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給寵醫院打了電話,醫生延遲下班時間，讓他倆帶著小狗再過去一趟。

到了地方,不僅醫生在,護士，前臺小姐姐，甚至來看病的寵主人,都在等著看這只一出生就“狗生跌宕”的狗崽崽。

醫生給小乖仔細做了檢查，說它除了重量偏輕點,別的都很健康。

不過也正因為它個頭小,才能順利出生，還一生下來就被好心人撿著及時送到醫那,真是命大。

護士打趣說，肯定是因為小乖媽媽的名字取得好——奇跡的寶寶，就是名副其實的“奇跡寶寶”。

說完,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祁汐也笑了,又搖頭跟前臺姐姐解釋名字不是自己起的。

偏頭看起名的人。

年也正在看。

一雙黑眸深而幽邃,出神一般盯著看。

祁汐用胳膊肘了他：“聽見沒——”

“都說你名字取得好呢。”

孩的眼里有，伴隨笑意一點一點綻開來。

一都是明亮。

陳焱依舊一移不移凝著，眼睫輕闔，再慢眨。

不是的。

不是名字取得好。

是你好。

如果我的世界有奇跡,那就是遇見你。

剛出生的小狗崽就跟人類小寶寶一樣，需要兩三個小時喂一次，日夜不停歇。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們把小乖留在醫院,先讓護士小姐姐代勞幾天觀察況。

出了醫院打車,陳焱讓司機稍微繞了一點路,開到潯安大學那塊兒。

下了車,沒幾步距離就是小吃街。兩人走進街末的那家米店。

大約是明天周末的緣故，這麼晚了，店里還有一桌大學生。

老板娘正對著桌上的小電視樂呵，見他們來，立刻起熱招呼：“呀，小老鄉來啦！你們可有幾天沒過來了……吃點什麼？”

祁汐看陳焱。

男生勾過凳子大喇喇坐下，沒有接話的意思。

朝老板娘笑了笑：“郭阿姨，還是兩份牛的，一份不要辣。都帶走。”

“好嘞——”

“在這兒吃。”

祁汐和老板娘同時一愣，看向說話的人。

陳焱膝蓋了下旁的凳子，眼神示意孩坐過來。

祁汐走過去，沒有坐。

“我得回去了……”

前兩天他們就給二叔撞到一次。今天二叔還在家，要再給他撞見，就真不好解釋了。

祁汐往墻上的表看——還有十幾分鐘十點。

“太晚——”

“不行。”陳焱再次截斷的話。

他抬手抓上手腕。

“陪我。”

年的聲音低沉，語氣直白強勢。

卻又含依眷。

祁汐心跳一滯，隨之更加悸。

看他們這樣，郭阿姨也沒說話，嘿嘿笑了下，扭進后廚了。

側那桌大學生也在瞄他倆，祁汐被看得耳熱。

趕坐到男生前的凳上，降低存在。

“你……”

想回胳膊，但陳焱抓著不放。

年頎長的指松松圈握手腕，看起來沒怎麼用力，可就是彈不得。

祁汐臉上更熱：“我真的不能太晚回去。”

不太敢直視對方的眼，含糊道：“我二叔在家呢……”

陳焱盯了兩秒，眉梢微挑。

“。”

他握著的手轉了下，拇指指腹刮過手背。

“那老子陪你。”

祁汐睫輕，抿抿沒接話。

手從桌上的筷子筒里拿了兩雙竹筷，無聲地同意了男生的提議。

陳焱角了下，終于松開手腕。

沒一會兒，郭阿姨就打包好兩份米。

走到門口，陳焱把飯盒遞給孩。

“你先回。”

祁汐“哦”了聲，也沒問他要去哪兒，加快腳步獨自往燕南巷走。

上到四樓后開門，預備好的說辭也沒用上——二叔正忙著和二嬸吵架。

準確點說，是二嬸在罵二叔，扯著嗓子幫腔。一屋子人都顧不上。

祁汐松出口氣，直接上了閣樓。

放下書包后，先把床頭，椅背上的睡都收起來，又拎著籃子下樓洗澡。

二叔二嬸還在吵，隔著門板和嘩啦啦的水聲，祁汐也能聽見他們到底在吵什麼：錢。

聽起來，二叔這次出去跑車沒帶錢回來，而最近上醫院，祁昊開學，家里都是用錢的地方……

二嬸越罵越難聽，祁汐聽得腦袋嗡嗡響。加快速度沖完澡，匆匆爬上閣樓。

推開地板口，瞬時愣住。

陳焱就靠在的床頭。

年兩條長懶散散抻著，一手還拿著放在枕頭上的大猴。

他也換了服，黑t黑，布料單薄，領口微微塌陷，鎖骨和結的廓都明顯。

見怔然看自己，男生眉心了，指尖似是漫不經心，又很意有所指地撥了下大猴脖子上，他折的那顆紙星星。

祁汐的神經也被倏地挑。

撇開眼，有些不自然地指桌上的飯盒：“你先吃吧。”

