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銳和黃志坤回答不上在哪兒。又或者，他倆都不好說。

倆人看看祁汐，又大眼對小眼片刻，最后黃志坤從后座上下來，換祁汐坐上去。

小電驢啟，比上次坐的時候快不，開的時間也久了很多。

迎著跑到落日下沉，空氣變得起來，祁汐聽到了江流涌的聲音。

潯江像一條波粼粼的帶子，繞過潯安的城際線，又奔向更為廣闊的大海。

——城市的邊緣，還從來沒跑這麼遠過。

小電驢急轉，下了一個斜坡，又穿過一條無人的窄巷。

視野突然開闊。

祁汐看到一大片空地，比他們學校的場還大，像跑道，又比跑道彎更多更急。

空地后面的水泥墻上畫滿了彩鮮艷，線條象的涂，有的地方還出禿禿的鋼筋。

祁汐在墻上看到鮮紅的人臉，還有“race”，“top”之類的扭曲字母。

后突然轟出一聲巨響，祁汐嚇了一跳，循聲扭頭。

場地的一角，半人高的鐵桶中燃起火。過火與煙霧，看見一輛隆隆轟鳴的機車。

怔愣片刻，祁汐反應過來：

這里難不是……賽車場？

黑的托嘶鳴吼著，卻沒有前行，戴頭盔的男人騎著它原地轉了一圈，后冒出滾滾濃煙。

尖和口哨聲隨著煙霧一起升騰，組怪陸離的世界，是獨屬于年輕人的狂歡。

祁汐的目落在車邊的幾個孩子上，們指尖夾著細長的眼，上都穿帶亮片的短短，毫不吝嗇地展示自己的材。其中一個孩遙遙對上祁汐的視線，明艷的紅彎了彎，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優越。

祁汐斂睫看自己藍白相間的校服，突然就有點后悔莽然過來了……

“你怎麼在這兒？”

悉低磁的聲音拉扯心頭猛地一跳。

祁汐轉，看見陳焱大步走過來。

年手上提溜著一個頭盔，一牛津布的黑車服稱得他形拔強勁，也將他上的那桀驁勁兒勾勒到淋漓盡致。

見祁汐沒吭聲，他眼尾掃向一旁的章銳，涼颼颼的。

狼尾頭趕擺手：“是汐姐自個兒要過來的啊，不關我事！”

說完他腳底抹油麻利溜了。

陳焱看回祁汐，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祁汐睫了，目定在被男生口微微撐起的布料上，還是說不出話來。

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怎麼就，跑到這里來了呢？

似乎就只是因為聽到……

他在這里。

前的年低低笑了下：“明白了。”

他稍彎腰，視線與齊平，銀發后的黑眸玩味。

“想我了啊？”

祁汐呼吸一滯，心跳大。

一些自己都不甚了然的心事，好像也一下子被中……

陳焱直起，輕嘖出一聲：“看不出來——”

“你還粘人。”

“……”

祁汐臉紅到耳尖，終于小聲開口了：“不是——”

抿了下發干的瓣，依舊不敢抬頭看陳焱：“我昨天……好像把水杯落ktv了。”

臉上的熱度還在攀升，不知道是因為說謊還是因為窘。

“就想問你見到了沒有……你又沒回我消息。”

自己說得都毫無底氣，更看不出男生信了沒。

他依然那麼直勾勾看，邊勾著，又又匪。

場子那頭的黃喊了句“焱哥”。

陳焱扭頭揚揚下示意，祁汐暗自松出一口氣。

陳焱卻沒著急走，又朝靠了一步，一手拎起背后的書包。

祁汐愣了，兩條胳膊順著男生掉書包帶。

陳焱單手拎過書包，放到場邊的臺子上。默了片刻，他突然又說：“昨兒有事兒睡晚了，早上起遲了。”

祁汐心下微，輕“哦”了一聲。

陳焱氣音嗤了下，沒再說什麼，轉走了。

著男生的背影，祁汐又想起他昨晚在路燈下暴怒的模樣。

昨天，他就是因為那件事睡不著的吧……

“汐姐！”

祁汐偏頭，看見章銳又回來了，手里還拎著兩杯茶。

他遞給一杯，說：“焱哥買的。”

祁汐接過來：“謝謝。”

開茶，看見前面新出現了幾輛機車，問：“他們今晚要賽車嗎？”

章銳：“對。”

祁汐默了下，又說：“這是……什麼比賽啊？”

