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後的旨意一下，禮部鴻臚寺便開始鑼鼓的準備。（）通常來講，封後大典起碼要籌備半年之久，但因為是給皇帝衝喜，加之國用匱乏，一切都隻能從快從簡。員們擔心的是，萬一要是準備太過冗長，皇帝提前駕崩了，可就罪過了……

“欽監已經看了日子，三月十七，黃道吉日。”金孜為二位大學士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還有六……”楊榮眉頭皺，看看楊士奇道：“王賢那邊，還沒有消息？”

楊士奇憂慮的搖搖頭。

“不能把希都寄托在他上，”金孜向來不認為王賢有那麽大本事，“他被東廠的人嚴防死守，恐怕到現在還沒得到信兒！”

楊士奇歎了口氣，剛要話，這時中書舍人送公文來了，三人便打住話頭。

中書舍人將一摞奏章放在楊士奇麵前，然後抱起已經看完的，躬退出。

待中書舍人退下，楊士奇拿起最上麵一本奏章，對金孜道：“再等等吧，我相信他不會誤事……”完便看起了奏章，他雖然心裏長草，但公務依然不能耽誤。

“哎……”見楊士奇都無話可，金孜一陣灰心喪氣，一屁坐下端起茶盞，也不管茶水已經涼，一口氣便灌下去。

這時卻見楊士奇‘咦’了一聲，從奏章中拿起一張紙片，在那裏愣住了，臉漸漸蒼白起來。

“怎麽了？”金孜放下茶盅，看向楊士奇。楊榮也看向楊士奇，不知什麽事，讓這位泰山崩於前不變的宰相之才，臉變得這麽難看。

“王賢回話了。”楊士奇將那張紙片遞給一旁的楊榮，楊榮看了也是一臉凝重，然後又遞給了金孜。

金孜定睛一看，隻見上麵隻有兩行簡單的字，第一行是兩個菜名‘海蟹’、‘大棗’，

一個藥名‘麻黃細辛附子湯’，一共這十一個字。

金孜反複看這十一個字，怎麽也看不明白，隻好抬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字謎不？”

“不是……”楊榮通養生，對醫道也有涉獵，輕聲道：“海蟹與大棗同食，會引發寒熱病。而‘麻黃細辛附子湯’出自醫聖的《傷寒論》，主治傷寒病。”頓一頓，一陣寒意湧上楊榮心頭道：“而這兩種病的癥狀，幾乎一模一樣，醫生稍有不察就會張冠李戴，一旦用錯了藥，病人兇多吉……”

“王賢這是在指點我們，該如何解決王貴妃這個大麻煩……”聽了楊榮的話，楊士奇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道：“這十一個字，應該是可以要了王貴妃的命。”

金孜一驚，然後下意識道：“他為什麽不自己手？”完，見二楊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咽了口唾沫道：“我們真要如此？”

“還有別的辦法嗎？”楊士奇神凝重道。

“王賢這是要拖我們下水……”楊榮幽幽一歎道：“我等雙手不可避免要沾上鮮了……”

二楊皆是心誌堅定、多謀善斷之輩，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便知道此事不可避免。他們原本還抱有幻想，指王賢能把這份髒活攬過去。但現在看來，這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對方隻肯指一條路，告訴他們該怎麽辦，但絕對不會手。隻有自己的事自己辦了。

“真要如此？”金孜又重複一句，此事與他的理念實在太過違背，讓他難以接。“王賢明明不過是舉手之勞，幹嘛非要我們去做？”

“他這是要我們獻投名狀。”楊士奇神懨懨道：“殺了王貴妃，我們就隻能********和他合作，再想對付他，就要心自己先敗名裂了。”

“既然如此，我們更不能幹！”金孜咬牙道：“一旦幹了這件事，我們和他還有什麽區別？莫非真要沆瀣一氣下去？”

“可是不做的話，我們就要出局了……”楊榮站起來，走到門口，看看略顯仄的閣院道：“諸君，為了我們的理想，我認為可以做……”

“我們的理想……”金孜一時有些癡了。

三人的理想，是閣所有大學士的理想，也是全文的共同理想。

讀曆史者都知道，中國自古就是君與士大夫共下。但這個士大夫的含義，卻隨著曆史的變遷不斷變化，在春秋戰國時，是依附於子諸侯的士人階層，到了兩漢兩晉南北朝，是世襲的貴族地主階層。隋朝開科舉後，士大夫便漸漸了通過科舉考試穎而出的庶族地主的專利。