陳焱低低“嗯”了下，坐在床上沒彈。

祁汐也沒再說話，默默繞過床尾，拿起桌上的發夾。

一頭卷發隨意夾起來，睡被浸的后背也出來，暈開一片。

沒戴眼鏡，卻明確察覺到床頭那道目，一直隨自己的作。

人和人視線相會自然躲閃，這是生本能。

可陳焱不是這樣的。他看人永遠不閃不避，直勾勾的黑眸像是能看進人心里，強勢又蠱人。

一般人，尤其是孩子本接不住這樣直白的打量。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的目更像帶著膠質一樣，總往上黏……

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被粘連，攪出稠又曖昧的氛圍。

讓人臉上上都不自覺升溫……

祁汐吁出口氣，盡力無視背后的目，將臉盆里的東西一件件歸位。

最后，盆里只剩下兩小件最的——白的純棉質，帶著小花邊。

祁汐下意識抬高盆沿，有些難為地小聲：“你別看了……”

陳焱悶笑了下。

“我看什麼了？”

祁汐：“……”

年往后靠，完全倚上床頭，姿態更加懶散，也更放浪形骸。

“你捂那麼嚴實，能看見什麼啊？”

“……”

祁汐啪地放下手里的盆，幽幽橫了他一眼。

陳焱氣音輕笑，得逞的壞。

視線又不自覺下移。

穿得確實夠嚴實，睡跟他媽袍子似的。擺在膝下一個掌的位置，只出半截筆直的小。

這子不僅長，還很寬，面袋子一樣松松垮垮罩上。

但就這樣，口鼓起的那道弧度還是很明顯……

陳焱舌尖刮了下腮側，又盯著后背被浸的肩胛廓看了兩秒，移開視線。

瞥見床頭那支在塑料瓶里的紅玫瑰，他邊淡淡翹了下。

正要開口，樓下突然響起尖銳的聲：

“……你辛苦個屁！我在家難道就福了？我不也在上班！麻痹的我下班回來還得伺候你老娘！我就不累？！”

“還有祁鈞，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被開——要不是你和廠長他媳婦兒搞到床上去，你現在用得著去跑車拉貨？你就是廢！活該自作自……”

“……”

祁汐眉頭跳了下，心里止不住訝異。

二叔是出了名的老實，平時在二嬸面前也是唯唯諾諾的，怎麼可能和別的人……

可不管真假，這樣的事給旁人聽到，總歸有些尷尬……

戴上眼鏡，有些別扭地開口：“要不……我們去外面吃吧？”

陳焱倒沒什麼反應。他目在地板口的那把大鎖上停了兩秒，眉心蹙一瞬，隨后起，拎過床邊的塑料袋，步翻出窗臺。

祁汐從柜里拿了件薄開衫，也提上飯盒翻到窗外。

上次他們一起來房頂時還是盛夏，而今已是初秋。

天氣涼了，夜空更顯疏曠。

陳焱上回鋪的隔熱板掉下來一塊，他也沒放回去，直接將板子拖到祁汐邊，自己弓坐到旁邊的水泥地上。

祁汐穿上開衫，手抹了下長長的邊，抱坐在隔板上。

打開飯盒，看見男生從塑料袋里出兩個易拉罐。

一個是可樂，一個是黃包裝。

祁汐拿起黃的易拉罐：“這是什麼啊？”

“菠蘿啤。”

祁汐轉罐，看到“菠蘿啤”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夏日限定

好奇：“這個……會喝醉嗎？”

陳焱輕嗤：“你試試？”

這要能喝醉也是人才。

祁汐睫尖微。

沒喝過這個。以前媽媽管得嚴，長這麼大，還一點帶酒的都沒沾過。

反正，明后天都不上課……

心一橫，拇指扣住拉環，“咔”的拉開。

陳焱斷眉揚了下，也沒攔著，拿起剩下的那罐可樂。

打開后，祁汐沒著急喝，鼻尖先湊到開口，小一樣了，隨后才試探地抿了一口。

口是菠蘿汽水的甜，酒的沖擊隨其后——微苦，刺激。

還莫名有點上頭……

看皺眉咂舌的樣子，陳焱笑了下。

“慢點兒喝。”

說著他也拉開可樂灌了一口，尖翻滾下落。

“你今兒著楊了？”

祁汐夾米的筷子頓住：“嗯……”

舉著菠蘿啤又喝了一口。

“你怎麼知道？”

“剛給我撥了個電話。”

祁汐：“哦……”

