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的聲音很低很小，卻好似平地拋下一驚雷。

炸得四方皆寂靜。

時間也被按下暫停鍵。

過了不知道多久，聽到有人倒樂一口氣，還有人沒忍住彪了句臟。

就連路達都目瞪口呆，口型“”了句。

他們的反應都在提醒：剛才做了一件，大錯特錯的蠢事。

祁汐屏住呼吸，將指尖掐得發麻。

維持著垂頭的姿勢，刻意忽略側那道目。

如芒在背……

陳焱的反應比誰都要平靜。

他面無表地盯著祁汐看了好一會兒。

倏地笑了。

線揚出譏誚的弧，帶出氣音。

“行。”

你很有種。

年最后深瞥一眼，長邁開往前走。

狼尾頭那群人大氣不敢出，一個個趕跟上去。

金看向僵立在原地的祁汐，張了張，還是試探地出聲：“焱哥，那……”

陳焱冷聲：“走。”

他眉宇生寒，臉鶩到極致，金立馬識相閉。

路達看著陳焱的背影，干地短笑了下。

他歪頭打量祁汐，難以置信，又饒有興致的眼神。

“牛啊你。”

他朝祁汐走了兩步，本就虎背猿腰的形更有脅迫。

“既然你這麼有種，非要自己抗，那爺就跟你好好算算。”

“之前徐藝收拾人我也見過，嘖，又扯頭發又撕服的。照理我一般不那麼干，不過吧——”路達頓住，玩味地了下邊。

“我剛也算開了眼，現在就很好奇，想瞅瞅你別的地方，是不是也像你的一樣。”

他后的流氓小跟班立刻哦哦啊啊哄起來。

放肆又孟浪的笑聲順著空曠的街道傳到遠。

陳焱停下了腳步。

他慢慢掀起眼皮，下頜繃出刀鋒一般的線條。

抄在兜里的手也攥了下，強勁的骨骼咔啦輕響。

那邊，祁汐抬起頭來看著路達：“我已經報警了。”

“警察幾分鐘就能到。你現在最好什麼都不要做。”

路達的角又了下。

真他娘的絕了。

就沒見過這麼倔的主兒。

在他跟前這麼歪也就算了。敢跟陳焱那樣耍橫的，這個地方拉不出第二個。

是真的有種……

他冷笑了下：“威脅我是吧？”

“，現在我可以什麼都不做。那明天呢？往后呢？”

他稍靠近頭頂，臉上和語氣都多了咬牙切齒的狠勁：“老子要弄你，你躲得了？”

他上帶著煙酒味，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糜爛又頹然的氣息。祁汐不由擰眉，兩腳往后扯開些距離。

“哦對，我聽說了，你還是個學霸吶。”路達瞥背后的書包，“要高考了是吧？學得夠刻苦的啊。”

“那你猜猜——”他笑得輕狂又無賴，“你以后，還能踏踏實實考大學不？”

祁汐愣住，眼中一震。

見這反應，路達笑得更開：“啊是，我這種垃圾進不了附中的門，但那里頭，我也不是不上手。”

他得意地揚揚下：“你他媽再橫一個試試？”

長街盡頭的夕，好像瞬間就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漫長的，掌寬的橙余暉。

祁汐看著逐漸萎的亮，心臟也慢慢一團，本就蒼白的臉完全失掉。

恍惚片刻，很輕地囁嚅了兩下。

“你嘀咕什麼？”路達皺眉問。

祁汐抬眼，目卻越過他，向遠的街道。

年拔利落的背影被暮包裹，在地上拖曳出長長倒影，一頭銀發比夕照更為耀眼。

祁汐的眸輕微跳。

“陳焱。”又說了一遍。

竭盡全力，高聲吶喊。

“陳焱！”

“你他媽喊什——”路達話還沒說話，前的人就倏地跑開了。

略過他。

徑直奔向站在亮中的年。

陳焱靜靜睨著向自己跑來的孩，淡漠的眼底漾起一細不可察的波紋。

祁汐停在他面前，脯隨著氣微微起伏。

仰面著他，手指在側一點一點攥。

陳焱輕嗤出聲：“不是不認識麼？”

