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外的守衛與幾個侍從只看見一抹麗影匆匆而過，連晉照也并未看清薛鸝究竟對魏玠做了什麼，竟他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薛鸝撒完酒瘋便跑了，踉踉蹌蹌地險些摔倒，銀燈無奈地迎上去扶住，又是哄又是勸地帶回去歇息。

姚靈慧本想要薛鸝借此與魏縉說上話，興許能博得他的歡心，卻不想薛鸝悄悄離席后便不知所蹤，最后一酒氣地回到桃綺院。怒極起，將一杯冷茶盡數潑到了薛鸝的臉上，咬牙切齒道：“你如今是越發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喝得爛醉豈有半點淑的儀態，若讓外人看去了，還要說你品行不端，有失統。”

冰冷的茶水順著薛鸝的下頜往下滴落，垂著頭恭敬地認錯。“是兒不好，阿娘莫要怒。”

見薛鸝一酒氣，姚靈慧不耐地瞥了銀燈一眼，沒好氣道：“還不快送回房歇著。”

銀燈扶著薛鸝回房，小聲地安，說道：“娘子先喝口水，我去端熱水為娘子洗漱。”

薛鸝撐著腦袋點了點頭，待銀燈出了房門，才嘆了口氣坐直子，拿來帕子凈面上的水漬。

方才的迷蒙一掃而空，的眼中一片清明。此刻回了房，再去回想魏玠方才渾僵直的模樣，仍是忍不住想笑。雖說的舉的確有些急功近利，可事到如今實在等不得，只能為自己賭一把。尚且不清楚鈞山王品行如何，只是他位高權重，若是這樣一個人看中了，便是想要納為妾，只怕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無需魏玠對深種，只要他能對有幾分，鈞山王也不會為了一個子得罪魏氏未來的家主。

然而想到這些，薛鸝仍是忍不住擔憂，縱使魏玠有君子風范，不會同一個醉鬼計較，若他當真被的輕薄給惹惱了，日后憤到千方百計避著，那豈不是適得其反。

薛鸝幽怨地嘆了好幾口氣，頗為后悔當初沒有聽阿娘的勸告。

當然不是什麼心地良善的好人，不會時不時便去救一下路上的流民。淮一帶多水患，適逢反賊鬧事，一直不大太平。薛鸝與母親隨著商隊上路，隨行的流民浩浩跟隨，沿路跪拜乞討，然而們的糧食不多，給了一個還會有更多人上來，只會讓事變得更為混。一路上的士族車馬不止是們，眾人都對這些求救視而不見。

士庶之間是天差地別，許多士族即便死也高傲地不接庶民幫助。姚靈慧是貴出，一路上都在抱怨流民的哀嚎吵得難以睡，以及他們上散發出的酸臭氣味兒。

薛鸝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心中多會有，然而像這樣自難保的人，善心是最不能被縱容的。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接連有衫襤褸的流民著車轅，哀嚎著向們討要吃食。

通常會無視這些，直到有一日一個高大的男子倒在了馬車前。車夫煩躁地罵了幾聲，跳下去想要將人踢開，薛鸝坐在馬車中頭昏腦漲，也順帶下去口氣。當兩個家仆吃力地將男子拖走時，灰頭土臉的男人奄奄一息地開口求救。

“郎……請郎救我。”

薛鸝本不想給自己惹出是非，然而看過去的那一眼，正好瞥見他灰撲撲的布裳里出了一角羅布里。

窮人怎會穿得起價值高昂的羅，亦不會生得這般健壯，細究之下，似乎連他說話的腔調也與這一路的流民不同。

車夫本張口罵，薛鸝阻止了他，而后溫款款地在男人面前蹲下，將手中的水囊遞給了他。

薛鸝給了他許多水和食，狀似無意地告訴了他自己要去往。

那人說日后必會報答的救命之恩，笑著說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次日薛鸝便沒有再發現他的蹤跡，然而因為壞了規矩，來求助的流民前仆后繼，有希落空的人憤怒地拿石頭砸向馬車的小窗，致使被姚靈慧劈頭蓋臉地痛罵。只好將自己的吃食散下去安他們，又哄了阿娘好久才讓消氣，然而也讓沿路的士族以此為笑柄嘲笑了們。

薛鸝當然是想要得到報答，最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樣的好事。可沒想到自己救的人會是大名鼎鼎的鈞山王，更不曾想那人竟對懷了旁的心思。

如今想來實在是悔不當初，早知如此不如去勸一勸阿娘，讓去救了鈞山王，興許還能給自己找一位位高權重的父親。

薛鸝闔上眼，不回想起初見魏玠時他舉止有儀，背地里卻連用過的杯盞都扔掉的事，心中的不安過后，又生出一種戲弄了魏玠的得意。

輕薄了魏玠這樣的人，總歸吃虧的人不是，興許今夜魏玠會憤到徹夜難眠。

如此一想，心中的霾也掃去不。

魏玠回到玉衡居的路上一言不發，面沉到令晉青都不敢發問，只敢用余瞥他。

待到回房后，魏玠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讓人準備熱水沐浴。

藏書閣中發生的一切只有晉照知曉，而他的最為嚴實，只需魏玠一個眼神，他便不會對旁人半個字。

屋滿是燭臺，照得室明晃晃的。魏玠不喜外人近，洗漱也不讓婢侍奉，因此婢放下銅盆與巾帕后本要出去，卻在看向他的時候面異，即便只是十分細微的表，魏玠依然從中察覺到了異樣。

