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波起

崔先生沒答話。

他那雙深邃神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明明藏著星空萬里，此時卻好像隻裝了一個小小的人兒。

鄭菀瞧不真切，下意識傾向前，還頗「善解人意」地從腰間了塊帕子給他揩汗——手到半途，卻被崔攔住了。

「崔先生？」

鄭菀不解地看著他。

「你為何？」

崔著纖細的手腕，好似又了冰雪一塊了。

鄭菀指了指他額頭：

「崔先生你、你冒汗了。」

被桎梏的右手掙了掙，好容易從那鐵掌裡掙出，了手腕，半抱怨半撒道：「崔先生，你這勁兒也太大了，喏，你看，紅了。」

鄭菀將手腕遞到他面前。

素白垂順的寬袖落下，出一雙皓白如霜雪的細腕，沁紅的石襯得那皮極白，這般一來，手腕間那到細細的紅痕也就越發明顯了。

崔挪開眼睛，嚨了：

「對不住。」

「一句『對不住』便過了？」鄭菀胡攪蠻纏地將手往他眼前遞，「你替我一。」

這胳膊一遞，人便靠得越發近了。

一陣不知何而來的風吹起腦後的長髮，起一落到他口、腮邊，仿佛的羽刮過，一即分。

崔聞到了子上獨有的香氣，於繚繞的香氣裡，的瓣如夏日枝頭飽滿的紅石榴，開開合合。

「我以前傷了，阿耶都替我的。既然崔先生不願，我便我阿耶去。」

鄭菀說著作勢要從塌上爬起，誰料還未下榻，手腕便人從背後執住了。轉過頭，卻見崔拉住，雙睫微垂，斂起一切外的緒。

「崔……先生？」

鄭菀歪了歪頭。

崔一聲不吭，可鄭菀卻發覺，他居然認認真真地低頭替起了手腕，屋一片死寂，只餘料過後的窸窣聲響。

他一開始用的力道不是過輕便是過重，鄭菀明明什麼都沒表現出來，可崔卻好似得知了的，不一會兒，那力道便很舒適了。

一點點疼，可疼完便筋骨舒暢了。

「好了。」

良久，他放開的手腕。

鄭菀恍若無事般甩了甩手，莫說紅痕，連點異樣都消失了。

「這如何辦的？我阿耶每次幫我完，上了活絡筋骨的藥，還需費些時日才好。」其實哪有看起來這般嚴重 ，不過是皮天生，稍有磕便會留痕罷了。

崔看一眼，一聲不吭地將手掌虛虛覆在小腹：「繼續。」

他又往丹田輸送起元力了。

鄭菀支著臉抬眼覷他，卻見他眉眼不如山，又了一副假人兒。無趣地拖長語調，長長地「哦」了一聲。

「崔先生您這般子，以後恐怕找不到小娘子歡喜。」

崔開眼皮看一眼，又閉上了。

之後便仿佛修了閉口禪，兩抿一條直線，閉得極，明明還是一樣的冰塊臉，可鄭菀就是能覺到他的不悅。

逗來逗去沒反應，鄭菀很快便覺到了無趣。

在溫暖舒適的氣流洗禮裡，大失氣的到底抗不住，不一會便又闔眼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不知時日，再睜眼時，榻上一道溫熱的金籠住，曬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鄭菀轉頭，以手覆額看向鬥櫥上的滴，原來已近申時，難怪……

崔大約是走了吧？

撐起手肘準備起，卻發覺右耳畔靠近榻邊的方向傳來一道溫熱的氣息。

鄭菀這才發覺崔竟斜倚在的人靠旁，睡得深沉。

夕的餘暉穿過雕花窗棱紙，落到他那張玉雕雪鑄的面龐，給他添了層暖融融的暈。大約是疲累，他眼下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青灰。

倒像是天人下了凡，接了點塵氣。

鄭菀支起手肘靠近了些，靠這麼近，這人的皮依然好得出奇，跟上好的羊脂白玉似的，半點挑不出瑕疵，引得都有些嫉妒了。

睫也長，長得好像能到人心裡，鄭菀下意識想手一，也確實上手了。絨絨的，到手心裡邊帶起一——

這時，崔突然睜開了眼睛。

剛睡過，他眼裡還有一層霧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好似還帶了點孩的天真，傻愣愣地看著。

