

一行人遂踏進了殿里。

宮人上了茶,三人圍坐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宋太后見宋毅談興不高,不由暗下擰了擰帕子,再抬眸時已微紅了眼圈,略帶哽咽道:“大哥何故如此?來了我這,便不言不語的,可是還在怪我之前莽撞,闖了你的府邸,打了你的人?”

不等宋毅回應,圣上卻突然起了,站到宋毅跟前作了一揖:“說來都是朕的錯,到底是朕年失了穩重,一聽舅父病重頓時六神無主,只剩一個念頭便是要去舅父府上,好快些確認舅父無恙。偏那起子奴才不知分寸,也賴朕管教無方,才慣得他們無法無天,驚擾了舅母,實則罪該萬死。”

說到這,他轉向殿外命令道:“來人,將那罪奴沉香押上來。”

“不過個奴才罷了。”宋毅擱下了茶杯,慢聲道:“別上來了,礙眼。”

圣上跟太后面上略有僵

圣上重新回了座位,笑著說道:“舅父說的是。一個下賤奴才,還不值當舅父親手懲治。不過舅父放心,犯了大錯,朕定令人重重罰。”

宋毅可有可無的應了聲。這般又坐了不多會,他轉頭看了眼滴,然后案起,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圣上跟太后,也早些歇著罷。”

圣上與太后忙要起相送,宋毅抬手制止,勸道:“外頭風大,莫要送了。”

說著,他轉到架子前拿起氅,抖開披上后,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宋毅離開不一會,慈寧宮的嬤嬤進來。

宋太后不經意朝那嬤嬤那一看,下一刻卻陡然驚得站了起來。

只見宮里這嬤嬤,頭發上、臉上甚至是上,皆是濺的珠子,那慘紅的白的嚇人的臉鮮明對比,令人驚耳駭目。

宋太后心跳如擂鼓,心頭陡然升起一不好的預的咽了咽津沫,聲問:“沉……沉香呢?”

那嬤嬤陡然打了個觳觫。哆嗦著卻說不出來話,只巍巍的手,指向了殿外的方向。

宋太后讓圣上扶著,腳步虛浮的走向了殿外。

外頭,沉香滿的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通往殿里的那最高一層的石階上,卻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雙手。那雙手纖細修長,左右食指上的玉扳指清晰眼,是悉不過的款式。

宋太后眼一翻,暈死過去。

通往宮外的路上,宋毅囑咐福祿:“回去別說話。”

福祿忙道:“大人放心,奴才知道。”

說著,福祿低頭看了眼手里佩劍,又小聲問:“大人,待奴才回頭將這劍洗凈了,再給您送來?”

“不必,送你了。”

福祿喜道:“謝大人賞!”

宋毅進屋的時候,蘇傾正伏案書寫著什麼。

他放輕了腳步走近瞧看,這方恍然,原來是為元朝整理的所謂的學習資料。

之前聽提過一回,說是要據元朝的學習進度來整理一套學習方案什麼的,還要做一本習題,道是元朝這般學習起來有重難點,會容易許多。

他本當隨口一提,沒想還真開始著手整理起來。

伏案一本正經整理的模樣,他不免啞然失笑。

蘇傾這才瞧見他。回頭看他一眼,然后又轉過頭來,繼續集中力書寫。

他便有些不爽了。俯收拾了那些資料,擱置一旁,又頗為霸道的將手里的筆奪過,鼻間溢出哼笑來:“你這怕是將元朝當大才子來培養吧?照爺來說,元朝學習些詩詞歌賦也就了,那些四書五經之類的科目就大可不必了。將來又不用考科舉,掙功名,何苦讓這累?也累著了你。”

“那不。”蘇傾就要去奪他手里的筆,解釋道:“所謂讀書可以醫愚。書讀的多了,人也能變得明智。況且將來元朝嫁人,自是要嫁學富五車的正人君子。與夫君相,若是沒些共同語言,那他們小夫妻倆只怕會漸行漸遠,不出深厚誼來。”

