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乃北中國之風水寶地，山把這座城市圍了一圈，隻有北邊留了個缺口，為整座城擋住了冬日的寒風。置濟南城中，就像嬰兒躺在搖籃裏，不見外界的風雪，隻有和煦的暖，實在是北方貓冬的絕佳之地。

前一日，又下了一點雪，讓千佛山上的矮鬆愈的青黑，卻更加顯得山尖白皚，讓人仿佛置於一副水畫中，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一指頭都不想。

當金孜頂風冒雪八百裏，穿過崎嶇的山路，看到遠仿佛搖籃中的濟南城，不罵了一聲：“這王仲德，還真會找地方貓冬！”

邊上的隨從卻憤憤道：“姓王的也太不把咱們當回事兒了，都到了濟南城兒，也沒個人出來迎一迎！”他們都是金孜的親近下屬，新皇登基後，一人得道自然犬升，一路上地方員高接遠送，程儀不斷，讓他們早就膨脹的忘了自己是誰。

對於王賢置若罔聞的怠慢，這些隨從跟班，自然十分的不爽。

金孜其實比他們還不爽，他如今是人人爭相結的子近臣、宰輔之，地方員們掇捧屁，猶雲手有餘香；隨口蹋痰，惟恐人先著腳。哪能得了這種怠慢？不過幸好，他還保持著一理智，知道濟南城裏的那位，不能以等閑視之。

“都閉。”金孜狠狠吐一口悶氣，瞪著周的隨從道：“到了濟南城都放老實一點，別壞了本的大事。”

“嘿……”眾隨從還想再非議，見金孜臉不善，這才趕忙改口賠笑道：“學士放心，咱們知道輕重。”

“哼……”金孜冷哼了一聲，這才坐上馬車，隊伍繼續向濟南城開進。

頓飯功夫後，一行人到了濟南城下，但見城城外人煙如織，商旅繁茂，車馬不絕，已經看不到毫兵災的創痕。事實上，在去年的那場浩劫中，濟南城作為府，並沒有遭刀兵。局勢稍一平定，府又采取多種措施，大力削減稅賦、勸工勸農、鼓勵工商，以濟南為龍頭，帶山東一省的民生恢複。

是以短短不到一年時間，濟南城已經繁華若兮，甚至生機和活力比起永樂年間猶有過之。

“看來姓王的不止有謀刀兵之能，”坐在穿城而過的馬車上，金孜冷眼看著街上，心中也忍不住暗歎：“在民生治理上也有一套。”

但他對王賢惡頗重，眼睛自然不會隻盯著好的方麵看，很快便在蛋裏挑出了骨頭……隻見街上，隨可見頭裹白巾的白蓮教徒，這些教徒公然穿行於市，和尋常百姓談買賣，沒有毫水火不容的意思。府的差役更對他們視而不見，甚至還和他們言談笑鬧，就像一家人一樣。

‘荒謬！’看到這一幕，金孜又是氣憤又是舒坦，他終於可以理直氣壯的鄙薄王賢一番了：‘居然對白蓮邪教放縱到這種程度，他王仲德想要幹什麽？這裏還是王化之地嗎？’

‘莫非傳言是真的，他真是白蓮教的高層？要把山東變真空家鄉？’

一路上，金孜不斷腹誹，對王賢的怒氣不斷攀升，但這一切，都在車駕抵達山東總督府門前時，一下子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總督衙門外的大坪，足足有四畝見方，大坪正中高矗著一三丈長的帶鬥旗桿，上書‘大明鎮國公’五個奪目的大字，遙對著大門上‘山東總督衙門’的牌匾，和石階兩邊那對猙獰的巨大石獅。

視線所及，除了一排挎著繡春刀的錦衛在全神警戒，再沒有一個活人。空闊的廣場上一片凝重靜謐，隻有風吹那桿鬥上的旗子，在獵獵作響，卻更顯出這總督衙門的空闊威嚴！

著這無言的無邊威嚴，金孜這才猛然醒悟，自己來到了誰的地盤，將要麵對一個怎樣的人？！

那是當今下最威名赫赫，最權勢滔，最手段無邊，最兇神惡煞的一尊神祗啊！

怎麽才短短半年，自己對他的恐懼就模糊到接近淡忘？是距離讓人陌生？還是自己太過膨脹，自以為已經不在王賢之下了？

來不及深究此中由，金孜狠狠掐一下大，讓自己清醒過來，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對馬車外因為被錦衛阻攔，忍不住大呼的長隨道：“不得造次。”