到了宋朝，國家政權更是為這些庶族士大夫所把持，皇帝則幾乎不直接理國政，而是由士大夫的領袖——宰相來代為理。這給了庶族士大夫們莫大的榮耀，極高的地位，以及伴之而來的無數財富……當然，飽讀詩書，以聖人子弟自居的士大夫們，是不會這樣認為的，他們心中洋溢著的是以下為己任，積極參與政治的強烈責任！

然而，到了本朝，權力**極其強烈的朱家皇帝，卻絕不同意以‘人圖章’自居，開國皇帝朱元璋廢除宰相，大權獨攬，將百視為奴仆，把士大夫踩在腳底。這自然引起了士大夫們強烈的反彈，但對朱元璋這位鐵皇帝來，解決的辦法十分簡單，無非就是——殺！殺！殺！

胡惟庸案、空印案，幾乎殺下員，彼時因為員奇缺，甚至出現堂下的囚犯戴枷審，堂上的員戴枷問案的千古奇景。但朱元璋再強橫，也沒法一個人理全國的政務，到了晚年，隻能設立閣，選一些職低微的文學之臣充當書，扶住自己理國政。

朱元璋過世以後，朱棣因為常年征戰在外，又不信任太子，不得不將國政由閣理，閣的地位和重要登時暴漲，讓士大夫們看到了重新恢複權力的希。

恢複宋朝時士大夫的地位和榮，是全文的夢想。重獲宰輔地位，更是曆任大學士心中的，然而這條路注定極為艱難，一來，朱棣的權力並不亞於朱元璋，二來朱棣更信任和他一起奪下的勳貴武將，三來，有‘後世子孫不得立宰相’的祖訓鎮，四來閣大學士職低微，難以統帥文集團，所以若不行些非常手段，指水到渠，無異於癡人夢。

二楊對嚴峻的現狀認識的十分清醒，他們早就明白，在朱棣朝是不可能有任何作為，隻能指新君登基後，會有另一番局麵。而太子殿下素來親近文，是二楊心目中不二的新君之選。其實他們倆早就與太子暗通款曲，暗中幫了太子許多忙，也早就各自表了忠心。隻是他們手段高超，一直無人察覺罷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他們要想將大學士變實際上的宰相，必須要在太子登基的道路上，立下不世之功，才有資本在未來得到想要的權位——眼下太子太孫被發配在外，趙王一旦有一個皇後做幫手，太子和太孫將麵臨不可預料的結局。如果能避免這一局麵出現，那就是不世之功，不擇手段又如何？

。

本來幾位大學士想的是，利用王賢對太子的忠心，借他的手來完這件事，這樣可以既達到目的，又不用沾染因果。但顯然王賢看穿了他們的意圖，本不上鉤，隻是告訴他們該怎麽做，讓他們親自手！

既然如此，那也隻能親自手了……

三位大學士很快達一致，楊士奇沉聲道：“要辦這件事，得分兩步走，先在的膳食中手腳，然後待其發病，再讓太醫開那個方子。”著看看楊榮和金孜道：“太醫院那邊給老夫，至於椒園和膳房那邊，就拜托二位了……”

椒園是皇帝寢宮之後的一園林，原名五雷殿，王貴妃隨皇帝搬過來之後，嫌原來的名字刺耳，便改稱椒園。

“椒園那邊……”楊榮看看金孜，先道：“我倒有個同鄉，可以信任……”

“膳房就給我吧……”金孜咬牙道。

閣乃皇帝的書機構，向來設在宮中，三人都是多年的大學士，又都刻意經營，在宮裏的人脈深厚，卻不是一般外臣可以比擬的……

“好！”見兩人痛快的領了任務，楊士奇重重點頭道：“我們這就分頭行，記住，千萬要做的，不要留下把柄……”

雖然王賢給的法子可謂殺人於無形，就算最後王貴妃死掉，也幾乎沒法查證。但這種事，一切還是心為妙，一個不慎，就是敗名裂，滿門抄斬啊！

“想不到，”金孜嘿然道：“咱們竟然也要做這種損德的事了……”

“我不地獄誰地獄，”楊榮是信佛的，此刻卻做金剛怒目狀道：“我們是為了大明的國本，為了江山社稷，怎麽會損德呢？”

“也是……”聽了楊榮的話，金孜心裏舒服多了，點點頭道：“那就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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