宋毅轉倚在桌沿,不安好意的將胳膊高抬,就這般挑眉看顛了腳,使勁了手也夠不到的窘迫模樣,不免悶聲發笑。

蘇傾瞪了他一眼,收了手。

他便不再逗,將手里筆重新塞手里,笑道:“罷了罷了,給你便是。不過剛你這話甚是合爺心意,原來在你心里,爺也算是個正人君子了。”

聽他非要歪曲的話,本不對他多加理睬,可又想起一事,就且將筆放下。轉去凈了手后,從袖口拿出個荷包,遞給了他。

“這是元朝給你的繡的,說讓我代為轉爹爹,順道也讓我代為祝你,日后能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宋毅一聽這祝詞,憋不住笑了:“待爺八十歲大壽時,再念這詞不遲。”雖是這般調侃著,卻已小心的接過了這小小的荷包。

“對了元朝呢?怎麼爺進來時,沒見著?”

蘇傾無奈道:“你還不知?看似大大咧咧,實則臉皮薄的打,讓做這般溫的事,哪里好意思?繡好后強塞我手里,再丟給我一句話后,就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宋毅搖頭失笑。而后看著這大紅綢布配綠線的荷包,到底沒忍住大笑出聲:“爺活了這把歲數,怕是平生第一回見著這般繡工出奇的荷包。你確定請回來教的繡娘,是那號稱繡工京城第一的?莫不是倒數的罷。”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你快止笑吧。”蘇傾低道:“元朝這會,指不定在哪聽呢。”

宋毅的笑聲戛然而止。

“元朝這繡工大有進步,看來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爺這心里邊,甚是欣啊!”

這般嘆的說完,他珍而重之的將荷包給系在了腰間。

系完之后他不經意抬眸,竟捕捉到眉目之間沒來得及收回的淡淡笑意,他便立即反應到剛那番是戲謔之語。

當即他心下不免一,縱是被戲弄,也憑空生出無限的竊喜來。

他不的觀察,覺得上的煙火氣是愈發濃了,尤其是打他之前生了那場病起,待他多了幾分溫和。

“元朝的禮爺收到了,你的呢?”

宋毅的突然發問令蘇傾反應了一瞬,而后遲疑問他:“那……你想要何?”

大概沒料到真會應了,他片刻的驚住后,忙開口道:“什麼都……爺看荷包就不錯。元朝繡了不老松,要不,你繡個長流水?”

蘇傾想了想,大概也就繡些個彎彎曲曲的線條,應該比較簡單。遂點頭應了:“可能會等上個幾日的功夫。”

宋毅頓時眉開眼笑:“幾日都。爺,不急。”

說著,忍不住手將攬過,擁在前。

“別。”見輕輕掙扎,他抬手頸后輕斥,不經意間鬢間別的一朵開的正盛的梅花,頓時微詫問:“元朝又給你摘得梅花?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摘的?”

蘇傾聞言遂停止了掙扎,眸轉為:“道是在一偏僻的荒院角落里摘的。”

一年四季,元朝總要為摘下當即開的最盛的花給,非說是什麼只要戴上了摘的花,娘便會如這繁花一般又香又

宋毅低眸看。鬢發中的梅花,安靜的別在黑白摻雜的發中,在他看起來,也異常的

“爺長你十歲,總擔心比你老的太快,沒法與你白首到老。”他抬手輕輕的發,目和:“這樣也好,過不兩年爺頭發怕也要白了,到時候咱們就一齊白首。”

