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呼吸停滯,眼皮都突突跳了兩下。

低眸，極小聲：“你不要臉……”

陳焱黑眸瞇了下：“你說什麼？”

祁汐：“……”

祁汐垂著眼皮，不接話,也不接男生的目。

從這個角度,只能他吊在沙發上的手。

只懶散散吊在那兒都很有力量。肅白的手背上掌骨分明,青筋凸起上行，向小臂蔓延。

他食指輕蜷了下,氣音輕笑：“那算了。”

“不專心就別擱這兒浪費時間。”

怔愣兩秒，祁汐抬起頭。

“什麼……專心？”

陳焱沒吭聲，眼睫斂向面前的試卷。

祁汐低眸,看見卷子上的單詞：

devotion

又下意識看手機上的釋義：

獻

——是其中的一個意思。

往下,其它意思還有：專注，熱，崇拜……

祁汐眨眨眼，恍然：“啊……”

再偏頭,對上年深幽的目。

他饒有興致地看：“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祁汐：“……”

祁汐說不出口。

著那雙玩味又壞的眼，心下一——他是故意的。

就是在故意逗……

手機突然了手,祁汐阻攔不及：“哎——”

陳焱盯上的屏幕,看了兩秒，眉梢了下：“哦。”

——意味深長,似笑非笑。

他又從手機上掀起眼皮看：“你想獻？”

祁汐一震，腦中都嗡出一聲。

不等出聲,陳焱又輕嗤：“想得。”

“……”

他把手機撂回去，又懶散散靠進沙發,角微翹。

“老子還不要呢。”

祁汐：“……”

祁汐拿過手機,直接關掉電子詞典,不看屏幕上那個讓自己臉紅心跳的字眼。

也不看陳焱，開口時語氣有點生：“我沒那麼想。”

陳焱對確實好。

好到周圍人都有了誤會。

好到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有人可以不需要理由就討厭，而陳焱對的好，似乎也來得毫無緣由。

如果一個男生這樣對待一個孩子，那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什麼——可祁汐覺陳焱對并不是這樣。

又不是沒見過繞著他轉的孩子，有姜筱迪那樣的甜校花，還有賽車場上的大膽辣妹……

和們相比，從外表到格都顯得乏陳可善。

真不覺得這樣的自己能讓陳焱一見傾心……

孩的神明顯黯下來，陳焱看著，邊的笑意也轉淡。

他突然開口：“那你怎麼想的？”

祁汐愣了下，沒想到陳焱真會順著的話問。

張張：“我就是，沒想著和……”

太難以啟齒。

而且給他這麼一問，的思緒和心跳好像更了。

祁汐眼睫快眨了兩下，可以回避旁直勾勾的注視：“你——”

“你，你們男生……不都喜歡好看的麼。”

說完就懊惱地想咬舌頭。

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陳焱聽了，腔震出聲低笑。

他點頭：“是。”

祁汐：“……”

他還就坦坦地承認了。

祁汐的心晃了一下，又踩空一般沉了下去。

說不上來什麼滋味……

側的沙發響起細微窸窣。

偏頭，看到陳焱坐直，上半前傾過來。

還沒反應過來，下就被他抓住了。

眼鏡也倏地離鼻梁。

男生一手勾著鏡框，黑眸定定看著。

祁汐大腦空白一瞬。

認識這麼久，陳焱——或者說，從來就沒有男生這樣直直地，毫無阻隔地看。

認真地看著。

年的目如有實質般在臉上描繪，片刻他低聲開口：

“你不也好看的麼。”

