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宦》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就藩

雙林和英順押送東西出京沒多久便分道揚鑣,由英順繼續押送家什箱籠,他自己則帶了一隊護衛,悄沒聲息離了隊伍,住進了一之前置辦的莊子上,肖岡早就帶著鏢隊在那裡接應。

過了幾日,果然一個深夜,楚昭在一隊護衛的護送下到了莊子上,雙林過來接應,楚昭看到雙林,點頭道:「因喜和我說已代了你在此接應,一應事宜都有你安排好,孤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能和因喜沆瀣一氣,欺上瞞下,擅自做主安排了這一遭,果然是一貫眼裡沒主子的你做得出來的。」

雙林默默跪下也不說話,此事因喜一力承擔說是由他向楚昭稟報,但因喜這人大概在王皇后邊待久了,對楚昭不免總有些失了恭敬,大概也怕楚昭反對,因此一切事安排好後出發了才與楚昭告知,這事換了哪個上位者,你安排再妥當,理由再充分,他們心裡都不會舒服到哪裡去。因喜無所謂,楚昭心,看在王皇后份上總不會把他怎麼樣,日子長了就難說了,他和因喜不同,還是不要抗辯的好。

楚昭看他只是垂著頭不說話,反氣笑了:「起來吧,每次明明違的是你,偏偏還一副委屈樣子,給我說說你們的安排——只是這欺瞞主子的事,等到了藩地,再和你們算帳。」

雙林起拿了堪輿來,一一和楚昭說了一路上的安排,楚昭點頭道:「安排得算是周,只是因喜堅持留在那邊,實在有些險了。」

雙林道:「他是您大總管,總不出現沒人會信的,再說了這次陛下也派了軍沿途護送您,這警告之意甚濃,家也未必就敢有大作,只怕還是些下毒刺殺之類的小作,因喜總管一貫縝,定能化險為夷,您另外走小路輕車簡從就藩,無非是求個萬無一失罷了。假若您堅持跟著王駕儀仗走,真的出了事,咱們這些伺候的,又有哪個能逃過一死的?」

楚昭點頭,過了一會兒嘆道:「孤在你們心目中,是不是不是個雄主,既沒手段,又狠不下心,以至於你們要做些手段,還要小心翼翼瞞著孤。」

雙林遲疑了一會兒道:「小的聽說,朝中為了易儲一事,多位閣重臣上疏勸諫陛下,甚至有人以辭表達抗議,民間也有宿儒名士上了萬言書力保您,殿下離京之時,送別者甚眾,不顧家勢大,一送送了數十里,殿下這些年展現的能力風采,所得的人心,豈是他人能比?家自然懼怕忌憚,這不單單是陛下和先皇后苦心十來年為您鋪就的局面,更是您自己本人一貫的才能魅力,令人心悅誠服。殿下從前不也教過小的,謀詭計不過是小道,得道多助,仁者無憂,殿下襟廣闊,仁厚寬容,所以才有人願為殿下效忠赴死,我們也才敢放手施為,而不是擔心被殿下懲治而但求無功無過而毫不作為。」

楚昭臉微霽,凝目於他笑道:「你平時不言不語,其實會說話得很,明明是心裡主張大得很眼裡沒主子,說得倒像是因為孤寬仁大度所以你們才敢欺瞞主上,別以為先把孤吹捧了一陣,這罰就能了,權且記下了,夜也深了,先就寢,明日等孤見過那崔總鏢頭,再來改裝。」

雙林點了點頭,上前服侍楚昭,楚昭轉頭看他低頭替他解靴子,忽然輕輕道:「只剩下你了,你怪孤把你從宮外帶回來嗎?是不是因喜脅迫你了,還是被霧松嚇到了?如今因喜不在,孤還是可以做主讓你走的,真想走,你就走吧。」

雙林聽他說話,心裡微微有些酸楚,這些時日天翻地覆,一直在自己頭上的王皇后終於不在,他卻也並未覺得輕鬆,對楚昭的心,他著實有些複雜,過了一會才道:「宮外生活不易,跟著殿下在藩地,又得殿下信重,應該過得不錯的。」

楚昭沈默了許久,才道:「藩地那邊沒那麼多規矩,以後……你也自在些——將來,如果有機會……」他倏地住了口,不再說話,只是一個人沈默著,彷彿也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一迷惘,他自就被培養為一名儲君,如今不當儲君了,他應該做什麼?國家人民,似乎已不再是他的責任了,他應該做什麼?