懷里的人很安靜的伏在他軀膛上,沒有應答。

宋毅兀自暗嘆。

其實,這些年來,他的心里一直都憋著疑問,每次想開口,卻又每每止于齒間。

他很想問,至今時今日,可還曾怨他,可還恨曾他,可還曾……他,哪怕一,一瞬。

活了這把歲數,再談這些,難免有些難以啟齒。可他就是想知道,有時候他會有些沖,有那麼幾次差點抑制不住,想再喂吃一粒藥,看看如今心底的人可會是他。

可每次想到這般做的后果,可能會徹底消磨掉好不容易積攢的對他的所有好和信任,他這種瘋魔的念頭才會偃旗息鼓。

他漸漸發現,年歲越大,他越執拗于這個問題,在乎越深,他越無法容忍心底還有他人。

收了臂膀將人愈發攬了些。希在他此生閉眼之前能從口中得到答案吧,否則,他怕真的是死不瞑目。

晚膳之后,宋毅去了書房置公務。

趁這檔口,元朝湊近蘇傾,別扭的問:“我看爹將荷包給掛上去了。”

蘇傾剝著柑橘,輕笑:“我又不是那信鴿,來回的給你們父搗騰傳信。想知道你爹喜不喜歡,你何不親口問問?”

元朝扭過頭:“我才沒有。”

蘇傾輕睨一眼,然后剝了瓣柑橘塞邊:“對,你沒有,也不知是哪個一頓飯都吃的不安生,頻頻往那荷包上瞅,言又止的。”

元朝咬著橘瓣直皺臉:“一點也不好吃,太酸啦。”

蘇傾狐疑的吃過一瓣,而后道:“這哪酸?怕你是忘了在娘胎時,見酸杏流口水的時候了。”

提到酸杏,元朝反的打個冷

“不可能!”道。

蘇傾悶悶的笑。

了伏后,宋毅結束了對明哥隔三差五的功課考校,開始帶著他到各個,每每還讓些能力干將做相關職能介紹。有時候甚至會讓那明哥在各個衙署待過一陣時間,悉其中職位職能,也跟隨著吏學習辦差。

宋毅私下教導他,要戒驕戒躁,虛心學習,仔細觀察,便是小吏也莫要輕看,更要仔細琢磨其中人世故。

秋后,他便開始帶著明哥頻頻拜訪故,之后更是特意帶他拜訪了頗負盛名大儒,并讓明哥拜他門下。

明眼人都瞧見,這宋國舅是在歷練明哥,只怕將來是要侄子接他的缽,甚至是不是有旁的深意,都不太好說。畢竟那大儒可是有經緯之才,在讀書人中的威極高的,世人都說他做帝師都綽綽有余。

朝堂這一年來頗有些波譎云詭的意味。

自打那宋國舅病愈至今,朝堂上的氛圍就約有些不對起來,最為明顯的就是,那宋國舅愈發明顯的對人對事的嚴苛態度。如今眾臣上朝猶如上刑,真的是跋前躓后,輒得咎。

而最難熬的只怕便是那圣上了。那宋國舅不僅牢牢把著權不放,如今對圣上也沒了之前的三分敬。他們這般瞧著,國舅與圣上幾乎不分前后的上殿、落座,朝堂上國舅發號施令,圣上愈發保持緘默,不由令人暗下琢磨,這般形,頗有些二圣臨朝的意味。

他們也不敢說出來,只是瞧著這一年來宋國舅的頻頻作,總覺得他這是在傳達著什麼信號。

蘇傾這日從茶樓回來后,一直心神不寧。

夜里,待兩人洗漱后上了榻,蘇傾就試探的問他:“從前我在市井中就聽人提起,大人與圣上一同上殿,接跪迎,也同圣上一道,南面向臣?”說到這,不免斟酌著字句又道:“這般……會不會令圣上及百多想?”