長隨這才憤憤的低下頭，不知金學士為使，為何還要如此伏低做。

“這位軍爺有禮了。”金孜從車窗向那名攔路盤問的錦衛百戶拱拱手，和悅道：“本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金孜，奉欽差前來濟南問鎮國公，之前應該有廷寄文書知會總督府吧？”

“那咱不曉得。”那錦衛百戶對金孜刻意提及的兩個份無於衷，依然麵無表的公事公辦道：“不過既然是朝廷來人，請在門房稍後，待俺稟報一聲。”

“這……好吧。”金孜沒想到，自己亮明份、道明來意，還沒有得到打開中門，接府中的待遇，但也隻能忍著不滿，下得轎來，跟錦衛到門房中等候。他還能在生著爐子的門房中待著，下頭一眾跟班就沒那麽好命了，在門房外凍得哆哆嗦嗦，卻一聲也不敢抱怨。

那些如狼似虎的錦衛，實在太有震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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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房中枯等了許久，金孜終於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趕忙站起來，擺出一副謙和的笑容。誰知進來的卻不是鎮國公，而是山東布政使儲延。“原來真是金學士！我還當他們胡八道呢！”

看著那張堆滿笑容和皺紋的老臉，金孜一陣鬱悶，草草拱拳道：“藩臺大人，有禮了。”

“哎呀呀，我怎麽這一大早，喜鵲兒個不停呢，原來是有貴人臨門！”儲延仿佛沒看到金孜神的變化，依舊滿麵堆笑道：“金學士蒞臨濟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藩臺大人笑了，”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儲延還是山東的民政長，能在極度兇險的永樂末年山東大變中生存下來，繼續擔任山東布政使，足以明他亦非常人。金孜收起不快，與儲延笑談道：“下不過是皇上的書記之臣，打雜跑的吏，當不得，當不得！”

“哎，大學士太過自謙了，誰不知道當今皇上最為倚重幾位大學士，朝野都以宰輔相稱啊！”儲延依舊滿臉謙卑的笑著，手恭請金孜到後堂吃茶。

“私底下開開玩笑還好，這些話要是拿出來公開，我們幾個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金孜一麵跟儲延自謙，一麵忍不住微微自得。

話間，兩人到了總督府的花廳，儲延先請金孜到客房淨麵更，待金孜收拾停當，煥然一新出來，有錦衛奉上香茗、茶點，儲延笑瞇瞇請他座道：“學士這一路上辛苦了，快吃點茶水解解乏。”

金孜微笑著就坐，喝了幾盞清茶，吃了幾塊點心，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麽還不見公爺？莫非有什麽要的事？”

“嘿嘿……”儲延角現出一抹苦笑，點點頭道：“我家公爺確實有事不開，”著給金孜斟一杯茶道：“學士稍安勿躁，待我家公爺忙完了，自會回來相見。”

“哎，正事要，我這邊不急的……”金孜除了無奈接，還能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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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竹園中，王賢滿臉張，額頭汗水現，口中焦急道：“花花，一定要住！”

他的旁，三歲的王佑地抓著父親的手，臉同樣滿是張，額頭同樣汗水現，淚水在眼珠子裏打轉，聲音稚中著真道：“花花，一定要住！”

兩人後，玉麝和一眾丫鬟卻滿臉的忍俊不，看著蹲在狗窩旁的這父子倆，得強忍著才能不笑出聲來……們萬萬想不到，殺伐果斷，在山東能止兒夜啼的鎮國公王賢，在陪兒子玩的時候，居然是這個樣子！

這話還要從王賢回到濟南起。與金孜想像的不同，王賢對治理這一省之地本沒有興趣。他把全省的軍政刑名都給了儲延、吳為、魏源等人，事實上，這些能人聚集在這一省之地，本來就是嚴重的浪費，本不需要他指手畫腳，就能把山東治理的蒸蒸日上。

王賢自然也樂得懶，對遭的政務充耳不聞，每日隻蜷在萬竹園中陪伴妻子，逗弄兒子。鑒於王佑對他陌生又疏離的現象，王賢采取了多重對策，來增加和兒子的。除了帶兒子逛街、劃船、騎馬、爬山、給兒子買玩、買好吃的這些常規武之外，他還弄了一條狗，爺倆每日裏花費大量的時間照料那東西，共的時間一多，爺倆的自然也急劇升溫。

王佑哪能抵擋得住他老子狡猾多端的攻勢，半年下來，已經把這老爹看世上最親的人，甚至連娘親和一手拉扯他長大的玉姨娘都比不了了。

這會兒，爺倆養的狗‘花花’懷胎兩月，正在艱苦的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