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早飯，贏稷將兒到邊囑咐了幾句，小丫頭，隨著侍們，高高興興的出去玩了。等到桌上飯菜收拾停當，侍們送上剛剛沏好的茶水。

贏稷坐在桌子上首，主人的位置，燕姬坐在下面，因為需要照顧孩子的緣故，並未和贏稷坐到一起。贏稷面凝重，開口說話道:

“你們都下去吧，吩咐下去，百步之，不準有人，屋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進來”。

“諾”，侍趕下去，站在門口傳達主人的命令，侍衛們，侍們，各自放下手中的活計，依次魚貫而出。

贏稷覺得侍衛們已經走出百步以外，起來到窗前，將窗子關死，順手拿起桌上的《墨子》，一邊隨意的翻看，一邊去將門關上。

翻開了第三篇‘所染’隨之高聲朗讀

“子墨子言見染者而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所者變，其亦變;五必而已則為五矣。故染不可不慎也！”一邊誦讀，一邊觀察著燕姬的變化，起先燕姬的臉上並未有何變化，贏稷繼續往下讀:

“非獨染然也，國亦有染。舜染於許由、伯，禹染於皋陶、伯益，湯染於伊尹、仲虺，武王染於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蔽天地。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

夏桀染於乾辛、推哆，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厲王染於厲公長父、榮夷終，幽王染於傅公夷、蔡公谷。此四王者所染不當，故國殘死，為天下J。舉天下不義辱人，必稱此四王者。

齊桓染於管仲、鮑叔，晉文染於舅犯、高偃，楚莊染於孫叔、沈尹，吳闔閭染於伍員、文義，越勾踐染於范蠡、大夫種。此五君者所染當，故霸諸侯，功名傳於後世。”

“公子，不要再讀了，坐下來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燕姬略顯疲憊的說著，燕姬何等聰明之人，已經明白，贏稷之所以這樣做，是在顧念自己的面，不好直面詢問，但從他剛才所讀的文章中，燕姬已經聽出了弦外之音。

‘所染’是墨子以染作為比喻，告誡天子、諸侯、大夫、士必須正確選擇自己的親信和朋友，才能取得良好的熏陶和積極的影響。

影響的好壞直接關系著事業的敗、國家的興亡。

從剛才贏稷從自己邊走過，目未曾離開那柄吳鉤開始，燕姬就知道，這個和自己朝夕相兩年之久的男人，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份了。懷疑自己與這次暗殺有著莫大的關聯，之所以沒有直面詢問，

或許很大程度上，是他還不願意相信，自己與這件事有關聯。

“燕姬，你聽我讀完好嗎?”贏稷的口氣是那樣的溫暖和緩，曾經無數的日日夜夜裡，他們就是這樣度過的，贏稷讀書，燕姬在一側為他掌燈，為他研磨，將他寫錯的竹簡，用刻刀劃去，有幾次還因為不小心，將手指劃破，每當這個時候，贏稷總會停下手裡的工作，迅速跑過來，將燕姬劃破的手指放到裡將吸出，還一邊不無責備的告誡燕姬小心。燕姬總會順勢倒在贏稷的懷裡，著兩人難得的寧靜，燕姬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多好的男人，要是你不是秦國的公子該多好’。

“范吉染於長柳朔、王勝，中行寅染於藉秦、高強，吳夫差染於王孫雒、太宰海遣∪居諡槍⒄盼洌猩繳腥居諼閡濉①瘸ぃ等居諤薄⒌璨煥瘛4肆咚靜壞保使也型觶砦搪荊

宗廟破滅，絕無後類，君臣離散，民人流亡。舉天下之貪暴苛擾者，必稱此六君也。 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以其行理也。行理於染當。故善為君者，勞於論人而佚於治。不能為君者，傷形費神，愁心勞意;然國逾危，逾辱。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國、其也，以不知要故也。不知要者，所染不當也。

非獨國有染也，士亦有染。其友皆好仁義，淳謹畏令，則家日益，日安，名日榮，得其理矣，則段乾木、禽子、傅說之徒是也。其友皆好矜，創作比周，則家日損，日危，名日辱，失其理矣，則子西、易牙、豎刀之徒是也。曰:“必擇所堪”。必謹所堪者，此之謂也。”

可以聽出，贏稷的讀書之聲，多有些淒涼的覺，兩個朝夕相的人，彼此的心是相通的。

贏稷能夠覺到燕姬的變化，燕姬也能領會到贏稷的糾結。“為什麼?為什麼?”彼此的心不停的吶喊著。

贏稷一直暗示自己這一切，都是巧合，不會與燕姬有關，是我錯了！是我看錯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生活。雖然出自王侯之家，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自己十分珍惜眼前的一切。秦國法制森嚴，自小以為人與人往都是一板一眼的，等到了東方才知道，人與人的往是那樣的富多彩。秦國的生活是多麼的無趣，多麼的蒼白。兩者之間，仿佛夏日與冬天的區別，東方熱奔放，彩豔麗，秦國寒冷蒼白，說不去的單調。

