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歡

他們在山上盤桓並不久，看著天已晚，楚昭便帶了人下山，如今有冰道冰車，下山倒也頗快，下山後上了馬車，雙林又被楚昭塞了個暖爐到手裡，笑道：「那文鏡便是京裡也有人推崇他得很，如今這般誇獎你，看來孤是不是要待你更好些才行？」

雙林低了頭握住那暖爐不出聲，楚昭仍是笑著揶揄他：「訥於言而敏於行？這句話還真是說得對，每次到孤面前就不開口說話。」

雙林看楚昭心甚好，心裡想著大概楚昭這次進京順利的，便轉移話題道：「殿下怎麼就回來了？還以為陛下要留您過完年呢。」

提到京裡楚昭臉淡了些：「留那麼久做什麼，京裡還是那樣糟糟的噁心人。太后給福王議了一門極好的親事，議的徐閣老家的嫡，明年及笄，結果不知哪裡跑出來個子說有了福王的孕，鬧得滿城風雨，徐閣老心切，親自進了宮跪求父皇，這親事也就罷了。太后氣得很，萬壽節稱病沒出，不知怎的聽說這事有楚昀的首尾，又遷怒了大皇子妃，大皇子妃在宮裡伺候著，數日都不許回皇子府，後來不知怎的大皇子妃在宮裡跌了次跤，下紅不止，莫名其妙沒了個孩兒，貴妃知道了哪裡依，不知怎的又和惠皇后鬧了一場，司聽說都打到父皇跟前，太后鬧出這事，又開始稱病不出，日日唸佛了。我看父皇這壽過得糟心得很，他也沒留我，只教我在京裡時，和從前的太傅老師們也走走。」

雙林本不想笑，結果聽楚昭說完那宮裡的糟心事，不知怎的就有些忍不住臉上帶了幌子出來，想起當初福王和瑞王那檔子事，也不知道這一串宮鬥大戲其中，瑞王擔任了什麼角。

楚昭轉頭看他臉，忍俊不道：「想笑就笑了，你這什麼表，這又不是宮裡，你還怕我治你罪麼？連殺人都敢了，我看你膽子大得很，孤一回京就有人告到我跟前，我還不信你這子能做出來這事兒，方才山下看到那吊著的冰子，才信了一半。」

說到此事，雙林斂了笑容，這事其實他心裡一直有刺，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且查有實據此人積案纍纍，罪無可恕，殺了一點都不冤枉，卻是被他為了殺一儆百親口吩咐給殺了的。只是當時勢不太好，雖然看著進展順利，各地方明面奉承，卻在實際各關節中都安了人手，這些狡胥猾吏都是一班積，狐假虎威，虛張聲勢，無般不要，任意施為，他雖名義上是王府，年紀輕，加上楚昭一貫一個仁厚寬慈的名聲在外，面上奉承，實際要推進卻不知要耗費他多口舌，走多人，但要點什麼，都要找好幾個人，面上和其非常，事卻總落不到實，民伕這邊開支的錢，全是他胼手砥足掙來的，由得這些人從中盤剝都還是輕的，他不怕花錢，他就怕再這般奉違的拖下去，每拖一日便要開支出去許多工錢，錢用了，養了碩鼠，事還是做不。

於是他雷霆手段，殺一儆百，直接施了辣手，仗著王府的份在，王爺不在，誰也不敢他，卻各方蟄伏，全都老老實實辦起事來，畢竟仁厚的王爺遠在京城，這之前他要殺幾個小吏小人還是很輕鬆的。只是這手段到底大大違背了他的底線，這些日子他苦行僧一樣的忙著，其實多也是心裡不寧的緣故。

楚昭看他變了臉，笑道：「這是怕了？別怕，孤知道你其實心得很，既然下了重手，必有不得已的理由，這事進展這麼快，想是你這重手段震住了不人了，別怕，有孤護著你呢。」

說著已到了王府，下了車一群人上來接著王爺進了暖殿裡，暖洋洋的炭火夾雜著柚子皮的清香撲過來，楚昭一直有著王皇后的習慣，在殿裡不用熏香，而用果香，這柚子是南方貢品，之前府裡是沒有的，想來是楚昭從京裡帶回來的東西了。

