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嫉心起

崔抬袖一拂，於眾人圍坐中央，出現道道華，不一會兒，青石板地面竟破石而出一株青碧樹，稈筆直如碧玉雕，一人高，無葉無花，唯獨頂端有一個水滴狀的朱紅果實。

「若所行所言為妄，朱果便會滴墨。此墨服下，自然便會順從心意。」

鄭菀心下發慌，拼命「燼婆婆」，可燼婆婆不理，只能面上裝作無事，等著太子去院中摘花。

太子未去多久，便帶了一朵豔的滴海棠回來。

紅豔豔的花冠，正新鮮著，一朵珠兒還好好地淌在花瓣上。

「好極。」容沁掌，「太子哥哥的眼向來是好的。」

柳二娘子仰臉期待地看著他。

太子將海棠遞給了柳二娘子，誰知海棠一落柳二娘子之手，朱果突地由紅轉黑，不一會，變了黑乎乎的一團，滴出了墨一般的膠。

膠被崔抬袖一拂，送到了太子前。

柳二娘子的笑僵在了臉上，連容沁也沒想到，倒是懷王、晉王互視了一眼，出彼此才懂的笑意。

「太子請服。」

太子閉了：

「孤心儀之人不在此間——」

「大哥，你可不能在關鍵時刻認慫啊。」懷王道。

「是啊是啊，願賭服輸，咱們頑遊戲，哪好輸了便抵賴的，服，快服！」晉王拍催促。

太子看了崔一眼，心不知怎麼一怵，那日的人劍鋒又一次赫然再現。他眼一閉，抬手便將墨送往口中，還未咽，便覺一暖流自間往腦袋裡衝。

容沁瞪大著眼瞧，想看一看太子哥哥真心歡喜的人是誰，反正不能是鄭菀，能那般乾脆利落地退婚，怎麼可能是？

柳二娘子也在看。

海棠花被太子出時，枝條割傷了的手，也一同割傷了的心，看著太子徑直走到那弱不勝的人前，直直將海棠花往面前一送。

鄭菀，竟然是鄭菀！

鄭菀自己也沒想到，抬頭時小張了一個圈，「我？」

太子點頭：「是你。」

「孤心慕你良久，稟了皇父，好不容易將你定下，月月制箋、日日衷腸，不論去往何，總記得要與你買新鮮玩意送來，一日一日總算與你相了起來。可誰料等你及了笄，皇父卻要孤與你退親……巍巍皇權，縱太子又如何？不過是一任人圓扁的玩意兒。」

鄭菀面無表地接過海棠花，並不容，再是深，於也無補。接花時，下意識抬頭看了崔一眼，卻見他那眸森然，好似裡面蟄了一隻猛。

「好了，下一。」

容沁給太子打了圓場。

太子卻不再坐，抱拳匆匆告辭，說要去園中散心。其餘人見他面不對，自然不會強留。

等他一走，繡球又走了幾，誰知到第五時，竟落到了國師手裡。

這下，場上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提問、提要求了，連容沁都跟鵪鶉鳥一般閉，安靜地躲一邊去了。

「沒人提？沒人提，便過吧。」

鄭菀巍巍地舉起手：

「我有。」

崔看著馥白的小臉，以及毫無的瓣：

「你說。」

「崔先生可曾對菀娘有過一刻心？若有，可否對菀娘說一聲——」鄭菀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甚念你』。」