鄭菀直接酡紅了臉——正直起，不料手肘撐得太久，起得太快，反倒一個「趔趄」，伏倒了下來。

好死不死，正好撞到了他上。

崔看著倒下來，在自己上。

子的瓣如同飽滿的櫻桃，一，仿佛能出。方才的景，又爬上了腦子，他沒躲，仿佛本沒從睡夢中醒來。

鄭菀倒覺得崔的便與他的人一般，冰冷削薄，上去跟了一塊凍肘子，好生無趣，一點兒沒豔冊子裡說的好玩。

往後挪了挪，誰料腦後傳來一陣極強的錮力，得彈不得，與此同時，崔了。

一陣天旋地轉，鄭菀人已經被崔翻過到了下。

方才的稚眼神早夾了狂風暴雨，他低下了頭，含住了兩片瓣，如孩般吸吮琢磨，仿佛在品嘗時最吃的芽糖，一下一下地品，可作又是笨拙的、暴的。

輕薄的中之前便睡了，這時掙著，本便不甚牢靠的襟蹭開了些許，一截僨起的雪團兒掩於鵝黃的兜邊。

鄭菀憤得兩頰都染了火，忍不住捶他。

可這人生了一的鋼筋鐵骨，錘不，反倒雙手被挾制放到了頭頂，崔像是食髓知味的野，只知咬著不放。

直到似乎覺底下人似要暈厥了，才抬起頭。那雙黑漆漆的眼裡含了瀲灩的波，竟多了一些狂肆，還有一點兒不解。

鄭菀眼眶已經紅了，嘟起讓他看被他咬破了的：

「崔先生，很疼。」

誰料這一聲倒像是來自佛堂的一聲鐘磬，將崔驚醒了。

他好似才從夢中醒來，茫然站了會，繼而想起什麼，好生替掩好襟，著言又止，可到底什麼都沒說，提劍便走了，走時迅疾如風，仿佛後有狗追。

鄭菀反正是沒瞧清他是如何走的，只記得崔當時強撐著與攏好襟時手指在略略打著，落到上，倒似是冰雪混著灼熱。

一邊是冰冷的理智，一邊是失控的—。

支起手肘，心道這蠱雖在骨上撼不了，可在人意識脆弱之時催化放大緒的本事兒，倒是對有些用。

瞧，不過照著豔冊子略試一試，這清冷的佛陀竟也失了智，什麼來著，「令智昏」。

只是不知，這昏能持續多久了，夠不夠他將潤氺之雙手奉上了。

「小娘子，」一炷香後，鏍黛敲門進來，「國師大人讓府中小廝送來一瓶子藥，帶話來，說您傷養得差不多了，每日一顆，連續修養個七八日便會大好。他——」

「他便不過來了？」

「是，國師大人說——府中有事，他便不過來了。」

鏍黛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原以為會看到一位落落寡歡的小娘子，誰知竟是笑得兩眼彎彎，如糖似。

莫、莫不是家小娘子被刺激出問題了？

在鏍黛看來，主子對國師大人那是深種，便沒名沒分也要跟著人，如今國師大人不肯過來，怕是會深深傷了的心。

「他不過來才好。」鄭菀看著侍一臉疑，點了點鼻子，「你呀，不懂。」

能萬不縈於心的年劍君不肯見——總比主親了，還若無其事的好。

只是可不能他躲太久，免得他一個清心訣過去，他又了凍鐵一塊。鄭菀當然不認為，一個小小的-便能崔丟盔棄甲，可他那子，若真發生了什麼，必是會負責的。

鄭菀挑挑揀揀，決定找個好郎君刺激刺激，以觀後效，畢竟連門房老李養的大黃狗都知道提著後兒圈地盤，便不知這年劍君會不會給也按個印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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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八日，崔果然沒來。

他沒來，鄭菀也沒去，只是日日修書一份，讓鏍黛著人送到國師府的門房，也不是什麼黏黏膩膩的詩，便每日記錄下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偶爾抒發下當日心，好或不好，快活或不快活，偶爾問候下對方，不過不論寫了什麼，最後總是會加上一句：

「盼君一顧。」

鏍黛不知小娘子寫了什麼，可這一封一封的書函大搖大擺毫不遮掩地往國師府遞，國師府又大門閉，一封回函都無，倒京中上下對之前「鄭氏菀娘國師青眼」的傳聞生了疑，開始盛傳起「鄭家小娘子一廂願，癡心妄想」的謠言來。

「著人送去國師府。」

鄭菀將書函放檀木盒，連著最近親手打的劍穗也一同放，遞給鏍黛。

「小娘子——」鏍黛滿臉不願，「便要送，咱們悄悄兒的，京中、京中……」

「傳的甚是難聽？」

鄭菀娥眉微蹙，「難聽便難聽罷，這些日子，咱們聽過的又何止這些？何況，他們說的也不錯……」

幽幽歎了口氣，「崔先生對我……」

鏍黛替這樣為所困的小娘子揪心，絞盡腦地將京中盛傳的一些怪事拿出來分心。

「小娘子可知道，前些日子梁國公次子可是倒了大黴，先是起夜沒看清楚路，一跤跌進了府中的養荷花的水塘，摔折了胳膊兒，那兒大夫看過，從此怕是不得用了，仕途也絕了。」

這話一出，竟見小娘子兩眼亮晶晶的，角翹得高高的：

「哦？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老李他兒子前日送信時瞧見的，說來也怪，還有幾戶人家的小霸王都倒了黴，不是平地跌跤破了相，便是在青樓裡跟人起了衝突，人打傷了……」

「篤篤篤——」

這時，在門外伺候的胭脂敲門進來，遞來一份邀，「容怡亭主生辰，後日要燕春園大辦，請小娘子後日務必過去呢！」

「咦，往年亭主的生辰，可不曾大辦的。」

「有甚稀奇，明年也要及笄了，大長公主準備相看起來了，可不是要著些。」鄭菀接過拜帖，翻開看了眼，便胭脂回話，到時一定去。

鏍黛倒是想到了另一：

「小娘子，如今京中傳聞不大好，而且與燕春園隔一條街的，便是那賜的國師府。若國師大人去的話，小娘子你……」

「崔先生不會去。」

鄭菀言之鑿鑿道，不過在第二日的信箋上，還是認認真真地詳述了對此宴的嚮往與期待，只是在最後，落了一點兒愁緒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