祁汐沒有說話，眼睛卻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

目灼灼，眼中有一貫的倔強，還有他之前沒見過的復雜緒。

——恐懼，以及一種近乎決絕的，祈求。

“你跑什麼跑！”路達和他那一幫小弟們也過來了，他看起來一臉不爽，“老子讓你走了？”

陳焱瞥了眼面前垂下腦袋的祁汐，長一挪繞過，自己站到了路達面前。

也將和的危機隔開來。

路達瞇了瞇眼，輕輕咂舌：“幾個意思啊，陳焰火。”

“剛說什麼來著？既然這人和你沒關系，這事兒也不到你手了吧？”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即便看不見，祁汐也明確知到劍拔弩張的氛圍，正在沉默中一點點發酵。

僵著后背慢慢轉過來。

陳焱抄著兜擋在前面，姿態依舊散漫不羈。

他跟路達高相當，形卻不像他那般野蠻壯碩。

年的肩線寬闊而不失利落，向下收出強勁窄腰，隔著襯衫都能到筋骨蓬發的力量。

他拿出兜里的手，短袖下的小臂勁瘦有力，條條青灰筋脈蜿蜒至手背。

"你說話當放屁呢？"路達又道，“還是你們合一塊耍老子玩兒呢？”

“陳焱！爺樂意你一聲‘焱哥’，那也是看在我宋哥的面子上——”

他指上陳焱鼻子：“你以為你算老幾，真當我怕你啊？！”

陳焱后的幾個一聽這話，首先繃不住了。

黃罵了一句，揚手也指過去：“草泥馬路達！你又算個吊！”

兩伙人囂得，陳焱卻還是那副不不慢的模樣。

他懶散散抬手撥開路達的食指，揚輕笑了下。

“我算老幾，你不知道？”

下一秒，年臉上的笑意然無存，眼中陡然生寒。

路達還沒反應過來，鼻子上就扎扎實實挨了一拳。

“臥槽你——”

他還沒罵完，陳焱便一手摁下他的腦袋，抬膝猛地頂上他肚子。

狠絕又凌厲。

-劇烈撞擊，發出“哐”的悶響。

路達干嘔出一聲，像只蝦米一樣弓起腰，爛泥狀癱倒在地。

他的臉因為劇痛漲得通紅，鼻也順著下汩汩往下淌。

有意思的是，剛才他后喚得很歡的幾個人，這時候一個敢上前的都沒有。

陳焱長一抬，在他臉上踢了一腳，又拎死狗一樣，單手把這個大塊頭從地上提起來。

力氣大得驚人。

年強有力的小臂上管暴起。

“不怕我是吧？”他角又翹了起來，嗤笑聲里都是冷的戾氣。

“那老子打到你真怕！”

夜四合。

長街上的吵嚷不多時便漸漸平息。

路達最后是被他那伙人給抬走的。

“還得是焱哥！”

“路達那煞筆欠得慌，早看他不順眼……”

黃和狼尾頭一群人善完后吹完水，跟陳焱招呼著說要先撤。

陳焱散漫靠在墻邊，只抬了抬下作為回應。

幾個人剛要走，狼尾頭邊的小伙扭頭看了看站在墻邊的兩個人，又靠在狼尾的腦袋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狼尾頭抬手一掌糊他后腦上：“你知道個屁！前頭人倆那是……鬧別扭呢唄！”

“要你管那麼多，快滾！”

回頭對上陳焱沉沉的目，他又趕快“嘿嘿”笑了下，抬手敬了個禮：“我也滾我也滾。”

“回見嘞焱哥！”

嬉笑罵聲漸遠，一伙人的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沉默和頭頂的夜一樣愈發濃厚，將相對而立的兩人纏裹。

祁汐抿了抿發干的，抬眼看對面。

年的領松了，袖口臟了，口和下頜上還沾上丁點漬。

可他五太優越，看上去不顯頹敗，反而多了幾分讓人移不開眼的野。

他抬手，曲起的指節在角上抹了下，眉頭不耐擰起。

祁汐將書包順到前，從里面拿出一包紙巾，無聲地遞到男生面前。

陳焱掀起眼皮沉沉睇，沒有作。

祁汐的胳膊依舊舉著。

“謝謝。”輕聲道。

男生不屑冷嗤：“不需要。”

