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生得毫無章法，一不留神便會踩空，看著是平地，沒準卻是山崖。

薛鸝急得在原地跺腳，恨不得指著魏玠罵上兩句，又不是黑到手不見五指，怎得就踩空翻下了山坡。如今倒好，天都黑了，一個人站在這荒山野嶺，誰知道能不能找到出路。

魏玠從這種地方摔下去，若是摔出個好歹來，他的侍衛又靠不住，刺客追上來豈不是要沒命，何況山里又黑又冷，說不準還有野狼。

薛鸝心急如焚，腦子里已經在想著拋下魏玠出了山，該如何撇清自己。

山坡不算太陡峭，至遠不到摔死人的地步。魏玠落了一段距離后便手抓住一樹干，讓自己停在了緩坡。而后才遲緩地找到平坦的地方，將琴放在地上，慢條斯理地平凌的袍，拍去發上的塵土與樹葉。

雖說他對此的地形猜了個大概，卻遠不到能避免傷的地步，山坡上的荊棘與樹枝同樣讓人不好，不用看也知曉，他現在的模樣應當狼狽極了。

魏玠從容不迫地席地坐下，而后擺弄起他的琴，用手去探是否有損害。

此刻薛鸝應當嚇得臉蒼白，一番猶豫后決定拋下他先走。

想到此，他臉仍是淡然的。也不知刺客究竟是何人派來，在春獵之時選擇刺殺，實在是一件蠢事。很快魏氏的人便會帶兵來山中找他，他只需在山里安靜地等一會兒。至于薛鸝，若繼續往前走，運氣不好便會撞見埋伏的刺客，興許會死，興許不會。

無論如何，都是命運使然。

琴弦斷了一，琴上也撞出了凹陷。

魏玠沾了的手在琴上輕輕過，始終平靜的臉上終于多出了一惋惜。

“可惜了好琴。”

他坐了好一會兒，背后傳來些輕微的響，乍一聽以為是山風或鳥雀惹出的靜，待他仔細聽，卻發現那窸窣聲不間斷的，離他越來越近。

魏玠將手到了琴的底部，那里藏了一把匕首。

“表哥！”

薛鸝驚喜地喚了一聲，直接從小坡上了下來，快步跑到了魏玠邊。

他愣了一下，將手收回來，按在斷裂的琴弦上。

薛鸝小心翼翼抓著樹干從山坡往下，心中又驚又怕，如今終于找到了魏玠，高興得幾乎要喜極而泣。

“還好你沒事。”語氣關切，一雙手抓著魏玠的手臂。“方才可真是嚇死我了。”

聽到薛鸝的聲音，魏玠有片刻的愕然，薛鸝會來找他的確是意料之外，只是也并非全無可能。無論是有何目的蓄意引他，都不足以讓愿意為此涉險才對。

意識到這一點，魏玠不蹙眉，問：“為何不先走？”

薛鸝聽到他的話，心中不冷笑。

自然是想走，只是走了幾步，仍覺得良心難安，竟突然犯蠢決定來尋他，倘若他當真無事，共患難后他們之間必定能更進一步。只是誰想這山坡如此難走，荊棘劃得苦不堪言，甚至還一個不留神，讓斷枝將臂腕劃出了一道鮮淋漓的傷口。

“鸝娘怎能拋下表哥獨自離去，說了要跟著表哥……這話何時都作數的，除非你厭煩鸝娘……”薛鸝的聲音到了最后愈來愈小。

魏玠見過的人中不乏有薛鸝這般的，有一些小聰明便自恃貌想要引他，究竟的目的是什麼，他并不關心，無非為了是權勢金錢，亦或者虛無縹緲的意。

薛鸝的手段并不高超，魏玠看在眼里，像是在觀察一只略顯有趣的鳥雀。倘若那鳥雀只是無傷大雅地兩聲，他便權當做逗趣，若吵鬧起來惹得他不喜，那他便也會失了興致。

“你不該來。”魏玠淡聲道。

薛鸝聽到他的話，目頗為幽怨地盯著他，語氣還婉可憐，“表哥莫說這樣的話，你上好多傷，我們還是早些出去吧。”

魏玠不喜歡徒增煩惱，方才還護著的琴，此刻被他毫不猶豫地丟下，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薛鸝沒打算問他刺客是哪來的，魏氏這樣的豪族，與一國安定相連，無論與誰結仇都不足為奇，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薛鸝認為與其留在原地等著被刺客找到，不如主先往山下走。魏玠并未反對，只是跟在后走得很慢。

薛鸝在前方小聲道：“這山里若是有野狼該如何是好，我總覺著方才聽見了怪聲……”

這回說的都是真心話，然而魏玠沒有立刻回應。

薛鸝扭過頭朝后看去，才發現魏玠走得實在太慢，被無意間甩在了十步之遙的地方。

不皺起眉，正要朝魏玠走過去，便看到他忽地被地面凸起的樹絆了一跤，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扶著一旁的樹干穩住了形。

山林里的確黑得讓人心慌，卻也不至于全然看不見路，也不知他在想什麼，竟連腳下也不曾注意到。

不等薛鸝出聲，又看到魏玠不偏不倚地迎上垂落的枝葉，枝葉打在了他臉上，他連避都不避一下。

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于是沉默地往后退了幾步，站在樹虬曲的位置等著他。

魏玠的步履依舊是從容不迫的，似乎并未有任何不適出現，然而腳下凸起的樹再一次將他絆住，這次只是微微一晃子，薛鸝便驚呼一聲上前扶住了他。

與其說是扶，不如說更像是抱。

魏玠朝前栽了一下，薛鸝上去迎他，手足無措地扶著他的肩與口。

“表哥當心。”的黑發冰涼，魏玠傾的那一刻，瓣到了的發。稍稍一抬手，那些黑發便溜溜地落他指間。

與此同時，上淺淡的香氣，如同一張躲不過的大網，纏纏繞繞將魏玠籠在其中，仿佛怎麼都無法將這香氣徹底揮散。

薛鸝的嗓間哼出一聲嚶嚀。魏玠站穩后克制地將推開，嗓音微沉，問道：“怎麼了？”

了手臂的傷，搖頭道：“沒什麼，表哥可是子不適？”

魏玠抿著，沒有立刻應聲。薛鸝心知自己猜對了，直勾勾地盯著他，烏黑的眼睛在夜里仿佛在發亮。如同忽然發現一件寶似的，心底浮現出一愉悅與得意來。

然而仍下那份歡快，要讓自己的語氣飽含關切與憐惜。

“從前聽聞有一種眼疾，天黑后便會目不視，表哥……也是如此嗎？”

薛鸝的手輕輕牽過魏玠的袖，語氣甚至能聽出幾分心疼的意味。“鸝娘會陪在表哥左右……今夜就讓鸝娘暫且做表哥的眼睛。”

魏玠眼前漆黑一片，但他確定薛鸝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