那他應該也知道，楊把他家的事都告訴了吧……

陳焱沒問知道了什麼。他垂下眼皮，單手搭上曲起的膝蓋，默了好幾秒，緩聲：“前幾天，我姥姥姥爺過來了。”

祁汐猶豫了下，試探問：“從……北城過來的嗎？”

男生輕“嗯”了下，又不說話了。

祁汐也沒有追問。端起手邊的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將話頭扯到自己上。

“其實，我還一直都想去北城的……”

陳焱眼皮掀起來，出兩道深刻的褶。

祁汐繼續說：“我媽想讓我考回南都，但我想去北城上大學。”

“為什麼？”男生問。

“我沒在北方生活過，想去看看。應該……和南方很不一樣吧。”

祁汐放下菠蘿啤，兩手向后撐上隔熱板，仰面朝夜空看。

“你見過雪嗎？南都的冬天都不下雪的，我想去北方看大雪。聽說，雪后的故宮很有意境，特別好看……”

角噙上淺笑：“北城的好大學也多啊。我要真能考上……很好的大學，我媽媽應該也會很高興，會讓我去北城的。”

秋高氣爽，天上的星星也不像盛夏時那樣繁多明亮。

但孩眼中跳著向往的神采，比星更加奪目。

陳焱定定看著，黑眸微，又很快轉黯。

“你有期待。”

祁汐偏頭看他：“嗯？”

陳焱抬起可樂罐抿了口。

“你想上大學，是因為有期待。”

他頓了下，眼睫垂落更低。

“也有人對你有期待。”

可他沒有。

連他自己都對自己不抱任何企……

祁汐沒有說話，撐著遮板的指尖微微扣。

“我。”忽然道。

陳焱挑眉：“什麼？”

“我。”祁汐又說了一遍。

定定看著他，深吸了口氣。

“陳焱，我對你有期待。”

陳焱神晃了下，眸微。

“期待我什麼？”他扯開邊，自嘲輕笑，“期待我出人頭地？別像現在一樣繼續混了？”

這話他聽多了。

祁汐搖搖頭，端起易拉罐仰脖喝了一大口。

酒猛灌進食道，沖得眼眶和腦袋一齊發熱，也激出平時不會有的表達與膽量。

抿了抿潤的角，輕聲：“我希……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夠離開潯安。離開這個讓你……失去家人，讓你不開心的地方。”

“離開這個有你不喜歡，不想見的人的地方。”

抬眸認真看他。

“我希今后，你能夠快樂。”

陳焱怔住，瞳心驟。

抓握可樂的手無意識用力，攥得易拉罐都凹陷變形。

祁汐吞掉最后兩大口菠蘿啤，被嗆得咳了兩下。

酒上頭，的眼角和兩頰都泛出緋。

“你英語那麼好，還會打籃球，會那麼多東西，你要不上大學，就……還可惜的——”

停住，慢作一樣盯住易拉罐看，眼神開始有點不聚焦了。

“我希，你不要，像菠蘿啤一樣……”

“陳焱眉心擰起來：“你醉了？”

“沒有。”祁汐堅定否認，兩眼依舊直愣愣看著菠蘿啤。

我希，你不要像這個菠蘿啤一樣，只是我的今夏限定。

愿你如四季不滅的焰火，永遠熾熱而耀眼……

陳焱拿過孩邊的易拉罐，晃了晃。

空了。

他丟開罐子，眉心更。

“你喝慢點兒不聽話？”

祁汐被斥得角撇了撇，兩手抱住蜷曲的，又小聲嘟噥了句什麼。

闔上迷蒙的眼，下習慣地往膝蓋里磕，腦袋卻不控地往側——

陳焱的手已經接了過去。

孩的側臉落在他手里。

的臉小巧，他單手足以包納。

白膩的皮被酒醺灼熱的紅，嚴合地熨帖他掌心。

瓣正好抵住他的無名指指腹，潤，很。

陳焱很深地看了片刻，托著這只腦袋，慢慢放到自己肩上。

側眸深凝片刻，他另只手摘掉鼻梁上的鏡框，輕輕撥開臉上打卷的發。

孩的被，翕了翕，發出小貓一樣的細音：“陳焰火……”

腦袋一偏，整張臉都掉進他口，整個人都擁在他前。

溫暖的，的。

“陳焰火……我希，你能和我一起，去北城上大學……”

夢囈一般的含糊低語，很輕聲。

但每個字都好似礫石一般，重重砸上年的心口。

咚。

咚，咚。

他的心臟跳起來。

久違的，前所未有的劇烈和鮮活。

陳焱很慢地眨了下眼，收胳膊攬抱懷里的人。

“好。”

我從不盼未來。

可若是我的未來里有你，我突然就想，迫不及待地向前看。

你的心愿，我一定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