祁汐一震，不由屏息。

淺褐的瞳孔微微放大。

眼鏡掉才能發現，的瞳仁偏大，還水潤潤的，自帶瞳一般流轉秋水。

皮也很好，白而細膩，除了眼下薄薄的兩塊微微泛烏外毫無瑕疵，連孔都找不到。

鼻都是清秀掛，淡麗的，小巧的——尤其是，正兒八經的“櫻桃小口”，鋒還有個明顯的小珠。

還在驚愕中，兩瓣無意識微張，那顆絳紅的小珠，真的就像一枚引人采擷的小櫻桃。

這個乍一眼平平無奇的孩子，仔細看，居然有點妖……

陳焱眸微。

握孩下的手指也不自覺了下。

指尖抵上下邊緣。

糲，尖銳。

又燥熱。

祁汐心頭猛跳，趕偏開腦袋。

抓過他手里的眼鏡，含糊說了句“上廁所”，起趿拉著拖鞋跑了。

進到衛生間，關上門，深深呼出口氣。

暫停的心臟得到救治一般，繼續跳起來。

咚。

咚咚。

越來越劇烈……

祁汐走到洗臉池邊，打開水龍頭。

掬起兩把冷水拍在面上，從邊上的紙盒里出一張面紙了臉和微卷的發際線。

拿過池邊的眼鏡往鼻梁上，推了一半，祁汐作又頓住。

放下眼鏡，往鏡前靠了靠，定定看著里面的自己。

看了幾秒，低下腦袋。

角慢慢揚起來，無聲笑了。

晚上回到燕南巷，祁汐鎖好地板口，頭一回沒有繼續刷題。

躺在床上握著手機，在小小的屏幕上搜索菜譜。

越看心里越沒譜。

之前自己下廚房，多數都是炒個飯下碗面條什麼的。要正兒八經做菜，還不一定能做出菜譜上的效果來……

q-q圖標一閃一閃，暗紅的頭像亮起。

cy：【[圖片]】

祁汐點開照片。

大理石的廚房臺面上堆著各式各樣的蔬菜，土豆西紅柿茄子等常見的家常菜都有。

還有，牛，看不出來什麼，以及一條被清理過肚子的魚。

祁汐：“……”

他們剛在橋頭分開，男生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朝食街那邊走了——難道是去超市買菜了？

買這麼多，是要做一桌滿漢全席麼？

祁汐點開對話框，正想問問陳焱吃什麼時，另一個q-q頭像閃起來了。

一粒沙：【汐汐！】

是在南都的好朋友，鐘靈。

poris：【靈靈！】

一粒沙：【汐汐，你放假真的不回來了嘛？】

poris：【本來是要明天回的，但我媽臨時出差了，沒辦法啊……】

一粒沙：【那好吧[哭]】

一粒沙：【汐汐，明天我和鐘毓要去外婆家，我剛看了下，車正好路過潯安哎！我們可以半路下去找你，咱們找個地方呆一會吧！】

祁汐一個轱轆從床上坐起來。

打開手機地圖查了下長途汽車站，發現離潯安商廈很近。

poris：【咱們在潯安商廈底下見吧，汽車站走過去不到十分鐘。你們幾點到啊？】

一粒沙：【四點多一點就能到！可以呆到五點半左右，我倆七點半之前到外婆家就ok！】

……

倆人約好時間，又歡天喜地聊了會兒。

關掉和好朋友的對話框，看到暗紅的頭像，祁汐怔住了。

抓了抓鬢角，糾結著措辭了好一會兒，發過去一條消息：

【我明天突然有點事，下午可能過不去了……】

cy：【？】

【你耍老子呢？】

poris：【對不起。】

【是我南都的朋友臨時過來看我，我們好久都沒見了……】

【我后天去找你，可以嗎？】

對面沒有回復。

過了好半天，陳焱才發過來一個“ok”的手勢。

祁汐松出口氣。

第二天早上，祁汐六點半就醒了。

的生鐘太頑固，即便放假也會準時醒。

祁汐從床頭拿過手機看了會兒，半醒半睡的，在床上躺到八點多才起來。

吃過午飯，又回閣樓做了數學卷子，三點半過了，才出門往公車站走。

潯安商廈在市中心，基本所有的公都到。坐了三站，祁汐下車往商場門口走，遠遠就聽到有人喊自己。

鐘靈和鐘毓站在臺階上朝揮手，倆人都穿白t恤牛仔。

鐘靈頭發剪更短了，兄妹倆本就共用一張臉，現在看著跟高矮雙胞胎似的。

祁汐跑過去跟鐘靈抱作一團。倆姑娘興地蹦跶了好幾下，祁汐又跟鐘毓揮了揮手。

鐘毓“嘿嘿”笑了兩聲，說：“學委，我還以為你天天頭懸梁錐刺，為分消得人憔悴呢——怎麼覺你還胖了點？”