所有的人，只知道打仗，種田。詩歌相比於東方，是那樣的獷野蠻，沒有毫優雅的旋律。人是那樣的呆板固執，就連人也有著天壤之別。

如果說人是用水做的，秦國的人一定是媧娘娘在寒冷的冬日裡做出來的。是冰雕！徹頭徹尾的冰雕！沒有東方人如水一般的。更不會懂得如何談說，如何撒使，就算是魚水之歡，在們的眼裡，也隻是生命傳承的責任罷了。

們只會做兩件事，一是，督促自己的男人上陣殺敵，早些時候爭得爵位。二就是將自己的男人早早的從被窩裡趕到田地裡，去種地，爭取有了好收，可以換回爵位。

‘耕戰’秦孝公和商鞅制定的國策，已經使得秦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將原本麗，充滿遊牧特，神的西域大國，打造了一臺戰爭的機，一臺巧而又龐大的戰爭機，秦國所有的一切，都了這臺機的一部分。

秦國的糧食，充當了軍糧，

秦國的土地，用來演士兵，

包括秦國的男人，應征伍，上陣殺敵，

秦國的人，在後方勞作，供應前線所需的資。

就連秦國的木頭石頭也會被推到城頭之上，作為殺敵的滾木擂石。

如果沒有來到燕國，贏稷並不會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一樣。祖輩傳承，自己司空見慣，也會認為這一切是天經地義的。就像一個從未見過大海的人一樣，不管你如何描述大海的寬廣無垠，如何的煙波浩淼，如何的氣勢磅礴，他都很難達到心底的共鳴，因為從未見過！談不上喜歡。

正如一句話所說;“未曾相見的人，不值得回味”。

贏稷坐在了，他平日的書案之上，燕姬為他端來一杯茶，順勢坐在贏稷的邊。

整理一下擺，緩緩開口道:

“那柄吳鉤已經躺在那裡很久很久了，如果不是害怕失去你們父，今天也不會再把它拿出來”燕姬一邊說，一邊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可以看的出，的眼角充滿了淚水。

“當年秦國為了瓦解楚國與齊國的聯盟關系，派出張儀進楚國廟堂。對懷王許諾，若是楚與齊斷，秦國將歸還佔領楚國的六百裡故土。

懷王生於宮廷，長於婦人之手，自學習中原文化，對中原的禮儀更是仰慕之至。信奉‘言必行，行必果’‘君子一諾.千金不換’的貴族禮儀。張儀口生蓮花.舌辨之才，天下無雙，懷王又怎能識破縱橫家張儀的詭計。

再加之張儀重金收買了楚國的臣，一眾佞小人，視國家利益如草芥，只顧及自己的個人錢財，，從中慫恿懷王與齊國斷。

派勇士宋到齊國辱罵齊宣王，齊宣王大怒轉而與秦國締結盟約。

懷王知道被騙以後然大怒。

派遣大將軍屈丐領兵討伐秦國。秦惠文王派庶長魏章及樗裡疾、甘茂率軍迎戰，韓國也派兵相助。

兩軍戰於丹，幾經廝殺，秦軍並未佔得毫便宜，倉皇退卻，秦人不甘心失敗，使出離間之計破壞楚將關系，再加之朝中佞從中作祟，楚國將領之間生出不齷齪，難免配合不如先前一般親。

戰場形勢往往轉瞬之間，就能決定敗，秦軍個個擊破，大敗楚軍，將屈丐及裨將逢侯醜等70余將領俘獲，押往鹹。

當著天下諸侯使臣的面，將屈丐斬首示眾。東方大國為之一震。

此戰秦軍斬殺楚軍八萬，使楚國元氣大傷。

開戰之前，大將軍屈丐，冒死進諫懷王，不可倉促起兵，懷王不聽，屈丐跪於朝堂之上，磕頭出，懷王不為所，執意出兵，屈丐無奈退下。自知此去兇多吉。

縱使自己不為秦軍所殺，也會被朝中佞誣陷。楚國是待不下去了，自己尚在繈褓之中的一雙兒，該如何安排，自己一旦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誰來照顧們。

屈丐在臨出發的前夜，將自己夫人到邊囑托後事。

“夫人，我此次西行，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屈丐說道，言語之中，充滿了悲涼。

“夫君，為何如此悲悲切切，我大楚持戟百萬，將士勇猛，難道還打不過秦軍！”夫人問道。

“若是兩軍對壘，正面搏殺，楚與秦勝負自有天命。但是隻怕，我楚國廟堂後院失火啊！”屈丐無可奈何的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我這就去收拾東西，投奔他國”屈夫人說道。

“不可啊夫人，我屈家世代為楚國忠良，又怎能在這國家艱難之時離去，此戰縱是碎骨，我也不會離開楚國半步。”屈丐口氣是那樣的堅毅，對於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將軍而言，家族的榮耀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可是，我們的一雙兒，該怎麼辦啊?們還小，總不至於讓們一起陪你去死吧?”屈夫人，已經理解了自己丈夫的意願，不願意改變自己丈夫的決定，可是出於一個做母親的本能，又不得不開口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屈丐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滿心的愧疚，無法言語。過了今夜，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表達了。

屈丐離開座位，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說道:

