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年前一天, 太醫院除了留守的醫和醫政，其余人都各歸所，迎接旦日, 簡青竹雖然剛來太醫院不久，但也收到了紅封，封里有一串銅錢。

數目不多，圖個吉祥。

簡青竹本來想留在宮中值守, 也沒有去, 可是臨到頭了又改了主意。

常牧之送了信來, 邀一道過年。

簡青竹來了太醫院后，給北市的酒肆送過信箋，托酒肆老板轉告常牧之, 進宮做醫了。

是以, 常牧之知道了的所。

“青竹，也今日出宮麼？”同屋的醫問。

簡青竹點點頭，那醫又問：“你京中有家人？”

簡青竹搖搖頭, 只說：“是從前家里的舊識。”

簡單地收拾了包裹，換下淺紅的醫服出了宮。

按照信中的地址, 找到了常牧之的住所，是在南市的一間小院，因為節慶, 門外掛了兩盞紅燈籠。

簡青竹敲了敲門上銅環, 卻是常牧之來開了門。

月余不見, 他容貌雖未變, 可周氣質卻大有變化。他只做尋常士子打扮, 可氣質沉郁, 不笑的時候, 眉目凌厲了不。

可見到，常牧之角一揚，笑道：“你來了。”隨之側，讓進門。

“常哥哥。”簡青竹局促地進了門。

院中不見旁人，簡青竹正開口，只聽常牧之略帶歉意道：“招呼不周，青竹見諒，我本將家中親眷接來，可近月風雪不斷，恐是一番勞頓，故此們開春才會而來，今日除夕，便只你我二人。”

簡青竹心中吃驚，愣了片刻，卻聽常牧之又道：“廂房我已提前請人收拾過，你今夜住下便是，若是覺得冷清，亦可往叔父家中去。”

簡青竹左右一看，果有兩間屋子，下了好幾天的雪，可這間院子卻將積雪掃得干干凈凈，常哥哥定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收拾。

之前也在酒肆借住過數日，自然曉得他的為人，況且，也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笑了笑：“不必麻煩你叔父了，在這里也是一樣的。”

聞言，常牧之仿佛如釋重負地笑了。

簡青竹進了廂房，放下包裹，走到屋外，便聽膳房傳來砰砰砰的方向，煙囪炊煙裊裊。

走進一看，竟是常牧之挽著袍袖在做飯。

不好意思地挽起袖，道：“常哥哥，我也來幫忙。”

二人在膳房中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天幕沉沉暗下。

忽聽門外傳來馬蹄聲，繼而便是幾聲敲門聲響。

常牧之面驚訝道：“不知是誰，我去瞧瞧？”

簡青竹張地跟了出來。

常牧之開門見到來人，甚是意外：“李公子？”

李權抱拳道：“朝議郎，別來無恙。”

簡青竹探頭一看，驚詫出聲道：“李小將軍。”

常牧之微微蹙眉問：“李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李權笑一眼簡青竹，答道：“正是年節，公子原本命人接簡大夫前去東山莊里過年，未曾想來人恰與出宮的簡大夫錯過了，以為簡大夫是去了固遠侯府，我猶記得，朝議郎與簡大夫是故，故而來運氣。”

常牧之心下愈驚，他口中這個“公子”不是別人，想來便是前日里出了京的大殿下李佑白。

他回去瞧簡青竹，卻見面為難地看了看天，道：“今日實在有些晚了。”向常牧之，“且說，我也已經應下了常哥哥。”

常牧之心稍定，卻見李權一笑，目在二人之間掃過，道：“既知簡大夫無恙，公子想來便也能安心了，不過初二那日，我亦要出城去東山，若簡姑娘愿意，也可隨我同去。”他頓了頓又說，“聽聞周姑娘也很掛念你。”

“周姐姐？”簡青竹默然片刻，點頭道，“那便勞煩李小將軍了，初二那日，我與你同去。”

涼風一吹，周妙打了個噴嚏。

冬雪見狀，立刻手來關上了窗戶。

“姑娘別了，這麼晚了，簡大夫肯定不來了。窗邊風涼，莫要站久了。”

天都黑了。

為什麼？

主為什麼沒來？

周妙心中忐忑，這又是生了什麼變數？

主沒事吧。

著急地來回踱步。

冬雪了一眼天，道：“也到了該擺膳的時辰了，姑娘快去花廳吧。”說著，便將一個手爐塞到了周妙手中，秋雨也趕上前給披上了厚披風。

周妙只得往花廳而去，檐下紅艷艷的燈籠隨風搖晃，廳中燈火通明，李佑白也恰好自一側門廊走來。

因是年節，他穿了紫襕衫，腰間纏著玄帶，發豎紫玉冠。

饒是天天見到他的周妙，也不由得愣了愣。

李佑白見周妙愣在原地，臉上的表像是驚奇。

上穿了一件薄紅新，擺曳地，嵌白領攏著的臉頰。

新雪落海棠。

的目澄澈，眉睫和地彎曲著。

李佑白輕輕揚眉，周妙才回過神來：“見過殿下。”