佩劍上殿,南面向臣,接跪迎,撇開圣上獨自發號施令。種種此舉,當真張狂,行事作風堪比曹了。蘇傾難免心驚,臣子做到這般地步,只怕不進則退了。

從前的不怎麼關注他是圓是貶,行事作風又是如何。可經過那一場驚心魄之后,沒有人比更了解他對這整個護國公府意味著什麼,對元朝意味著什麼。

除了他,沒有人能護得了的元朝。他在,元朝固然安好,他若轟然倒下,元朝的命前程就在旁人的一念之間。所以比任何人都希他能長長久久的安好。

宋毅聽出話里藏的擔憂,不免冷哼了聲:“是不是又是那月娥對你瞎噘噘了?爺都說過了,來往,可教不得你好。”

“你可莫要胡牽扯旁人,都是我自個聽來的。”蘇傾皺眉:“你素日行事又不收斂幾分,朝堂市井哪個不知你宋國舅的威名?”

宋毅聞此,忍不住輕揚了眉眼,笑道:“你才知你家大人威名?”在蘇傾冷眼瞪他之前,又道:“放心,爺心里有數。再說為何要收斂?爺在他們姒家人的威下收斂了半輩子,現在整個江山都是靠爺給穩下來的。”

說到這,他頗有些矜傲,嗤聲:“想當初,若沒爺率兵勤王,這江山姓誰名誰還尚未可知。若爺苦哈哈的勤王一場,還要憋屈的收斂,倒還不如當初隨了那誰的建議,在兩江稱王得了。”

蘇傾越聽這話越不對,愈發覺得他在向歷史名人年羹堯靠攏。

想了又想,斟酌著字句提議道:“可總要顧忌著些吧。畢竟人心難測,總有些眼紅嫉恨的,咱在明,旁人在暗……”

“誰敢。”不等說完,宋毅就打斷,冷笑:“哪個敢手,爺剁了他爪子。”

又按住的肩強將塞進被窩中,頗有些霸道的令睡下,不許再胡思想。

蘇傾知他聽不進去,就索閉眼睡了。

待蘇傾沉沉睡下,宋毅慢慢睜了眼,盯著帳頂兀自琢磨。

他對明哥不太滿意。

明哥悟倒勉強算可,但子卻委實令人失。他太缺乏銳,做事總是瞻前怕后,畏首畏尾。謹小慎微固然是好,可若過了,那就容易演變寡斷,將來必定錯失良機,難以進取。

而如今他們護國公府已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態,若不進,便只能退了。

甚至只怕,是無路可退。

宣化十二年。

元朝十歲了。

圣上十六了。

按照慣例,天子當十五歲大婚,繼而親政。可如今都拖到十六了,圣上卻還是未大婚,未親政,朝政大權依舊是把持在國舅爺的手中。

現在朝堂上沒人敢提圣上大婚或者親政一事。因為敢提的,都被宋國舅找各種理由或降職或罷

年剛過,宋太后就令宮人進護國公府來,給老太太傳個話,倒是許久未見甚是思念,若老太太得空,可否去宮里敘個舊。

老太太隔日就進了宮。

宋太后親自扶了老太太了慈寧宮。殿里的八仙桌上早早的就擺上了老太太喜歡的幾樣茶點,爐也點著素日聞的雅香,炭火也燒的殿暖融融的,使得老太太剛一進殿就忍不住笑瞇了眼。

親自給老太太斟了茶,宋太后又將點心仔細往老太太跟前推了推,嗔笑道:“老太太真是,我若不讓人去請您,您都想不起來到我這。您算算看,咱們娘倆都多久沒聚在一塊敘敘了?是不是將您這小閨都遠遠的忘在腦后了?”

老太太嚼一塊點心咽下,笑呵呵道:“你這話說的沒良心,我老婆子忘了誰都忘不了太后娘娘。想當初你尚在娘家那會,我可真是含在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待你是真真的心肝寶貝。”

提到從前,宋太后不免面懷念,開始與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往事,說到以往的種種趣事,母二人皆是笑的歡快。

“還記不記得你那幾歲生辰那回,你大哥托人給你捎來的賀禮路上給耽誤了,你哭鼻子的事?”

