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石

雙林後來真的睡著了，沒辦法，他聽到太多不該聽到的東西了，只能強迫自己睡著，好在畢竟是孩的，放鬆下來，調整呼吸，真的睡著了。

醒過來是被楚煦著鼻子弄醒的，他睜開眼睛便看到楚煦趴在他的前，笑嘻嘻地說他：「是誰賴床不起床呀。」正是平日裡王皇后逗弄他的口氣，他連忙扶著楚煦，撐著坐起來，看到楚昭坐在一旁仍是拿著本書不疾不徐地看著，冬日淡淡的照進來，他睫纖長地半垂著，側臉平靜，看到他起來他微微擡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目澄定，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那就好，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也什麼都沒聽到。許多人都不防備孩，但是雙林一直覺得，比起他這個孩人心的他來說，太子楚昭的孩時代似乎就短促得彷彿沒有一般，他被自己最親的親人，放在了一個不該有年的位置上。

帝后之間的冷戰並沒有持續太久，如王皇后所說，其實心裡自有分寸，一日清晨，王皇后忽然嘔吐不止，請了醫來看，原來皇后又已有孕一月有餘。

元狩帝喜出外，立刻駕臨坤和宮，當晚便宿在了坤和宮。沒多久太子正式主東宮，東宮長史等一應屬皆是朝中英萃，甚至有朝中重臣直接擔任東宮屬，雖然只是兼職，卻已讓朝中側目了。元狩帝又專門選了一批德行高雅的端人正士，作太子賓客和太子諭德，心挑選才俊青年為太子伴讀，全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而更令人矚目的是在野卻名聲的大儒劉澄任了太子太傅一職，親自給太子授課，之前聽說劉澄是為諸王們授課講學的流言被證實果然只是流言。而剛被劉澄教導的楚昭，也被他親口誇獎：「太子聰慧穩重，孝友仁慈，可堪大任。」

東宮之勢鼎盛一時，中宮所之榮寵前代未有，大獲全勝的王皇后並沒有出得意的狀，而是忙著打點東宮諸事，元狩帝心疼懷有孕，並不許太過辛苦，命太監們多加留意，但王皇后如何肯將此事給別人？食住行，無不一一過問，尤其是隨太子遷東宮的侍、宮，都一一又篩查過一次，更是親自敲打震懾了一次。

這些雙林都是聽薛早福和李君說的，他們也會跟隨太子過去，臉上都或多或地洋溢著憧憬和驕傲，薛早福還十分細心地留了些臉盆什麼的給雙林：「東宮那邊一應用都是新配的，這東西我也用不上了，留給你洗腳也。」又叮囑他：「我們走後若是安排新人進來和你住，若是欺負你，你只管人去告訴我，我來給你出氣。」

雙林心裡十分，他這些日子和他們住在一起，說話，卻被他們看著自己年紀小而分外照顧，不是不激這份誼的，只是如今他人微力小，也回報不了他們什麼，只有把這份記在心裡罷了。

薛早福和李君搬走後，他屋裡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卻一直沒有新人調，聽說他們這一批新人基本都分完了，宮裡暫不進人了，雙林能一個人住一間房，心裡也是十分滿足的，至不必太遮掩著自己，每日的瑜伽也可以放鬆地施展，關上門便是一個人的天地了。

而太子雖然遷去東宮，但每日依然會來坤和宮看王皇后和楚煦，薛早福經常跟著他過來，看太子在屋裡一時半會出不來，就會主去原來的院子找雙林聊天，雙林才知道李君如今都是在太子書房裡頭伺候，薛早福有些慨道：「當時只以為他遭了大罪，如今看來才真是因禍得福呢，書房那可是真正心腹人兒才敢用的，我雖然如今每天和太子跟進跟出的，其實不過是看我伶俐罷了，真正要了太子的心，讓他放心用，那還得慢慢看呢。」

雙林對這種上趕著做奴才還要做到最好的心態有些不能適應，只好笑著安他：「真金不怕火煉，薛哥哥待太子殿下忠心赤膽，太子自然會看到。」

薛早福搖了搖頭，輕聲道：「太子那些大儒教養著，不喜歡親近侍，真正信重的都是那些伴讀，比如顧家公子，還有幾家……唉……」

雙林看薛早福這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回想了下自己前世對宦的觀，心裡暗嘆正常人哪裡會喜歡親近宦呢……更何況都是下奴，太子雖然年，卻也不是容易人擺佈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安他，只好拿了碟玫瑰棗糕道：「吃碟棗糕麼？這是今兒上頭賞下來的，還沒過，才熱過。」