李佑白應了一聲，抬步進了花廳，袍落座。

他一坐下，陳風便來引周妙落座，兩人的食幾相對而立。

周妙等了片刻，問道：“殿下，可知今日為何簡姑娘沒來？”

李佑白卻側目向陳風。

陳風忙道：“先前快馬來報，簡姑娘今日去了朝議郎的所，初二那日再與李小將軍同來。”

朝議郎？常牧之？

男二，這是喧賓奪主啊。

周妙心里驚訝，但好在不是簡青竹真出了事，初二才來，看來，今晚李佑白是覺不到久違的溫馨了，得等到初二。

不過，李小將軍也要來。

是不是要和他提一下上元節的事。

要送燈的話，是不是得出門？

萬一，他那天沒空呢？的燈是不是白做了。

周妙正胡思想間，仆從已將食端了上來，一個鐵爐架著烤兔子，被端到了屋前。

一人搖著把手，兔在火尖翻滾，油脂滴滴下落，被烤得噼啪作響，香氣撲鼻而來。

仆從又往幾上擺了一個白玉碟，是元寶形狀的餃子，熱氣騰騰。

見到李佑白舉箸，周妙也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個，又熱又香。

然而，餃子雖好，兩人依舊只是靜靜地用膳，偶爾可聞幾聲噼啪。

周妙悄悄看了看窗外，天漆黑，唯有弦月皎潔。

莊子里也靜極了。

可是，今天好歹是過年。

周妙咽下一個元寶餃子，大膽地端起幾上杯盞，向李佑白朗聲道：“祝殿下新年快樂，來年萬事如意，心想事。”

李佑白聞聲，放下竹箸，抬眼向看來，臉上并沒有笑。

魯莽了。

周妙心道，卻故作鎮定地仰頭，將杯中之一飲而盡。

甜的，像是米酒。

李佑白見放下杯盞，隨之無措地埋下了頭，方道：“周妙，除了吉祥話，就沒有別的了麼？”

別的，什麼別的？

周妙腦筋飛轉，還能有什麼？

難道是紅包？

才是該被扶貧的那一個吧？

笑道：“殿下想要什麼？”

他想要什麼？

李佑白也在自問。

周妙能給他什麼呢？

“你說呢？”他想不出來。

周妙心慌地了手心：“不若，不若我給殿下表演個幻？”

幻，魔也，春晚不都要演麼。

李佑白似是一愣：“什麼幻？”

周妙趁機將腰包里的一枚金餅藏袖中，有竹道：“吞刀吐火，劃地川一類的，我自然不會，不過我會變金子。”

“哦？是麼？”

李佑白角微揚，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笑模樣。

周妙悄悄松了口氣，起走到李佑白幾前，跪坐后，出左手攤開了掌心，道：“殿下，你看，這里有一枚金餅。”

“嗯。”

李佑白的目落在手心，停留了一瞬，又抬眼看向了的眼睛。

他的瞳孔漆黑，映著燭火，審視著。

周妙心跳快了兩拍，收回了左手，又問：“殿下猜，那金幣如今又在何？”

李佑白將的小作看在眼里，卻說：“不知道。”

周妙狡黠一笑，雙手攤開，掌心空空如也，那一枚金餅不見了影蹤。

李佑白挑了挑眉。

周妙心中得意，沒想到，的技猶在，想當年為了表演這個魔，練了好久。

雙手緩緩握拳，笑問道：“殿下再猜呢？”

的笑容張揚，微微仰著頭專注地注視著他。

李佑白想到先前見過的袖中一閃而過的金，忽然不想拆穿了。

見他不言，周妙輕輕一笑，抬起右手，自他耳邊掠過。

李佑白只覺耳畔風過，寬大的袖像是過了他的脖頸，卻又像是沒有。

轉眼便見，的指間夾著那一枚金餅，得意道：“此金便在殿下發間。”

周妙看李佑白怔了一瞬，心想，這一關算是過了吧。

“殿下，此便是幻。”說罷，正準備起而退，李佑白忽而傾而至。

眼前一暗，鼻尖忽地一涼，撞到了他前的紫綢，周妙不及后撤，卻見他的手臂徑自繞到了后，腰間一松，便見他手中金一閃。

他從腰帶間取出了金餅，那一枚最先被握在左手里的金餅。

“雕蟲小技，不過爾爾。”李佑白著金餅道。

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周妙心郁郁，臉上帶笑：“殿下見笑了。”

李佑白笑了起來，金餅自他右手五指間翻轉。

他抬手輕輕掠過耳邊。

周妙只覺發間忽墜，手一，那一枚金餅已被他了發髻。

“周妙，此金大吉，祝你來年諸事大吉。”

子夜悄然而至，京城今夜無宵，市中熱鬧非凡，五湖四海的歸人與過客眺長空，金的煙火自四面城樓飛黑夜，嘭嘭大響，絢爛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