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得等到晚上行事。

下馬嶺和伏龍鄉里隔著太遠，不值當來回折騰一趟，於是白天便留在附近。

恰好有路過下馬嶺通往鄉里，路上有茶攤供應高粱面和竹節燒。

三人中午在這裡吃了，晚上還在這裡吃。

竹節燒是好東西，它是用細竹子穿過烤著吃，不需要什麼佐料，灑上點鹽便香噴噴。

三人吃的很愉快，王七麟嘆：“沒想到這鄉野之地還有如此食。”

杜看著細竹子道：“味是味，但這店家也忒省了些，串的竹是重複使用的吧？怕是還沾著前面食客的口水。”

徐大得意的笑道：“所以我中午吃過後把竹子都給折斷了，哈哈，怎麼樣，大爺我機靈吧？”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王七麟讚歎，“不過你不折斷有可能吃到自己的口水，你要是把自己吃過的全給折斷了，那就只能吃人家的口水了。”

頓時，小機靈鬼有了許多問號。

湘江三月春水平，滿月和風宜夜行。

今天是農曆十四，月亮很亮，月很白。

皎潔的月灑在地面上如鋪雪，但灑進山林裡卻像被吞掉了。

夜幕中的下馬嶺黑黢黢的綿連一片，彷彿洪荒時代無日無夜趴伏在北極的燭九。

鍾氏的村子裡亮著一些恍惚的燈，它們過於晦暗，藏在山上彷彿鬼火。

讓人看了不但不能心生明亮，反而會打怵。

三人走在鄉間小道上，前兩日下過雨的緣故，靴子踩在泥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聲音有些雜，不止六隻腳踩在地上！

王七麟仔細聽，覺像是後還跟著人。

他忍不住要回頭，前面杜的聲音響起：“夜裡趕路，只管走自己的。”

三人到了山腳下，在影裡仰山上散佈的石屋。

終於，一聲孩子淒厲的啼哭響了起來。

接著有年輕婦的尖聲被夜風吹下來：“救命呀！小石頭撞鬼啦！小石頭撞鬼啦！”

又有上年紀的老人喊：“快找族長，不，找二爺！”

鍾氏村子裡很快多了若干火，這是有人點燃火把、舉著油燈出門了。

一時之間人影憧憧。

詭異的是。

村子裡明明家家戶戶都養狗，卻沒有狗聲。

杜指向山腳下一隅說道：“鍾氏土牢就在那裡，跟我來！”

說是土牢，其實這是個地牢，深地下。

聽見山上傳來的吵鬧聲，地牢門被人推開，一個漢子著急忙慌的往山上跑。

地牢很簡陋，順著臺階下去是個地下室，它用木柵欄隔開兩部分，一部分通著出口放有桌椅讓看守居住，另一部分則用來關人，鍾二牛和一個衫襤褸的老人在兩個牆角。

看見杜進來鍾二牛一怔，隨即跪在地上磕頭：“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

柵欄用鐵鏈鎖著，杜一刀竟然沒有砍斷。

徐大上去開踢，手臂細的木棒子全被踹斷了。

王七麟讚歎：好牲口！

山上還在鬧騰，這次孩的哭喊聲更多了，走上山後才聽見也有狗聲，不過不是激烈的犬吠，而是低沉的嗚咽——

這些狗在怕著什麼。

杜問鍾二牛道：“先帶我去你家看你媳婦。”

佃戶住在下宅最外頭，這樣如果有外敵攻打村子，那他們最先遭殃。

鍾二牛火急火燎跑向一間院牆由石頭堆起來的茅草屋，屋子木門閉，他上去敲門喊道：“開門啊，娘，給我開門啊。”

屋子裡沒有聲音。

徐大說道：“讓大爺來給你開門！”

鍾二牛急忙搖頭：“大爺你行行好，放過我家的門吧。”

這時候門板嘎吱一聲被拉開，一個頭發蓬的乾瘦老婦人驚道：“牛子，你咋出來了？”

鍾二牛問道：“娘，翠兒呢？”

老婦人一臉的慌無助，鍾二牛道：“娘你別怕，我帶了聽天監的大老爺來，他們一定能救翠兒。”

“你這這這，可是、可是祖訓……”老婦人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安心，反而更加驚慌。

杜推開走向院子西側搭建起來的棚子，裡面拴著一隻羊，有個衫骯髒、滿惡臭的人抱著羊含著羊在拼命的吸。

見此他皺眉問道：“我不是給你一張符嗎？沒？”

“了了，”老婦人絆絆磕磕的說道：“昨天和今天早些時候我這媳婦還正常，可過了午時就又犯邪了。”

徐大篤定道：“我掐指一算，你是昨天午時給上的符？”

老婦人敬畏的看著他道：“大師算的真準。”

杜看了咬著羊的婦一眼，回過來說道：“是被嬰靈纏上了，我先趕走它。”

他一邊說一邊掉服，夜裡線不佳，王七麟依稀看見有什麼東西從杜後一閃而逝，隨即婦的倒在在地。

穿回服，杜又問：“你們家媳婦可是墮過娃娃？”

鍾二牛抱起妻子搖頭道：“沒有。”

杜問道：“那被鬼纏上之前去過什麼不尋常的地方、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老婦說道：“沒有呀，翠兒只待在家裡、只持家務……”

“翠兒是去上宅拿繡線回來變這樣的。”鍾二牛道。

老婦說道：“不敢說！上宅誰沒去過？這算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鍾二牛堅持道：“據祖訓，族長過世七日下宅不能進上宅。咱可從沒有在這特殊時候進過上宅，翠兒嫁過來日子短，不知道這規矩，然後在特殊時候去了上宅，然後就出事了！”

“上宅，有鬼！”

不多會婦醒來，然後就呆呆傻傻的笑：“好多娃娃，好多娃娃，二牛，我要當娘了，我有好多娃娃了……”

杜道：“去上宅！”

夜裡上下宅之間的卡子依然有人把守，看見三人走來一個漢子大聲道：“來者……”

“滾蛋！”

“好膽，你……”

“聽天監辦案，閒雜人等迴避。”

杜掏出一個孩掌大小的木牌。

閃的火下，木牌上有紅的芒在跳。

大漢心裡一哆嗦，趕拉開木門。

聽天監辦案，如有阻擋，一律按妖邪置。

新漢朝對於妖邪，從來都是先斬後報！

杜領路，三人直奔祠堂。

鍾氏的祠堂是一座大石屋，推開大門正前方是一座兩人高的石雕大佛，據風俗大佛之下應該擺放牌位，但這祠堂風格獨特，大佛面前是香爐和貢品，並沒有牌位。

倒是屋子裡用條凳架著一座紅漆大棺材，從門口到棺材之間擺放有一座巧紙橋。

這昇天橋，橋接兩頭，一頭間棺材一頭間黃泉。

人死後架起昇天橋，差便會從間橋而來帶走魂。

昇天橋盡頭是棺材口，二者之間放了一個造型古舊、氣質沉樸的青銅鈴鐺。

這是招魂鈴，等到頭七回魂，招魂鈴能把死者魂魄召回來，過昇天橋再回世看一看。

有一名小腹微凸的婦正在侍弄長明燈，看見三人忽然推門而嚇了一跳：“你們什麼人？這是我鍾家重地，外人不得擅！”

徐大道：“那你把我們當人，我們不就可以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