老太太笑呵呵的窘:“那麼大的姑娘了,還哭鼻子,說出去都沒人信呢。”

宋太后便嗔了老太太一眼,也笑道:“還不是您跟大哥二哥寵的?如今想來,還是未進宮的時候好,日里除了為吃什麼、穿什麼、去哪兒玩心,再也不用擔憂旁的……”

說到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有些失落:“那時候大哥二哥待寶珠都親,哪里像現在……到底不一樣了。”

老太太拿點心的手頓了下,而后放下點心,嗔道:“哪兒不一樣了?只不過如今你是太后娘跟,份貴重,到底不似往日隨意,要有些敬重。他們心里頭,都是很向著你的。”

“老太太,娘!”宋太后突然抓住老太太的手,怔怔的看向,紅了眼圈:“您幫幫寶珠,幫幫您外孫罷!”

老太太驚道:“你這哪里的話?”

宋太后流著淚說道:“煜兒今年十六了,按理說是到了大婚年紀。前頭大哥有意撮合他們表兄妹倆,我心想著,那就等元朝長大,等就等了。可是,可是后來大哥又說沒這回事……娘,煜兒的歲數實在大了,該娶妻生子了,可大哥一直不松口……”

宋太后噎著:“娘,您知道的,煜兒最素日最敬重他舅父不過,自不會忤逆他舅父的意思,而朝臣們也不敢提這廂,我這當娘的看著,心疼啊……”

“娘您最疼我了,您就幫我這一回罷,跟大哥提一提此事,好歹讓煜兒娶了妻。否則中宮無后,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宋太后泣不聲,老太太半晌未語。

許久,老太太方嘆道:“你這……唉,你這是為難我啊。你不是不知,咱宋家祖訓,人家不會手爺們的朝堂上的事。咱家現在都是你大哥在做主,便是我去說,討不討好且不提,只怕他不會聽啊。要不,你去與你大哥再商量下,或許此事不過是你大哥忘了,你去提醒下啊,你大哥或許就應了?”

宋太后的心涼了一半。卻還是不死心道:“娘,您又不是不知,前頭我這里的宮人將那人得罪狠了,大哥至今都還在惱我。”說著,有些苦道:“我如今方明白娘當年苦口婆心的那番話。大哥后院有了人之后的確會不一樣了,我也不該仗著份就隨意輕視,否則也不會如今跟大哥離了心了。”

老太太嘆氣不語。

宋太后伏在膝上痛哭:“娘要幫幫我,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您說過,我是您唯一的閨,是您的心肝啊——”

老太太最終佝僂著離開了。至離開時,始終不曾松口。

宋太后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老太太離去的方向,臉上的淚水冰冷冷的覆在面上。

圣上從里屋掀了簾出來,扶過胳膊,擔憂的喚了聲。

宋太后回過神來,抬袖拭了拭淚。

圣上垂了目,聲音帶了些惆悵以及深藏的冷意:“外祖母老人家……可是想要做太后娘娘?”

一語畢,宋太后悚然一驚。

“不!”驚悚的向圣上,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老太太不會,不會!圣上可不許有這般的想法!”

圣上抿了,未語。

高照的夏日,花園草木繁盛,花開錦簇,置其中倒是驅散了些夏日的炎熱,帶來清涼。

梁簡文為步兵統領衙門的首領,掌管著軍,所以他需要隔斷時日就要行走宮中,親自查看、檢閱宮中守衛,以防有出現缺

這日在穿過花園時,他遠遠的見著涼亭似有一明黃影,正使勁朝著池子方向探勾那池里蓮花。

不等他這邊驚呼小心,就見那影猛地一斜,栽倒在池中……

“圣上莫再這般置于危險中了。事讓奴才們做就是,圣上龍貴重,莫要以犯險。”

梁簡文擰著外上的水,仍心有余悸。

圣上略帶歉意道:“是朕思慮不周,勞梁提督費心了。”說著,著手里的蓮花兀自苦笑:“本想討的母后開心,沒想卻弄巧拙。還梁提督莫要向外提及此事,免得母后知道后擔憂。”