章銳放下茶杯，咽了下嗓子，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解釋。

“前幾年吧，潯江路那塊出現了一群飛車黨，一個個不要命似的大半夜飆車，還把人撞傷了，最后給拘的拘抓的抓……嗐，這都好久之前了，你不在這兒估計不知道。”

祁汐咬著茶管沒接話。

實際上，知道。

爸爸生前所在的消防轄區就在潯江路那塊，有一次回家休假時還提過一，說一群要死的敗家子飆車出了事故，搞得警察醫生消防員全去救人……

皺了皺眉：“那后來呢？”

“后來他們就老實了，不敢瞎幾把飆了，走了正規程序，整出個這——”章銳朝面前的賽道示意，“沒事兒跑幾圈過過癮，有時候還搞個比賽什麼的。”

他頓了下，說：“獎金很高。”

祁汐眉心更了：“可就算是正規的，那也是……有危險的吧。”

“沒辦法啊。”章銳干笑了下，“要生活的嘛。”

祁汐側眸，第一次從他一貫嬉笑的臉上發現苦。

還有無奈。

“年頭那陣，坤子他腦梗要手，要不是焱哥來這兒比賽拿到了獎金，估計他家就得賣房子湊錢了……哎汐姐，你看那人——”

章銳話鋒一轉，朝火桶那使了個眼。

隔著火，祁汐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看見他胳膊上的紋——從手背一直蔓延到脖。

“上次比賽，焱哥就是最后反超他拿的獎金。”章銳不屑輕哼，“結果這特別記仇，一直想拉著焱哥再賽一場，這段時間就沒找事兒……”

“說真的，這伙人比宋哥路達他們還難搞，焱哥不樂意和他們摻和到一起。”

章銳沉默兩秒，聲音稍低：“焱哥跟我們不一樣。他其實用不著……這樣的。”

祁汐睫尖了下，抬眼向遠那頭打眼的銀發。

年輕狂，眉梢眼角都恣意。

祁汐以前是有些反這種張揚的男生的。可現在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好像，并不排斥陳焱。

或許就因為章銳說的——陳焱跟他們都不一樣。

他的張揚，是一種骨子里的篤定和驕傲。

他的優越是有底氣的——源于他本的力量和養尊優的環境。

或者說……

本該，養尊優的環境。

想到昨晚路口的那輛豪車，祁汐的心又是一沉……

“要開始了！”

思緒被章銳打斷，視線被引擎的轟鳴吸引。

一排機車——約莫有十來輛，已經在火桶前的出發點集合。

“汐姐快！”章銳招呼了一句，自己率先跑過去。

祁汐猶豫了下，慢吞吞跟過去。

“滋啦”一聲，有人點燃了煙花棒，讓本就熱火朝天的氣氛更加躁。

男生們的口哨此起彼伏，夾雜著孩子們的聲音。

祁汐聽到們在喊陳焱的名字，笑著為他加油。

不管是球場還是賽場，他好像永遠都是最引人注目的……

祁汐停在熱鬧人群的外圍，沒有再往前走了。

人群中心，年沒有理會周圍的呼聲，他大喇喇敞著坐在車上，一手百無聊賴般勾弄著頭盔帶子。

——看起來一點不像來比賽的。

很快，他像是應到的注視，眼睫了下，又倏地回頭過來。

男生的銀發和黑眸沾染火，躍出耀眼的點。

毫無由來的，祁汐一下就想到他的那句簽名：

iseefire

iamthefire

火……

也看到了火。

就在他眼里。

熱烈又燎人。

捕捉到的視線，他邊翹了下，被手套包裹的小臂抬起來，指尖抵住斷眉眉尾，輕輕往上一挑。

朝遙遙敬了個禮。

一如既往的張揚惹眼。

周圍人的目也刷刷匯過來。

祁汐趕微微偏開腦袋。

避開男生幽深的眼。

也避開他車旁那幾個生格外灼灼的打量。

好在比賽適時開始了。

裁判手里的指示旗重重落下，一排托齊聲發出巨響，離弦箭一般沖了出去。

極速，轟鳴。

祁汐的視覺和聽覺同時被刺激著，后背都起了一層小疙瘩。

連神經都在栗。

定了定心神，將目拋回賽道，到搜尋陳焱的影。

他很好找。

一黑在銀灰磨砂面的機車上，英氣發。

他不是最快的，可好像下一刻便能所向披靡。

年輕的之軀裹挾鋼鐵，低的肩背好似蟄伏的。

勢不可擋。

突然，陳焱前面的一輛車在彎道摔出跑道。

隨后，摔車的接二連三。

機車與地面出火花，-在撞擊之間變形，破碎。

——場邊的歡呼卻更加瘋狂。

也更加病態。

祁汐的頭皮一陣陣發麻，沒由來想起古羅馬的斗場……

場上，陳焱果然一往無前。

現在領先他的只有一輛紅機車了。

祁汐定睛，認出那輛車上的人就是剛才章銳指給看的那個——他今天怕是專門來找陳焱的事的。

陳焱還在加速，灰機車和紅托之間的差距不斷消減。

兩人幾平行時，紅車上的人忽然刷地出來一個棒球——

祁汐一震，失聲驚：“陳焱！”