這句話仿佛不是要他對說，而是在虔誠地對他說。

……不過幾日。

崔忍不住闔上了眼睛，可鼻尖卻又聞到了那日的氣息，寂寂春日裡明軒堂依然燒著火盆，榻間紫檀木的香氣與子的發香繚繞在一起，了夢中揮之不去的氣味。

那雙漂亮的眼眸，燃著煌煌之，含著之，芬芳馥，讓人恍惚覺得，世間再不會有這般奪人之。

「菀娘，你莫不是失心瘋？國師大人怎會對你心，還說這些……知也不知！」

容沁怒了。

鄭菀在心裡默數「一」「二」「三」，數到十下便惶急地站了起來，本便白的臉越發蒼白如紙，隨著座下與地面發出巨大的一聲響，急急道：

「諸位慢頑，菀娘還有些事，告辭。」

在亭上所有人看來，鄭菀不過是因著國師長久的沉默而難堪，隨便尋個藉口要走，容沁攔，卻容怡纏住了，讓繼續：

「重新來，重新來一。」

「抱歉。」

崔一頷首，「還有些事兒。」

他起，抬袖一招，方才的碧樹便消失不見，直接揚長而去。

懷王了下，若有所思：

「我怎麼瞧著，國師大人倒像是奔著……鄭小娘子來的？」

「胡說什麼，國師大人怎會看上那種不知廉恥之人？」

容沁懟了回去。

————————

在過去的人們揣測萬端時，鄭菀已經掩面奔出了梨迦亭，在接應侍的示意下，去了梨迦亭後方的花園。

「小娘子，可要回府？」

鏍黛跟著。

「難得容怡高興，等宴過了再走罷。」

鄭菀搖搖頭，「你我在此歇歇。」

繞著假山，沿著小徑慢慢散步，心道虧得急中生智，不然今日這老底便要那姓崔的看穿。不過……他若對生疑，為何之前不用？

想來是差錯才是。

走到一邊，果然見太子靠在一棵梨花樹下，神恍然。雖說早就預料到，鄭菀仍然恍惚了一瞬，可思及夢中所見，心又了起來。

這般只會怨天尤人，坐視人踐踏淩-辱的懦弱之人，願不要。

所以，也莫要怪今日利用他了。

這本便是計劃的一環——人引他來此，自然是需要他的所謂「癡心」一用。

花苞已綻了一半，風一吹，便有濃鬱的香氣伴隨著荼白的花瓣兒落下來。

鄭菀急急轉，踩過地面枯枝的聲音將太子從回憶中驚醒。

「菀娘！你怎會來此？！」太子大驚之下驟然一喜，「你還是念著孤的，是也不是？」

「太子錯了。」

鄭菀重新轉過來，「菀娘不過是貪看風景，錯此。」

「你竟然說『錯』？你可還記得，在此，孤為你撿過一隻風箏，那時菀娘你才八歲。」太子癡癡地看著，「孤一直記著，記到了現在。」

鄭菀看著他手邊散了一地的酒瓶碎片，濃鬱的酒氣傳開來。

「太子你喝醉了。」

「孤沒醉！孤、孤是心裡苦！孤只能看著你什麼都不能做！」太子試圖來拉，「孤初遇你，便此、在此埋下了一壇兒紅，等著你快快長大，嫁予孤，新婚之夜，孤便能與你一同飲此酒，可、可那人來了！皇父說，孤不能娶你！因為你是他從前的未婚妻！孤今日，便把這酒挖出來喝了，便當今日是你我婚……」

「太子糊塗了。」

鄭菀容淡淡。

「孤沒糊塗！孤讓宮人每月來此摘一回梨花，梨花沒了便桃花，你的花箋，每一張，都是孤親手為你做了送去，可孤聽說，你卻用那花箋日日寫、張張表意送與他，孤、孤心碎死！」

「殿下！」

太子邊的閹人來拉他，被甩開了。

「滾、滾開！」

鄭菀看著他：

「那又如何？」

「菀娘，菀娘！」太子甩開邊人，手來抱，鄭菀躲了，隻捉住一隻袖子，「你現在歡喜他了？不歡喜孤了，是不是？」

鄭菀看著袖子：

「太子放手。」

「不放！」太子趁不備，一把抱住，「孤不放！我不放！你與孤、啊不，我，一同私奔去，我大不了不做這太子了，不娶那柳二娘子——」

「嘩——」

一陣颶風，將兩人撕擼開來。

鄭菀只覺腰間被一隻灼熱的手臂錮著往後退去，而原先抱著的太子則被掀得東倒西歪。

「崔先生？」

驚訝地轉過頭。

崔冷冷地瞥一眼，猛地又一掌推出，方才還掙扎著要爬起來的太子被一氣勁擊倒，悶頭倒地、人事不知。

「你殺了他？」

鄭菀讓自己尖了起來。

崔始終一言不發，只是錮著的手更用力了，鄭菀只覺得一陣風起，自己便如騰雲駕霧一般，一個晃眼被帶到了一片爛漫的海棠花林。

一樹一樹海棠盛開，紅的、白的、的，還未到季節，卻開得華盛爛漫。

明明是這般麗的場景，鄭菀卻覺出風雨來。

一隻盒子啪地被崔從袖中丟了出來，未見落地便打了開來，看到寫了許多的桃花箋被一陣風撕了碎片。

「你的桃花箋。」

崔看著紛紛揚揚的紙屑。

「崔先生！」

「你的海棠。」

一株株海棠被一巨力連拔起。

鄭菀愕然地看著崔，他垂目看著，眼裡的星辰荒漠、山川冰雪全部消失了，只餘下滄海橫流、波濤滾滾，仿佛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終於覺到了恐懼，可恐懼之餘，又有點兒興。蠱不是無之水、無源之花，卻能將一切催化擴大，而此時的崔，不穩。

只需要再加一把火。

「崔先生，你幹什麼？！」鄭菀驚恐道，「你竟、竟殺了太子？！」

「你關心他？」

「關崔先生何事？崔先生不是對我不屑一顧麼？」鄭菀似是被激怒了，一雙眼裡藏著傷心與憤慨，「我等在崔先生眼中不過一隻螻蟻，想留便留，想殺便殺，太子如此，我亦如此。」

「你歡喜他？」

「崔先生既不歡喜我，又何必管我關心誰？既不歡喜我，在須臾之地又為何要百般照顧、救助於我？又為何在回來後，耐心與我療傷？！又為何要那般、那般親我？！」

「何不讓我早些死心，好——」

「好再讓你去找太子？」崔目沉沉，眸中風雨來，「鄭菀，你可還有廉恥？」

「廉恥？」鄭菀捂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眸中盡是傷，「崔先生你問我廉恥？」

「是，當日是我不自先親了崔先生，可後來也是崔先生你抱著、抱著——」兩眼泛紅，放下手，「好，你既說我沒廉恥，我便沒廉恥給你看！崔先生不要，歡喜我鄭菀的人多了去。」

「你敢。」

「我有何不敢？」鄭菀掰開他手，「我便找他們做你上回沒做完——」

「唔——」

驀地睜大了眼睛。

崔猛地親了上來，他用一隻手卡住的下，虎狼一般攫住了的，狼吞虎嚥一般吞了進去。

鄭菀的被他吮得生疼，手推他，雙臂卻被牢牢地錮在懷裡，彈不得。「唔」了一聲，趁崔沉醉，一口便咬了下去，毫不留，可直到間嘗到了鐵繡味，崔依然不曾放開。

他吮著，直到鄭菀反抗力度漸漸弱了，才抬頭，間染，玉作的臉上眉目漆漆，森然一片：

「誰敢你，我便殺誰。」

到此時，年劍君骨子裡的殺，終於了出來。

鄭菀捂著，眼淚撲簌簌地落：

「你——」

「他沒死，不過——」

崔溫地替揩去淚水，聲音卻是冷的，「再我撞見，我的劍便不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