一群人上來給楚昭寬摘帽，又有人捧了熱水薑湯上來，替楚昭靴泡腳，服侍他喝了薑湯，楚昭轉頭看雙林將自己給他披的大氅解了遞給宮放在薰爐上烤，出裡頭的青灰皮袍來，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瘦了許多，連臉似乎都小了一圈，便指了指他道：「他在山上待了一天，只怕子裡頭都凍到了，也給他來一碗，再弄點熱水替他泡泡腳。」

雙林忙道：「殿下還有什麼話先代了小的，這些小的回下再做便是了，不敢殿下面前失儀。」

楚昭不快道：「你就不得不在孤面前當差吧？我在京城幾個月，你也野了幾個月了，在孤面前略待待就這麼難？」

雙林看他話頭不好連忙聲，看到常歡送了薑湯過來給他，忙雙手接了幾口飲盡，不過到底是不能在殿下面前失儀，直出了暖殿外頭下人值宿的茶房那裡讓人解了靴子泡腳。

替他泡腳的是個小宮，幫他解開靴子後驚呼了聲，又道：「公公這腳可得趕治，不然要留下病，年年都要發的，若是爛壞了到時候當差都難。」

常歡聽到過來一看也驚道：「哎呀怎麼都這樣了，我那裡有些獾油，人拿來給公公一。」雙林連忙笑道：「多謝姐姐，不妨事的我那兒也有，略泡泡就好了，不敢煩勞姐姐。」

常歡卻蹙了眉頭指揮那小宮道：「這凍瘡腳不能直接泡熱水，先去外頭拿了雪來將腳熱了再慢慢添水暖水泡開不然一會兒要疼死……人切些生薑來，那個活，用來泡腳合適。」

雙林忙討饒道：「姐姐真別這麼麻煩了趕隨便洗洗完了差使，晚上回去我自己弄……」

裡頭楚昭卻已聽到聲音了，問道：「怎麼了？」

常歡忙進去笑道：「在說傅公公的腳呢，生了凍瘡了，婢子們正說再不治怕要壞了腳落下病了。」

楚昭一聽眉頭已蹙了起來，站了起來走出來，雙林一看楚昭出來連忙將腳往後收，卻被楚昭道：「別！」低了頭去看，果然看到一雙腳已腫得如同胡蘿蔔也似，紅通通的發亮，有幾都已潰爛，他皺了眉頭問：「怎麼弄這樣的？」聲音已十分不快，了手去抓，雙林忙往後腳道：「殿下，這臟……」

楚昭早已握住了他的腳踝，不許他，直接坐在了一旁小宮原來坐著的小杌子上，就著線仔細端詳了下，看他原本腳踝纖細白皙，只到了腳板腳趾，全都腫大變形起來，青紫紅亮，甚至有些地方破了皮潰爛開來，兩隻腳都醜陋不堪，眉頭皺得死道：「敬忠慎事都是死人嗎？不過幾個月，這腳怎麼這樣了？不過是修個東西，你讓別人看著就是了，犯得著日日去雪地裡站嗎？這腳若是壞了，將來怎麼辦？」

他聲音冰冷起來，又常歡道：「人去柯彥立刻過來看看，再扣敬忠慎事半年月例，怎麼搞的如此不經心。」

常歡看他了真怒，忙親自跑了出去傳話，人趕傳柯彥進來，楚昭放了腳，看滿臉不自在的雙林，又問道：「手上呢？出來給孤看看。」

雙林道：「並沒什麼的只是才從外頭回來，看著有些嚇人罷了。」

楚昭也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拉了他的手來看，所幸手上還好，只有小指頭腫了些，楚昭手了下他腫得發亮像小蘿蔔一樣的手指，雙林忍不住噯喲了一聲，楚昭冷笑了聲：「孤你主持重修海堂，不是你自己去修！殺人都敢了，使喚人不會？」