的呼喊被更多的尖聲淹沒。

祁汐眼睜睜地看著那棒球對準陳焱的腦袋下去——

年反應極快地弓。

球堪堪過他的頭盔。

他直起，單臂反手抓住球，隨后長一，狠狠踹向對方的車頭——

紅的托翻出賽道。

人直接從車座上飛出來，摔在地上時又滾了好幾圈。

陳焱過終點線，甩尾剎車。

又抬手朝場中比了個明晃晃的中指。

像示威，又像挑釁。

祁汐看見圍在紅托周圍的人呼啦一下子就沖上去了。

然后陳焱后的金一伙人也呼啦上去了。

祁汐心里一。腳下剛不自覺邁前兩步，一個人影突然閃過來。

“汐姐！”

章銳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他站到面前，擋住的路，也遮掉的視線。

他說：“焱哥跟ktv老板說過了，我帶你去那兒取杯子吧！”

祁汐：“…………”

祁汐看了他兩秒，默然轉。

背后的喧囂越來越響。

忍住回頭的沖，加快了腳步。

話已經說出去了，祁汐只好跟章銳去ktv一趟。

巧的是，昨天真的有人把杯子落在包廂里了。

祁汐對著那個泡滿枸杞的保溫杯搖了搖頭，又婉拒了老板“那我再找找”的幫助。

回到燕南巷后，祁汐隨便填了兩口吃的便上了閣樓，翻開作業馬不停蹄地開始寫。

只有讓大腦在題海中浸潤，的思緒才不會一直跑偏到賽道上……

做完最后一道理大題，祁汐合上筆帽，摁亮桌邊的手機。

時間上的數字恰巧跳到十一點整。

屏幕上干干凈凈地顯示著時間，沒有來電，也沒有任何消息。

啟q-q——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打開了。

列表里依然一片沉寂。

祁汐盯著那個暗紅的頭像，又今晚在場邊燃燒的火桶。

以及比火焰還要熱烈的，年的眼。

今晚貿貿然闖到那里。

卻又覺得，其實本沒有走進那里。

沒有，也不該走進屬于他的世界……

手機很輕地震了一下。

暗紅的頭像上多出一個紅的小“1”。

祁汐眉心一跳，手指已經點了過去。

cy：【水杯找到了麼】

的心口古怪地悸了下，似是終于等到回音一般興。

抿，回過去兩個字：

【沒有。】

對話框陷靜止。

祁汐看著一閃一閃的標，正糾結著要不要問問今晚走后怎麼樣時，對面突然又彈過來一條消息。

cy：【在我這兒】

cy：【圖片】

祁汐放到圖片，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拿著一只的樂扣水杯。

愣住。

下意識地抬頭看自己桌上那只，一模一樣的水杯。

……

…………

祁汐對著手機，了鼻尖，又撓了撓額角。

算是明白了，什麼做，作繭自縛。

而對面也再遲遲沒靜——似乎就等著看怎麼應對。

祁汐擰著眉，過了好一會兒才摁出回復：

【這好像，不是我的那個吧？我杯蓋上的繩早掉了。】

沒掉。

但不管了，先把皮球踢回去再說吧。

陳焱回得卻很快，一點不像那麼糾結。

cy：【也沒說是你的那個】

祁汐：“……”

隔著屏幕，似乎都能看見他此刻揚笑的樣子。

cy：【就給你做個示范】

祁汐眨眨眼，回了個不明所以的問號過去。

cy：【開窗】

沒頭沒腦的兩個字。

祁汐還是站了起來，走到閣樓的小窗邊。

下去的第一眼，便怔住。

年立在樓下，在夜之中。

手里還拎著一個的水杯。

視線拋下去的瞬間，他便抬起眼眸。

瞥一眼，又低下頭點手機屏。

下一刻，的手機便震了起來。

cy：【下次想我，直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