祁汐下意識掐了下臉頰。

好像還真有點。

奇了怪了，在二叔家每天只吃一頓晚飯，基本還沒吃過什麼好的……

難不……是這陣子跟著陳焱吃的？

“你不會說話就閉吧！”鐘靈懟哥，“哪有一見面就說人胖了的！”

祁汐和鐘靈從初一開始就同路上下學。鐘毓是鐘靈的龍胎哥哥，時間長了，祁汐跟鐘毓也就了。

否則以的子，也不會有什麼相的異同學……

“你知道個屁，那麼瘦，胖點才正好好吧！”鐘毓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他抹了把汗津津的腦門，指商場：“先進去。臥槽潯安怎麼這麼熱啊，還是熱，跟他媽蒸桑拿一樣！”

他們進到商場里面，底層也沒什麼水吧茶店，只有一家肯德基。

祁汐想要請客，鐘靈拉著不讓，因為“鐘毓那頭豬吃的比咱倆加起來都多，讓他買”。

三人找了個四人桌坐下，鐘靈拿過鐘毓斜的包，從里面掏出一摞試卷遞給，全是南都中學補課期間的周考隨堂考卷子。

又問祁汐：“上次你說你二嬸……現在還好麼？”

祁汐扯了下角：“還好。”

鐘靈言又止，扭頭看哥。

“你，消失！我倆要說話！”

鐘毓“嘁”出一聲：“爺還不樂意聽你倆叭叭！”

他端上可樂，又拿了包辣翅，閃人了。

鐘靈繼續問祁汐：“你二嬸和你是不還兌你？”

祁汐抿抿：“其實們……還湊活。”

頓了下，不知道怎麼說。

——可除了鐘靈，也沒別的人可訴說。

祁汐吁出口氣，把這段時間祁昊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鐘靈聽完倒了一口氣：“我靠！”

“不是，他，他不是你堂哥麼？你倆有緣關系的啊？！他怎麼還……？”

祁汐垂睫扣著紙杯子，沒吭聲。

鐘靈扁著看了半晌，又輕聲問：“你給你媽說了麼？”

祁汐搖搖頭：“沒有。”

“我媽本來就不算好，上班加班就夠累了。”抬頭，微的眼眸像一面平靜的鏡子。

“我不想再心了。”

鐘靈嘆出口氣：“跟你二叔二嬸說也沒用，他們肯定偏向自己兒子……要不然，就報警吧！”

“好像也不行，主要他也……就沒什麼證據啊。而且要真撕破臉，你以后日子更不好過了……”

鐘靈抓了把短短的額發，低罵了句：“要我說啊，像他這種人渣就是欠打！來個狠人揍他一頓，最好使！”

祁汐喝了口可樂，說：“反正我不會和祁昊單獨呆著的。我還買了幾把鎖……”

鐘靈連連點頭：“對對，你回去就把房門鎖好，手機也要隨帶著，有急事就打電話！你有沒有設置個快捷撥號什麼的……”

兩人又出了會兒主意，相對沉默。

看著一貫安靜的祁汐不語，鐘靈忽然就很難過。

抓住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汐汐，還有不到一年——就剩十個月了。”

“等高考完就好了！”

祁汐扭頭看向窗外。

八月的潯安像一個被干空氣的大罩子。

這個地方，雨季爛濘不堪，晴天又悶熱得像要融化——似乎永遠都不會有蓬的生命力。

連帶著生活在這里的人，也總一副懨懨的模樣……

“是啊。”輕聲，“等高考完就好了。”

等離開這里，就好了……

鐘靈問：“你還想往北城考麼？”

祁汐點頭。

在南方長大，還沒去過真正的北方。

想去北城看雪。

想去念最好的大學……

除了鐘靈還沒人知道這個打算。連媽媽都沒說。

想都不用想，媽媽肯定更想讓考回南都……

“我也想去北城，不過我那個績唉，能撈個北城的學校上都謝天謝地了。”鐘靈朝祁汐揚揚下，“你加油啊，英語上去了，我覺得你能沖一把清大！”