吩咐奴才們給梁提督備干凈過來后,圣上就嘆息的隨手扔了那落了半邊花瓣的蓮花,裹著外離去。

梁簡文的目不經意落在那蓮花上,略有失神。

圣上落水一事瞞不住宋毅。

當日宋毅就讓人送了些補品進宮,又責令了圣上邊的宮人,挨個打了板子,告誡他們沒有下次。

打那日起,梁簡文在宮中遇見圣上的概率就多了起來。兩人面從點頭示意,到問候兩聲,再到閑談幾句,漸漸有些稔起來。

這些事梁簡文自不會讓宋毅知曉。

畢竟他為九門提督多年,也經營了一些自己的人脈,阻止這點消息外傳是可以辦得到的。

他不是不知與圣上走得近些,無異于在懸崖邊上行走,一旦宋國舅知曉,只怕會對他橫生猜忌。

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每每與圣上談,他總覺得莫名舒心。圣上博聞強識,又通達理恤臣子不易,往往三言兩語就能開解他心中煩悶,令他多有幾分念。

更何況……

梁簡文指腹袖紋路,心緒微

這件裳必定是親手制,因為這紋路,與他珍藏箱底的那件,如出一轍。

時間不經細數,不知不覺,又是兩年的時從指悄然過。

宣化十四年春。

這一年,元朝滿十二歲了。

蘇傾也快至不之年,而宋毅再過上兩年,就要過五十大壽了。

有時候閑坐的時候,蘇傾也會突然想到,原來在這個時空都過了這麼些年。回想從前種種,就好像是怪陸離的幾場夢一般,那般的不真實,又那般的深刻。再想如今,似乎也不似十分真實,明明從前的,所設想的生活中,不曾設想過會有如今這般的日子。

看昨日似夢,看今日非昨,有那麼幾個時候,難免有些分不清,是從前是虛幻,還是現在是夢中。只有每每見到元朝那刻,方恍然驚醒,覺得這虛無的夢,落地了。好似那浮萍終于飄到了岸上,落了

“想什麼呢。”宋毅的鬢發問道。

蘇傾回過神,轉過來面對著他,問:“元朝也十二歲了。是不是該提前相看幾個優秀的后生,先備著,省的到時候好婿被人搶了先?”

聞言他哼了聲:“誰敢搶一個試試。”繼而話題一轉,看:“元朝是時候有個正經份了。國公府里,也得有一個正經主母來的婚事。”

時隔數年,這個話題再次被提起,蘇傾知道,這件事真的不容再拖延幾年了。

恍惚,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多年沉積心里的那疑問,這一刻忍不住口說了出來:“你可是……可是還在怨恨著爺?”

他語氣很輕,卻帶著莫名的沉重,聽得微怔。

片刻之后,蘇傾輕搖了搖頭。

“你給了我半生磨難,卻也護了我半生安穩。”慢慢道,“縱然我無法徹底釋懷,可我對你已無怨恨。”

不等宋毅激問出另外一個煩擾他多年的問題,卻又聽輕聲囁嚅:“我怨恨這個世道……”