“可是還有事？”魏玠溫聲問。

婢又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知如何開口，猶豫著想要搖頭。

“但說無妨。”

他說完這句，婢終于忍不住低了頭，小聲道：“大公子的面上有……”

剩下的話并未說完，魏玠已經反應了過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待婢走后，他走到銅鏡前，終于看到頰邊沾染到的脂，如同碾碎的花一般清晰。

魏玠的呼吸重了幾分，修長的十指攥拳，好一會兒了又緩緩松開。不知為何，藏書閣中的一幕幕仍在腦海中無法揮散，子白而膩的手臂，細的頸項，脆弱得像是輕易便能折斷的花。

他腔之中似乎燒了團邪火，被人戲弄后的惱，以及一些說不清的微妙，都讓這團火燒得更為旺盛，使他的軀似乎也莫名地有些發熱。

魏玠不曾料想過今日的局面，他也未曾想過薛鸝醉酒后膽大至此。

魏氏家訓教養子孫行事要有士大夫風，他本該時刻正心修，不被所，更不該明知薛鸝心思不純，非但不疏遠推拒，反而一再縱容，致使今日被擾心神。

魏玠冷眼著銅鏡中的自己，而后用巾帕用力地凈薛鸝留下的脂，白皙的面上都留下了紅印，那溫熱的卻仿佛揮之不去。

次日薛鸝早早去了書院，除了往日的幾人外，還有姚靈慧中意的四房長子魏縉。魏縉與薛鸝同歲，量尚未長開，英朗的眉眼間還帶著年的稚氣。

魏植的壽宴來了不賓客，如今許多居于魏府，自然而然也要他們一起聽學。薛鸝著素淡，容貌卻生得艷，恬靜時更顯得弱柳扶風，以至于落座后便時不時有人打量。

魏縉聽母親提起過這位魏府的表姑娘，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等到放課后，貴們群結伴離去，獨留薛鸝獨自一人。魏縉走在后，忽地見到又什麼東西從上掉了下來。

他快步走近將那什撿起來，才發現是一支琉璃珠花，摔在石頭上磕碎了些邊角。

“薛娘子，你等等。”

魏縉住薛鸝，追上前將珠花還給。的面容離他如此近，修眉聯娟，丹外朗，蹙眉時也格外惹人憐。

他看得有些愣神，以至于連薛鸝的道謝都沒有聽進去。

被他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子赧地低下頭。

魏縉回過神后輕咳一聲，面上不微微發熱，說道：“我是魏縉，按理說也算你的兄長。”

見惋惜地看著手中的珠花，魏縉又將珠花拿回來，說道：“不必傷心，我讓人幫你修好，屆時再還給你。”

薛鸝面猶豫，他又說：“我理應喚你一聲表妹，不必與我客氣。”

掩輕笑，“郎君喚我鸝娘便好。”

待薛鸝走遠了，魏弛上前拍了拍魏縉的肩膀，疑道：“你怎得與說上話了？”

魏縉握手里的珠花，輕哼一聲：“你羨慕不？”

“府里有傳言，薛鸝與我堂兄有些干系。”魏弛的語氣頗為可惜，又道：“蘊娘敬堂兄，因此事不喜薛鸝，連帶著也不許旁人親近，還鬧著要母親趕出府去。”

魏縉聽了更為憐惜，憤懣道：“我瞧著好的，何況旁人口中的說辭當不得真，誰說天底下的子都要慕魏蘭璋，魏蘊分明是自己瞧著好，以為旁人都同一樣。鸝娘寄人籬下還要人非議，不知了多委屈……”

魏弛瞥了他一眼，笑道：“當真是年紀小，才見了一面便為所迷。”

魏縉惱道：“你胡說什麼，我分明是見可憐……”

魏蘊排薛鸝的事傳到了魏植耳朵里，魏植將訓斥了一番，這才有所收斂。衡章縣主請貴們前去游湖，聽聞周素殷也要去，魏蘊心中不平，命侍去轉告薛鸝要一同前去，好讓瞧瞧與周素殷的差距后相形見絀。

薛鸝本不想與糾纏，誰知在替阿娘去拜見二夫人的時候，無意聽到了侍在背后議論。

“……當真要送走那表姑娘？”

“長君因表姑娘訓斥了娘子，夫人得知姚夫人與長君的舊，正心中不快，何況那表姑娘行為不端，糾纏大公子，昨日大房的人來了一趟，今早夫人便與長君為此事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