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會試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為要帶著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決定臘月初就出發，只要年前能趕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給秦晏看好宅院了，五進五齣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經付了定金，裏面早就收拾好，只等著秦晏了。

臨行前秦晏又去了蘇府一趟。

這一年秦晏已經很住在蘇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題上，一般都是是蘇先生送來幾個題目，秦晏先將路子寫上，然後再細細的寫出來，做完這幾個題目后帶著文章來跟蘇先生討教，當天來回，很住下。

蘇卿辰見秦晏來了笑了下：「可準備好何時出發了？」

秦晏點點頭：「臘月初三，先生還有什麼代的麼？」

蘇卿辰搖頭一笑：「該教你的都教了，沒有什麼好代的了，你的學問我心裏有數，會試肯定無礙，不出差錯殿試時一個二甲的進士出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後做什麼了麼？是想翰林院還是先謀個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翰林院。」

蘇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氣不小，將來也想閣麼？」

秦晏一笑沒答話，忽而想起衡棋如來，道：「近日都沒看見衡兄，他今年也要場一試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蘇卿辰搖搖頭：「不必了，棋如自有我帶著，嘉兒也不小了，我正想帶著他一起進京開開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聲道：「先生，蘇嘉他……」

蘇卿辰淡淡一笑：「皇帝子不行了，這個時候蘇嘉必須在皇城，我謀劃了這麼多年，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爺的皇位落他人之手。」

秦晏心中一沉，別說是皇帝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蘇嘉想繼位都難，蘇卿辰此去無異是飛蛾撲火。

秦晏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個荷包來遞給蘇卿辰，沉聲道：「若來日天不遂人願，學生在京中定會幫扶，學生現在沒有別的……此去各花費都小不了，這些給先生補一二吧。」

那些探子和親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銀養著的，這一年裏秦晏雖沒怎麼在蘇府中住但也看得出來，府中原本就不多的僕役又了許多，屋中的不古也都沒了，蘇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說一句油盡燈枯也不為過。

蘇卿辰一頓，打開荷包一看，之間裏面厚厚一沓子銀票，一千兩一張的銀票足有百張，不等蘇卿辰推辭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萬萬拿不出這些的，但現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來的。」

蘇卿辰心中大為容，半晌嘆息笑道：「原本以為你是最心的一個人……」

秦晏一笑：「先生沒看錯，我本就心，只是……看了這麼多年，不免念先生大義，學生無能，可效力的也只有這些黃白之罷了」

秦晏抬手掏出袖中一張紙條，低聲道：「來日若事那自然是好，這是我在京中一莊子的位置，僻靜的很，若事敗……先生可帶著蘇嘉衡兄躲去這裏，我在那給先生還準備了些銀子，到時候……你們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來再混我舅舅的商隊中，一路往西邊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蘇卿辰心中念，起一揖：「我替世子謝過了。」

秦晏忙將蘇卿辰扶起，低聲道：「此去兇險，先生萬事小心。」

蘇卿辰點了點頭：「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給蘇卿辰行禮拜別，起出了正廳。

剛出了前院蘇嘉追了出來，連聲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轉頭愣了下，停下腳等蘇嘉趕了過來，蘇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眼中有些，啞聲道：「先生跟我說了……秦晏，謝了。」

「不敢。」秦晏一笑，「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

蘇嘉嘆了口氣，低聲道：「我送你出去。」

雖說相了快三年，秦晏其實並沒跟蘇嘉說過幾句話，生疏的很，兩人慢慢的往外走著，一時也不知該談些什麼，出了大門時蘇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茍富貴，無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著世子提攜的那一日快點來。」

蘇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這幾年並不曾與你多結……罷了，後會有期。」

秦晏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裏荊謠坐起來將秦晏的大氅了下來，輕聲道：「銀票給先生了？」

秦晏點頭：「這一二年景大不如從前了，先生正缺銀子呢，這些大概也夠撐一段日子了。」

荊謠靜了半晌輕聲嘆道：「先生還有世子他們……明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麼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對手厲害的很，你明知敵不過他，會不會去為我報仇？」

「自然。」荊謠想都沒想口而出，隨即惱怒道，「百無忌！哥哥說什麼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什麼呢？昔年梁王待蘇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會甘心。」