祁汐眼睛亮了下。

“不過，我還沒想好學什麼專業。”輕輕咬上吸管，“我也不知道以后想做什麼工作……”

鐘靈大喇喇揮揮手：“哎呀你是學霸，腦子那麼聰明，學什麼都能學好！”

祁汐線揚了下。

是的，別人一般都會說聰明。

昨天，卻有人說笨。

不過，他也說好看。

還是有男生第一次，說好看……

鐘靈把祁汐跑神的思緒拉回來：“嗐，我爸說，好多人畢業后的工作跟大學專業本不沾邊。所以，還是選個好學校更重要些……”

說起以后，氣氛松快不。

鐘靈又叭叭說起八卦：以前班里從高一就談的小掰了；鐘毓跟七班班花表白被拒了；隔壁的育生又換朋友了，真就渣得明明白白……

話鋒一轉，問祁汐：“誒，你們學校有沒有帥哥啊！”

祁汐眼神晃了下，搖頭：“沒有。”

鐘靈咂了下舌：“也是……不是我損啊，就看這商場里面這審水平……估計也出不來什麼大帥哥吧。”

祁汐張了張，笑了下，還是沒說話。

五點整的時候，鐘靈收到鐘毓消息，說他在頂層電玩城。

兩個孩子從肯德基出來，坐直梯上了六樓。

今天是周日，又趕上暑假，電玩城里人格外多，一派的熱火朝天。

祁汐正抻著脖子張鐘毓，胳膊突然被鐘靈啪地抓住了。

“帥哥！”

倒了一口氣：“臥槽，真的好帥！”

胳膊被掐得生疼，祁汐順著過去。

登時愣住。

遠的籃球機前，那頭銀發悉又惹眼。

年拎著瓶汽水，單手抓上籃球往框里扔。

他那三分球水平，投這個就跟玩兒似的——他也真跟玩兒一樣，姿態隨意又浪，覺就是在閉眼瞎拋。

可球還是一個連一個地籃。計分上的紅數字嗖嗖往上漲。

這架勢也引來不圍觀的，男小孩都有。

兩個小姑娘站在他斜后方，眼睛就沒從他上移開過，時不時耳語輕笑——想也知道們在說什麼。

這個位置，祁汐看不清陳焱的臉，只能瞥見男生朗的下頜線和那側桀驁的斷眉——著冷淡的野勁兒……

“我去，這不甩隔壁那幾個育生幾條街啊！他看起來得有一八五了吧？”鐘靈踮起腳眺看，“走，咱們也去——”

拉著祁汐的手往籃球機那邊走。

拉不。

鐘靈扭頭：“走啊——”

“背影就這麼帥，你不想看看他正面啥樣啊！”

祁汐：“……不了吧。”

可能是因為剛鴿了他的緣故，不太想跟陳焱面。

“那好吧……”姐妹和之間，鐘靈選擇特別果斷，“我去瞄一眼就回來，汐汐你幫我找下鐘毓哦！”

祁汐：“……”

祁汐又往籃球機那邊瞟了一眼，稍稍背過。

一抬眼，鐘毓正好走過來了。

他端著裝游戲幣的小筐，另外一手提溜著好幾個娃娃。

“鐘靈呢？”

祁汐：“呃……”

祁汐不太好說他妹圍觀帥哥去了。

“上廁所去了。”

鐘毓嗤聲：“懶驢上磨。”

他皺皺眉，又嘶了下：“要不我也去一個算了，一會兒坐車沒得上。”

祁汐手：“那我幫你拿。”

鐘毓把小筐遞給，拿過手里的大猴時，他笑了：“你看這，像不像鐘靈那傻缺？是不跟一樣丑？”

祁汐心道，可是你倆共用一張臉啊……

鐘毓把大猴舉到祁汐臉前晃了晃：“哭起來不也這德行麼，咧個大哇哇的！”

祁汐噗地笑出來。手接他手里的娃娃：“靈靈聽見肯定跟你——”

話還沒說完，一個籃球突然嗖地飛過來，不偏不倚打上鐘毓手里的娃娃。

鐘毓一驚，趕手：“臥槽！”

祁汐也目瞪口呆。瞪著被打到地上的大猴，偏頭。

陳焱站在不遠，正單手抄兜睨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