不需要的紙巾。

也不需要的激。

祁汐放下手，眼睫也慢慢垂落。

目瞥過路達剛躺過的地面，自言自語般小聲：“他還會再來的。”

還有姜筱迪，徐藝那些人。

他們都不會罷休的……

陳焱沒聽清，煙的作頓住：“什麼？”

祁汐搖搖頭。頓了片刻，深吸了口氣。

“陳焱。”

陳焱眸了，視線幽深睨。

這是今天第二次他的名字。

不像剛才一般聲嘶力竭，卻帶著相同的意味。

像在呼求。

孩抬頭看他，夜中，的眼睛格外清亮。

“你能不能……幫我？”

的言辭有些含糊，但陳焱聽明白了。

他眉梢玩味挑了下，出一煙放進里。

“憑什麼？”

打火機“咔嚓”一聲輕響，火勾兌夜幕，照亮年棱角分明的側臉。

祁汐這才看見他右側的斷眉上也有一道短小而深刻的傷口，已經凝出烏黑的痂。

——像在提醒，面前的這個人剛才有多狠戾不要命。

宛如一頭極危險的兇。

他咬著煙，聲音又沉又窄：“老子憑什麼幫你，嗯？”

祁汐著落在空氣里的圈圈白煙，斂睫沉默。

無言以對。

尼古丁的味道近了，更加濃烈。

陳焱取下煙夾在指間，不不慢地往旁邊踱了兩步，高大的形將孩完全籠罩。

也將距離前所未有地拉近。

的鼻尖幾上他口。

“要我給你出頭——”

年的聲線被熏炙發啞，混合熱的吐息，噴灑在耳后：

“我是你男人麼？”

祁汐后背一麻，瞬間涌上面頰。

加速的心跳仿佛要震破鼓。

不敢抬頭，只能看見年松垮領口后的鎖骨，以及線條嶙峋的結。

——突兀的尖下沉，滾出一聲暗昧的低笑。

侵略十足。

前是人形荷爾蒙，后是墻壁，祁汐退無可退，執拗地偏過了頭。

眼神在瑟。

在抗拒。

渾上下，都在排斥他。

“……”

陳焱居高臨下地睨著，臉倏地冷下來。

“玩兒老子呢？”

他在墻上碾滅煙頭，撐在腦側的手沒有立即拿開。

年強的口在眼前低，一字一頓地警告：“別他媽，再考驗，我的耐。”

“這是最后一次。”

說完，他直起就要走。

剛邁開，側就被什麼牽扯住了。

陳焱蹙眉，斂目。

一只手抓著他的角。

孩的手纖細脆弱，指節用力到全部泛白。

祁汐半垂著腦袋，跟隨抓男生角的手微微倚斜——似乎渾的力量，和全部的意識都用來抓住他了。

發怔般盯著墻角泥濘的苔蘚，突然想到燕南巷里永遠掃不干凈的污水。

還有被藏在教室桌兜里的，印滿鞋印的書本。

以及那些刺衛生間的門板，句句中傷的言語……

可是……

可是好像，并沒有做錯什麼吧？

直到路達找上的那一刻，祁汐才明白，或許他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對錯。

比如姜筱迪認定是書就是故意拿走的。

認定就是對陳焱有心思。

那事實怎麼樣，或者如何解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就是要針對，討厭。

……原來討厭一個人，是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討厭，便能踐踏如巷角的污泥。

沒有選擇。

甚至連逃離的機會，都要被他們剝奪。

但要是考不上大學。

要是不能離開這里……

還不如去死。

……

“松手。”年冷聲提醒。

——這仿佛也是對最后的判決。

祁汐一不，手上的力氣反而加重。

陳焱眉心更，抬手直接鉗住細瘦的腕，強一扯：“我不說第二——”

毫無征兆的，一顆巨大的淚珠掉下來，直直砸到他被拉平的角上，浸出四分五裂的水漬。

陳焱怔住。

拉扯的作停下，只剩下相覆。

祁汐抬起通紅的眼眶，眼里已經沒了淚水的痕跡。

干的了好幾下，帶出哽噎：“我……求你。”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