荊謠心頭一，忽而想起昔年聽到的梁王和蘇卿辰的舊事，臉上微微紅了。

荊謠這兩年長大了不，個子已經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條的時候，上瘦的很，不過眉眼卻愈發清秀了，討人的很，秦晏看著他害臊的樣子心裏喜歡，抬手在他耳垂上了，道：「這種東西說不清，記得以前給你講過的趙氏孤兒的故事麼？只盼著先生也能似程嬰一般，求仁得仁。」

荊謠輕嘆，跪起來將暖爐中的茶壺拿了出來給秦晏倒了一杯茶，馬車中地方狹小，荊謠作有些彆扭，俯將茶壺放回暖爐中的時候頸間那塊長命鎖隨著了出來，秦晏垂眸看見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還戴這個？讓人家看見了笑話。」

荊謠連忙將長命鎖塞回裳里，小聲道：「我……我怕摘下來放丟了，還是戴著吧。」

「穗頭還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將荊謠外袍領子解開了一些，把他裏面的中平，復又把外袍的扣子挨個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裏面不涼麼？」

荊謠屏住呼吸一不，馬車中本就仄，秦晏這下離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劍眉鷹目，面容英俊又凌厲，離得近了很有迫，更別說荊謠本就慕秦晏了，荊謠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低聲道：「不……不涼。」

秦晏給他系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荊謠心猿意馬，不住的回想秦晏剛才解他裳的景，臉上微微發紅，抱著另一個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時兩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啟程，還有不東西要打點，且鋪子裏還有些事沒代清楚，荊謠忙的腳不沾地，剛進府就被羿文嘉請走了，秦晏則獨自去見羿老太太。

一年前眾人就搬到老宅來了，羿老太太的壽曦堂在正房最裏面，秦晏從甬道穿過去，走了一會兒才到，門外一群小丫頭們見秦晏來了連忙福問好將人請進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見秦晏來了笑道：「見過蘇先生了？」

秦晏點頭一笑：「見過了，外祖母今日手氣好？」

小酸枝炕桌上鋪著盤花繡毯，幾張象牙骨牌散落著，羿老太太這邊放著一把小金子，秦思那邊只稀稀的幾個，羿老太太一笑：「思丫頭為了討我喜歡故意輸的。」

「哪呢，實是打不過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讓丫鬟們將炕桌收拾了，親自扶著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榻上，「我剛跟外祖母說呢，等過了年，咱們將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們過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沒去京中了吧？」

這兩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實的很，羿老太太氣反而比之前好了許多，點頭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煩你們的，眼瞅著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們倆的婚事還不得我去掌眼麼？」

秦思的臉紅了，低頭喝茶不說話，秦晏一笑：「既這樣等過了年我可遣人來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興，滿口答應著。

翌日一早眾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眾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捨不得外孫外孫，又難起來，哽咽著囑咐秦思：「好好聽你哥哥的話，莫要再讓人欺負了去……」

當初不堪辱，無奈下投奔到黎州來的形歷歷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寬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撐不住哭了出來：「外祖母放心，我自會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為相得，乍一要分開心裏也難，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聲勸道：「老太太別哭傷了子，不說好了麼，等過了年咱們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去，這幾個月老太太就當他們走親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點點頭，又抱著秦思著「心肝」的哭了一會兒才好些，秦晏耐心勸著，又說了一會兒話，再三的道別後才上了車。

三人的東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來就開始往京中運了，饒是這樣這次一行人還裝了十二架車，年下人雜，羿文嘉不大放心，請了常年跟自己商隊押鏢的一支鏢隊隨行。

馬車上荊謠小心的將銀票匣子放到了箱籠中，秦晏了眉心道：「讓一個丫鬟過來就行，你昨晚就沒睡好，上自己馬車上瞇一會兒去。」

「我不困。」荊謠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掃了眼荊謠坐著的小杌子嘆口氣：「上來。」

兩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趕做的轀輬車，比平常的馬車寬敞些，設有榻，但到底是在車裏，榻有些窄，秦晏往裏靠了靠讓出點地方來，荊謠抿了下，下靴子躺了上去。

馬車微微晃，荊謠倚在榻外側，秦晏怕他摔著，索坐起來一手攬著荊謠，秦晏修長的手指輕輕攏在荊謠的腰上，荊謠的子一瞬間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冷麼？」秦晏低頭問荊謠，呼吸掃在荊謠耳畔，荊謠搖了搖頭，耳朵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