“夫人，我愧對於你啊！未曾進的作為丈夫的責任，未曾進的作為父親的責任。”說著涕泗橫流，悲從心來。

“你這是做什麼啊?”屈夫人，一邊將自己的丈夫拉起來，一邊早已是泣不聲。

生死離別，人之大劫。

“今夜，你就收拾東西，帶著我們的兒趕往燕國，我有故在燕國，你們可以去投奔他”，屈丐說話的同時，走到牆邊，將一對‘吳鉤’取下。

說道:“這對‘吳鉤’是當年越王親手鍛造進獻楚王的，我征討南方有功，楚王將此獎賞給我，這對吳鉤鍛造良，無出其右者，天下也就這兩柄。”

說著將吳鉤拔出，屋頓時寒閃閃，手柄為紫檀木，上面刻有‘姑蘇’二字，其中一把將金按在檀木之中，一隻翩翩起舞的凰，呼之出。另一把采用同樣的工藝描繪出，一隻騰空而起的巨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你將它們帶在邊，我武將之家，也沒有其他東西，等我們的兒長大了，每人一把，天下大，孩子更應該習武保護自己”說著將吳鉤放到夫人的手中。

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和自己一起離開，趕到後堂將兒抱出來，屈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用手不停的撥弄這兩個小寶寶。

小寶寶或許明白了什麼，不哭不鬧，看著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玩耍。

屈丐多麼希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好讓自己能夠多陪陪自己的兒。可是，時間啊！時間啊！你為何走的如此匆忙啊！

不給我這將死之人，多留下片刻的安寧，也讓我一下天倫之樂。

屋裡的沙嘩嘩的不停，再有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老管家趕走上前去，說道:

“將軍，再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

“奧！知道了”一雙姑娘，早已沉沉睡去。

屈丐看看這個，親親那個！不舍之，難以抒懷。可是留在這裡必定是死路一條。與其陪自己送葬，倒不如，讓們母子好好活著。

世之中，活著！好難！好難！這樣的決定，在此刻，並不會因為你是將軍，還是普通百姓，變得簡單！親之間的生離死別，徹骨的痛。

窗外的雨，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風吹的樹枝來回搖，天一亮，自己就要領兵出征，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天啊！為何不能給我一個晴朗的早晨，讓我再在朝霞之中，看看我心的人，還有我尚在繈褓中的孩子。

天啊！為何不能讓我和他們在一起。

“時候不早了，你們趕走吧！”屈丐早已是滿臉淚水，屈夫人也是淚水漣漣。

“保重夫君”屈夫人一邊說，一邊將兩個孩子抱上車，侍衛早已將準備的好的車馬趕來。

屈丐原本面朝裡屋，不想看到這離別的一幕，滿眼淚花，淚水如同這屋外的雨滴一般，綿綿不絕。鬼使神差般的轉過來。

“等一等，讓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屈丐一邊說一邊從大堂之中跑出來。久久不願松開的手的抱著孩子。不住的親吻們，狂的面容之上，胡須！將睡中的兒刺醒了。

天上的雨，孩子的哭聲，一場生死的離別。

一個南方大國，由盛極而衰的瞬間。

“哎！”一聲歎息，“你們快走吧”大將軍見慣了橫遍野，原本以為鐵石心腸，未曾想也是這兒。

車夫揚鞭駕馬而去，夫人和侍一人懷抱一個孩子，過車窗往回看，久久不願離去。

屈丐等到車馬消失在夜中，癱坐在地，抱頭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他在哭自己，一個永遠回不了家，永遠見不到自己親人的人。

他在哭楚王，倉促而又不合時宜的出征，被秦國一次次的蒙騙，而不自知，讓朝堂之上充斥著無數小人的君王。

他在哭楚軍， 原本‘問鼎中原’的驍勇悍將，一支開疆擴土的王者之師，將要在自己的帶領之下，走向一條不歸路。

他在哭楚國，這個興盛了七百余年的南土大國，將會毀在他們這代人手裡，歷史的轉折就在眼前，自己縱然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見那些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先人們。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當眾人皆醉的時候，清醒是痛苦的！看到自己的國家，一步步的走向衰落，自己卻無能為力。

電閃雷鳴之中，暴雨如注，一個經百戰的統兵大將，放聲痛哭……

“你就是大將軍屈丐的兒，這柄吳鉤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對嗎?”贏稷一邊說，一邊將燕姬的吳鉤拿在手中。

“對！我就是屈丐的大兒”燕姬淡淡說道，說出這些積藏於心多年的話後，自己反倒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怪不得今天的刺客與你如此想像，那一定是你的妹妹了”贏稷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一個和自己生活多年，育有一的人，居然對自己還藏了，這樣多的。

最關鍵的一點，自己居然還是的殺父仇人。雖然這樣說不算嚴謹，但不管怎樣，是自己的國家，自己的父輩將的父親殺死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何這些年，都沒有出手?’贏稷心中疑不解。

對於現在的贏稷來說，雖然不像剛來到燕國時那樣，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在秦國的戰爭機裡，從出生到長，對他而言，‘世間的一切沒有權力所無法改變的’他本無法真正的理解，什麼是‘’什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