開了春,宋毅將那晗哥也一并帶在邊培養著。別看晗哥人小鬼大,調皮搗蛋的很,可聰明伶俐勁可不比哪個,思路又活泛,膽大卻又心細,令宋毅頗為滿意。

心下不是沒有幾分后悔的。他有時候也在想,或許當時應該忍下,繼續將晗哥過繼,再從小好好培養,那他長大后絕對也是個好苗子。

可每當有此念頭時,他不由的再回想當時那種形,想了想,就覺得吧那時候還真是忍不了。

世上沒有不風的墻,宋毅這邊到底還是聽到了些宮里的風言風語。雖暫時沒有確鑿的證據,卻也足矣引起他的警惕。

之后他就親自安排了席面,名曰家宴,宴請了梁簡文及其三個嫡子。而他則帶了明哥、晗哥,一同前去。

酒過三巡,宋毅就說起小輩的前程來。

聽到梁簡文提到他嫡長子學問做的差,只怕前程堪憂等等,宋毅便笑道,說是這不打,文可走武的路子,等過些年大些就先安排在衛軍中,之后有了軍功也就前程無量了。

梁簡文聽他額外提到衛軍,便知今日這宴,無好宴了。掩住剎那驚慌,他面如常的笑著謝過。

宋毅緩緩擱下了杯盞,看向對面的梁簡文道:“我打算將九門提督的職權重新劃分。京畿治安與宮廷守衛一分為二,各派首領統管,你看如何?”

梁簡文心里咯噔一下,卻強作鎮定問:“大哥做這番變,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這一分為二……是要派哪兩位首領統管?”

宋毅看他了會,而后笑道:“你放心,不撤你的職,你還是正一品的提督,統管京畿治安。至于宮廷守衛……”

略頓了下,他轉而抬手拍了拍邊的明哥,笑問:“你看明哥如何?”

今年的春日似乎來得有些晚,花園里的草木還是略顯衰敗,尚未呈現繁盛之態。

“蘇州城今年夏日盛開的蓮花,微臣怕是無法親手給圣上了。”梁簡文略微苦笑,然后雙手呈遞一長方的紫檀木盒:“這是去年的做了干花,圣上莫嫌棄方好。”

圣上接過,抬手著那木盒紋理,低嘆:“沒料到竟是這種結果。你我君臣素日不過閑談幾句罷了,沒想舅父竟疑心至此……到底是朕連累了你。”

梁簡文想要說國舅爺并非疑心,可不知為何,這話當著圣上的面,竟如何也吐不出口。

“罷了。”圣上道:“到底是孤家寡人。日后,便是見個蘇州府城的件,都難上加難。”

梁簡文心里頓時有些鈍鈍的難。這想要見蘇州府城件的人是誰,他心知肚明。

圣上臨走前,又似無意嘆道:“舅父年歲大了,怕有些事也健忘了,朕大了,再過兩年便可行弱冠禮,屆時若再不大婚,怕對天下人也說不過去。朕常聽母后提及貴府千金知書達理,言談舉止皆有大家之風,聘為一國之母則為上上人選。”

對上梁簡文那震驚的目,圣上饒有深意道:“朕有此念,只是不知卿意下如何。”

說完,便轉離去,徒留那梁簡文迎風凌

回去的路上,他仔細品著圣上這話,無法忽視其中傳遞的一個重要信號——

宋國舅如今年近五十,日暮西山,而圣上卻正值年,如日中天。

宣化十四年秋。

又到了一年一度狩獵的時候。

像往常年一樣,護國公府開始上下準備狩獵件,以及吃穿用等東西,忙的熱火朝天。

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秋日一如既往的清爽,沒人覺得今年的秋獵會與往常年有什麼不同。

趁旁人皆在忙活,宋毅暗下握了握蘇傾的手,低聲道:“你昨夜答應過的,待轉過年便會給爺個答案,可莫要忘了。”

蘇傾自是知道他期得到的是什麼答案。

其實也明白,元朝漸大,于國公府中也不能一直這般不明不白的下去。

而他心應也明白,明年的,會給出什麼答案。

宋毅眉目皆是笑意:“待爺此次狩獵,給你獵張紅狐貍皮回來。”

這時元朝不知從哪跳出來,道:“娘,到時候元朝給您采上一籃子花回來——”

話未盡,已被爹擰著胳膊一路給拉上了馬。

正好,蘇傾倚著門框看著他們遠走的影,角含笑。

宋毅跟元朝回頭看,見沐浴在晨中,滿,也不免放了目

秋日的暖,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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