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新的任務目標，胡義重新專注起來，風一樣沖下鐵路路基，撞進奔逃的人流，沖向死亡線上的那個人。無論擋在面前的是誰，無論高矮胖瘦還是老弱病殘，在胡義的眼里都僅僅是與己無關的羈絆，被他無地撕扯在旁，猛力推撞栽倒，狂奔著踩踏而過，生生在驚的人流中劈開了一條哀嚎的鴻。

蘇青覺自己突然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抄起，還沒來得急看清狀況，就被重重地甩起來，腰腹抵住一個寬闊的肩膀，上倒垂著靠在一個結實的后背上，顛簸著沖向人流外圍。

蘇青慌了，不由自主地想抓住對方的襟維持平衡，當手及對方的上下擺口袋，卻到了一把手槍的外形，隨手扯出來，朗寧1900。

一瞬間，心中那尚未愈合的傷口猛地被重新撕開。這就是那個混蛋，這就是那個無恥之徒，卑鄙的逃兵。

第一架飛機連續擊的彈道正在經過剛剛離開的位置，噼噼啪啪激起兩道連續飛濺的土霧，摻雜著被擊中的嚎和一片片崩裂的紅。而此刻蘇青卻不在意這些，毫不猶豫地把手槍抵在他顛簸的后背上，扣下扳機。

咔嗒——彈夾早已被自己打空了，于是蘇青就攥手槍，把它當錘子來用，狠狠地砸那個只能看到的后背，拼盡全力死命地砸，一下又一下。砸到握槍的手都麻了，痛了，再也攥不住，手跌落了槍。于是拼力扭，把臉上他的后腰，一口咬下去，狠狠咬住，隔著軍裝，滲出一圈猩紅……

胡義單手環住蘇青的一雙大，把扛在肩上全力奔跑著，必須離開鐵路，必須沖出集的人群，胡義知道飛機會打向哪里，因為經歷過太多了。突然覺得后背被東西抵住，腦海里瞬間傳來了死亡的急預警，那是槍口！

但是胡義沒有做出任何擺躲避作，繼續奔跑。自從為一個軍人以來，好像，這是第一次為了自己執行一個命令，那就必須執行到底，雖然代價好像有點大，但這是欠的，好吧……

咔嗒——原來是那支擼子，胡義不慶幸，這個傻人，已經忘記了早已打了子彈。

隨即后背上就是一陣劇痛，那棱角分明的金屬覺，分明是手槍槍柄。然后劇烈的疼痛連續傳來，使扛著蘇青奔跑的胡義開始踉蹌，但仍然咬著牙在奔跑，如果不是知道人在背后砸自己，胡義幾乎以為自己是中彈了。這個瘋人，就算老子十惡不赦，難道你也不想活了麼？

最后，腰間傳來一陣刻骨銘心的刺痛，持續不停，痛從那一個點悚然蔓延開來。這個惡毒的人！終于，胡義重重地摔倒了……

夜晚，伴隨著疲憊來臨。即便是夜里，涌的人流也不曾停止。胡義卻停下來，因為胡義知道，趕夜路不會走得更遠，合理的休息才能堅持到終點。

就在暗影涌的鐵路附近，選擇一小塊干燥的空地，點起一堆篝火。胡義下自己的上遞給人，被無的沉默拒絕。從干糧袋里拿出兩個山芋給，面無表地接過，狼吞虎咽的吃下。不是胡義吝嗇，山芋不多，本來是單人份，現在兩個人，如果還要趕路，那就必須計劃使用。晚飯本來應該一人一個山芋，但胡義連自己的那個也一起給了。

從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從沒說過一句話。當然，第一次見

面的時候，的被堵住了，想說也說不了。現在，抱著并攏的雙膝，坐在篝火前，只是定睛看著篝火熊熊，又似乎是篝火在定睛看著，像個楚楚的雕像。一路上，胡義曾試著和說話，但是得不到任何回應，在的眼里，胡義連空氣都不如。

胡義用樹枝掀著篝火，讓火焰矮下來，燃燒的慢些，又添了幾塊收集來的枝進火里，隔著火堆，在對面坐下。

“我，107師逃兵，胡義。你是誰？”

“……”

“你的槍是怎麼來的？”

“……”

“你不是富貴小姐，因為貴府千金吃不了這份苦。你不是軍姨太，因為你是……是個子。你也不是特務，如果你是你就可以隨時尋找軍隊幫助。那麼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帶著槍？”

“……”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對于殺人這件事，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聽胡義說到這里，蘇青終于抬起頭，隔著火鄙夷地看著胡義。“我欠那孩子的，但是我不欠你！”

“……”

“用這個當借口，糟蹋一個人的清白，是講義氣還是下作？”

“……”

“你以為白天你救了我，我就會激涕零一筆勾銷？你以為人的清白就像路邊的荒草一樣賤麼？”

“……”

“比起那些正在涂炭無辜的侵略者，你強多？”

“……”

“你這個怕死的逃兵，卑鄙無恥的混蛋，你配做人麼？”

“……”

“你說話！”

篝火映在一雙麗冰冷的黑瞳里，熊熊燃燒，視著胡義，令胡義不敢直視，脊背發涼，恨不能找個地鉆進去。自己這是怎麼了，從來也沒這樣過，除了曾經面對講武堂里的軍事教的時候，胡義從來沒有這麼心虛過。

人們都說人是水做的，他娘的純粹是胡扯，對面這就擺著個人，明明就像塊燃燒的石頭，哪來的水？胡義懊惱地垂著頭，絕對不能相信士兵們相互鬼扯出來的那些人故事。

“你這個懦夫！你說話啊！”

“要怎樣你才會原諒我？”

“你想讓我原諒你？我哭著求你放過我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

“那又怎樣，反正老子已經做了，不后悔！”

“你——”

“你不是要殺了我麼？現在我還你一條命，夠不夠？”說完這句話，胡義把邊的步槍扯過來，嘩啦一聲子彈上膛，隔著火堆就把槍反著塞進蘇青的手里。

場面沉默下來，兩個人隔著槍，隔著火堆，靜靜對視著。被火映出的兩個影，又細又長地向反方向延，越來越遠，仿佛沒有盡頭，一直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