薛早福哪裡還看得上這點子糕，只是笑道：「你吃，你還小呢，多吃點兒，我們那邊什麼都有，殿下也從來不在吃食上苛待我們，時常自己吃不了的都賞了我們了。」一邊又打量他上下：「好像真的長高了些，臉上也白胖些了，不像從前瘦的眼睛都摳下去了。」一邊又教他：「子一定要注意，該吃吃該睡睡，有人生了病可千萬別接近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如果是小傷風冒，一定得掩飾好了，千萬別到貴人面前招眼，你伺候的是小主子，一旦被發現，若是主子仁慈，只讓你在院子裡養病都還好，若是一不小心被人下了眼藥，被挪到北安門那邊的安樂堂去，去那裡可就沒什麼安樂好說了，那邊都是生病的人紮堆的，又是冷冷枕的，小病過去，反倒要變大病，多人小病進去，結果最後去凈樂堂一把火燒了的，唉……幸好我從前底子好，進宮來還沒生過病。」

雙林聽他這老持重彷彿親經歷過一般的話語，忍不住笑了下，他確實這段時間胖了不，加上勤練瑜伽，子變得好多了，在這地方，病不得他是知道的，不過看薛早福一個小學生罷了，也知道這些東西，不由不有些慨唏噓。

老話說得好，不要說自己幸好沒生病，說這話的經常就要現打，沒多久薛早福就生了一場大病，幾乎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話還要回到太子上，那日太子傍晚來坤和宮問安，王皇后子不適，沒讓太子進門，只讓他回東宮。太子卻不知為何也不回去，徑直跪在了前殿檐下，正好是薛早福跟著他的，太子跪下了，他能不跪麼？雖然已開了春，仍是春寒料峭，太子殿下上倒是貂皮大穿著的，坤和宮侍衛也斷不敢讓殿下在冰冷青磚上跪著，早拿了團來，他們這些跟著的侍們卻不過是一套棉襖跪在青磚地板上，哪裡頂得住，太子足足跪了一個時辰皇后也未見他。

雙林知道這事，是因為那日他正和三皇子都在皇后寢宮，皇后正拿了刻了字的骨牌一個字一個字耐心教著三皇子，皇后邊的大宮剪雲來稟太子求見。和平日裡立刻便進不同，王皇后眉尖微，只淡淡道：「就說我子不適已睡下了，請太子回東宮去吧。」

結果過了一會兒剪雲來稟道太子跪在了檐下，王皇后眉心蹙了起來，微微有些惱地扔了手裡的骨牌，卻又很快平息了氣息，淡淡道：「讓他跪著吧，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糟踐我拼了命給他調養好的子。」

過了一個時辰後，想是到底心疼太子，王皇后雖然一直在教楚煦，卻有些神思不屬地問：「還在麼？」

剪雲慌忙出去，頃刻便回來道：「還在跪著，侍衛們拿了團給他墊著，只是臉上有些白，想是風吹著了。」

王皇后嘆了口氣道：「罷罷罷，都是前世的冤孽，他進來吧，前邊先讓人替他膝蓋活。」一邊人拿點心來給三皇子用。

不多時楚昭進來，進了門便又直接跪下，垂眸低頭，一言不發。楚煦一旁好奇地看著哥哥，雙林連忙用筷子夾了只玫瑰搽穰捲兒引他吃，楚煦果然被那熱騰騰的點心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看楚昭。

只看上頭王皇后面如寒霜：「你當年早產，子骨一向不好，我不知花了多心思在你上，你如今為了個伴讀，倒是要將你親娘這些年一番心都白白糟蹋了？」

意有所指，似乎是說子，似乎又是再說別的，楚昭雪白一張臉上眼睛黑漆漆的：「母后，雪石和別人不同，自伴在兒邊一同識字讀書，分和別人不同。他這般年，顧家的事他也不懂，如今牽連下獄問罪，何其無辜！您現在懷有孕，父皇十分看重您，若是給父皇說說，他年紀小又無辜，父皇一定會答應您的。」

王皇后微微嘆了口氣，卻沒有說別的，只是起親手扶起楚昭，眉心輕蹙：「你是個面冷心熱的，和你父皇一樣……只是後宮不得干政，我如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卻是在一個極險的位子上，哪一日不是如履薄冰，我跟著你父皇這麼多年，一直深得他心，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越過他心裡的那線。你父皇他……自諸事不能自主，謹慎忍耐多年，登基後便分外在意，不喜人掣肘干涉於他。顧相這次被問罪，絕不冤枉，這是三司定的罪議的刑，國法在前，我為後宮之主，妄一步，便是授人以柄。如今東宮局面，不是輕易得來。昭兒，我知你和顧雪石一同長大，誼甚篤，只是這次命該如此，我能做的，只是知會大理寺刑責司那邊，小心施刑，多加看護，待到進宮後，將他安置在東宮，仍讓他伺候你，到時候你再怎麼照應他，也都由你了，後宮事務我能主持無人敢置喙，前朝，我卻是萬萬不能了。」

楚昭眼圈忽然紅了，微微抖了下：「他一貫心高氣傲自負才……若是了那奇恥大辱，只怕不肯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