雙林低頭不語，看到柯彥帶著藥箱跑來了，楚昭道：「替他看看這腳，莫要出了問題到時候當差不了。」

柯彥忙低頭看了下道：「不妨事的，待卑職開些防凍的獾油日日了，再每日用些活的藥泡腳，便能好了。」一邊果然拿了獾油來命那宮替雙林上。

楚昭先吩咐常歡道：「孤這次進京父皇賞了不東西，孤記得裡頭就有雲南那邊極好的番紅花，去拿來給他泡腳。」又冷哼了聲對雙林道：「這些日子你就在王府裡，好好把這腳給治好了再出府，我看你是歇不住的。」正要繼續說話，卻聽到簾子一挑，外頭有個小丫鬟的聲音問道：「請問哪位哥哥姐姐當值？我們玉夫人求見王爺，煩請通稟……」

茶房眾人都覓聲看去，只看到一個挽了髮髻裝扮華麗的子跟在小丫鬟後頭，看了進來，看到楚昭在，已低呼了一聲連忙慌慌張張帶著丫鬟施禮道：「妾不知王爺在此，失禮冒犯了。」

那子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明眸皓齒，穿著一件蔥綠織錦鑲著白狐的皮襖，白膩，容照人，竟是一個絕麗人，楚昭道：「玉選侍不在後院待著，來這裡作甚？」

那玉夫人看楚昭臉不好，忙道：「妾聽說殿下大雪天的從閭山下來就傳了良醫所的大夫，擔心殿下不適，便來看看。」

楚昭轉頭看雙林早已的將腳穿好了鞋，站了起來垂手侍立在後頭，低著頭彷彿一個普通的侍一般，心裡有些煩悶，對玉夫人道：「眷只在後院等傳便可，這前邊王府外多有往來，有事人傳話即可，以後莫要如此冒撞。」

那玉夫人垂頭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低聲道：「是妾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請王爺恕罪。」

楚昭對人有些沒辦法，只好道：「無事，下去罷。」

玉夫人低頭施禮出了去，楚昭轉頭，不知為何有些心虛，解釋道：「孤這次進京，父皇念我後院空虛，無人照顧世子，賞下來了幾個伺候的侍妾。」

雙林道：「是，小的們知道了。」

楚昭看他低了頭看不到臉上表，聲音平平無奇，心裡一陣煩悶，代柯彥道：「你每日去給他看看腳，務必調治好了不要落下病。」又吩咐雙林道：「那海堂的事也運得差不多了，橫豎都要開春才修建，孤會何宗瑜盯著，你也不必再上山，好生在府裡養腳，也不必到跟前來當差伺候了。」

雙林應了，楚昭總覺得猶有不足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是看他垂著頭站著的樣子又有些心裡不舒服，想著他的腳也不能久站，便道：「那你先下去吧。」自己走出了茶房，心裡悶悶的，原本在山上的時候還高興得很，如今卻無端有了一種不歡而散的覺，更糟糕的是，他想著這幾個月為了辦好這樁差使，也不知雙林是怎麼辛苦，連腳都那樣……有了一種對不住雙林的覺。

這麼一想，便對那壞氣氛的玉夫人有些遷怒起來，了因喜來道：「父皇賞下來的我不敢辭，但母后過世才滿週年，這些侍妾就暫都不安排侍寢，你教們都在後院裡守好規矩，莫要隨意到前頭來。」

因喜道：「殿下您是子龍孫，這皇室守喪以日待月，哪能和民間一樣守喪呢，如今世子也大起來了，殿下總要給他添些弟妹，將來也是個臂膀，便是先皇后，也是希您開枝散葉，兒孫滿堂的。」

楚昭道：「再說吧，況且京裡如今這般況，宮裡那樣，誰知道這些人裡頭有沒有安了別人的人，還是規矩嚴些不教們生事，便是壽哥兒那邊也要心，莫要讓們近了壽哥兒的院子。」

因喜聽他說得也有道理，暗自想著還是要在藩地這邊找些知知底的子才好，轉念想想興許楚昭並不喜歡那幾個子，倒要好好尋一番，也不知什麼樣子的子才能打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