第二日清晨,楚昭見了化名崔剛的肖岡,他當年被擄上山的時候被蒙著雙眼,並沒有和肖岡打過照面,因此也沒有多想,只聽因喜說是王皇后暗自經營的產業,因此勉勵了崔剛一番,又商量了一些細,商定將小世子、安姑姑、母等人裝眷,由一隊鏢師遲一天護送就藩,而他們這一隊喬裝為去關外採辦的商人,楚昭則扮第一次出來行商的富商小公子,由老家人、小廝們服侍著出來行商,請了鏢師護送貨,楚昭饒有興緻一樣樣看過那些三七、茶葉、綢、陶瓷、銅,又拿了貨帳冊上車要看。

連肖岡看到他如此平易近人,不恥下問,也有些意外,尋機悄悄和雙林道:「看起來倒是個好子的,沒怎麼為難你吧?」

雙林笑道:「這些貴人講究份,輕易不和人怒,但是若要了真怒,那也不是隨便能息怒的,還是莫要接近的好。」

肖岡吐了吐舌頭,他上還背著當年擄走太子的罪過呢,哪敢湊上前,天亮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已啟程,因著才出京沒多久一路上還有人,所以楚昭先在車裡待著,雙林扮了小廝打扮在車裡陪著他。車中無聊,楚昭看著那些貨帳冊,有些好奇道:「火居然也有?雲南火也不知是怎麼製法,和浙江那邊的味道有何區別。」

雙林道:「我聽他們說過,這火生制的,在天然石風乾制的,一隻火要做三年才最好,關鍵是鹽好,聽說是當地產出的鹽,多了也不苦,風味十分特別,那邊火做得出名的就有宣威、諾鄧好幾爺想嚐,一會兒歇息我讓他們送一道去廚房做了給爺嚐嚐,還有普洱茶聽說也是難得的,不過普洱茶拿到北邊獲利會昂貴些,這雲南火也就是圖個味道新奇,北邊臘風乾多得很,普通牧民肯定不會花錢買這個,大概只能賣給一些富貴人家,所以沒帶多。」

楚昭看他如此流暢的轉變了稱呼,覷了他兩眼笑道:「路上麻煩,不好辦也不必勉強。」

雙林道:「不難的,這一路還是有客棧歇息,爺只當是出外四遊玩,散散心罷了。」

楚昭笑了笑,連日抑鬱的眉眼果然舒展了些,忽然有些慨道:「父母在,不遠遊……」看了看雙林,忍下了問他父母的況,這些自進宮的侍,哪一個不是世堪憐,只怕問了又想起霧松,這人生一團麻,他自詡尊貴之人,這些年卻掣肘,並無一事順心如意過,卻不知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是否也是如此。

雙林卻不知道他一個人在胡思想,只低著頭替他烹茶,楚昭看他烹茶忽然想起:「差點忘了你在茶房待過,前兒因喜帶來的那個英順,和你應當也有些?」

雙林道:「是曾在一當差過幾年,還算說得上話。」

楚昭卻想起一樁許久以前的往事來:「你們是都在茶房的得喜手下當差吧?聽說那得喜風評不太好?那英順我看了下,長得也很是清秀……」他看到雙林擡了頭有些疑的看向他,一雙眼睛很是清澈,他有些說不下去,雙林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茶好了,爺喝一杯?」

楚昭端了茶掩去那尷尬,雙林低聲道:「私德有虧,難持公,但不過一個侍罷了,爺不必對英順有所見。王府那邊聽說已改建得差不多了,小的已和英順說了許多注意的地方,等您過去以後,看看再添置些什麼。」

楚昭耳尖微紅,卻也不好再問下去,便順著雙林的話題道:「差不多就行,何宗瑜何先生前日得了任命也已過去,他任王府長史,也是老人了。」

雙林點了頭,楚昭便說起一些這次跟去藩地任職的員來,倒是有好幾個一直都跟著楚昭的,雙林聽楚昭說了些閒話,又看了一會兒書,在車上用了些點心,服侍他歇息了,自己便悄悄出了馬車,到外頭,肖岡看到他出來,笑問:「快到後頭車子去,我給你留了你最吃的油樅,切了碟火,還有點糍粑。」

雙林也不和他客氣,知道這在路途中已難得有這麼妥當的食了,自去用了餐出來,車隊已下了道,取了一段鄉間道路,路上人煙稀,肖岡卻拉了他和自己共騎一騎道:「上來,上次教你的騎,你進宮後,也不知還有空練沒,如今難得在路上走,咱們再悉。」

楚昭午休並不用太久,只是小憩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雙林沒在,便掀了車簾往外看,看到雙林與白日見過的崔總鏢頭共騎一騎,崔總鏢頭拉著韁繩似乎在給他指點著什麼,雙林臉上出笑容,不知和他說著什麼,兩人相居然十分和諧,楚昭心下微微詫異,自己這位小侍,在宮外和在宮裡,似乎一直有著兩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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