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宦》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郡王世子

這之後楚昭流水一般地往雙林這邊賞東西,先是一開始賞了幾匹上好貢緞、大服和賞銀若干,賞的是他當差小心,後頭就零零碎碎了,有時候是一罈活化瘀的酒,有時候又是聽說有用的藥材,有時候是幾本書,還特意代上頭放了書籤的地方要仔細看了,有時候是個暖筒或是用羊織好的暖,反正一天有時候會跑幾次,連英順都過來送過一次賞膳,酸道:「我倒要看看傅公公的腳怎麼樣了,咱們這些宮裡伺候的,誰手上腳上沒幾個凍瘡的,也就公公勞苦功高,讓殿下掛心,吃個飯都忽然想起來說這個鹿筋羹活對筋骨好,送一碗去給傅雙林。」

雙林知道他一貫是面酸利心的,也不和他辨,只是笑而不語,英順看過他的腳後道:「這也好多了,你也是個傻的,主子的事自然要上心,但也犯不著這麼豁出去,腳也還算了,你如今也藉著這腳討了不便宜,只是殺人立威一事,怎的如此冒撞?咱們這些人不過藉著殿下一點寵,你為主子做刀子,得罪了人,來日得罪人多了,惹了眾怒,主子把你一推出去就完了,何苦?」

雙林只是笑,英順看了他幾眼,有些慨道:「著實看不出你能下那樣的狠手,這些年越發看不懂你了。」雙林道:「哥哥也知道不由己了,這刀子用得順手,主上也未必就肯輕棄,就怕全無用,隨便換個人來都能取代了,你說是也不是?」

英順冷笑道:「你這話只好哄哄外頭那兩個小侍,咱們這主子邊伺候的,哪個不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侍橫豎也不能當,你當人人都能做李輔國貫的?只有兩種人才和你這般不留後路,一種是另有打算另有後路肆無忌憚,另外一種是對主上死心眼的忠心,為主子碎骨死也不怕的,你倒說說你是哪一種?」

雙林笑道:「哥哥通達明,我當時只是一心想著那工期每拖一日便要浪費許多工錢出去,只有殺一儆百,並沒想那麼多,如今我看哥哥說得有道理,以後自會小心的。」

英順氣笑了,也不和這人廢話,只出門差去了。雙林知道英順一貫如此,也不以為意,每日只在院子裡有空了教慎事敬忠寫字算帳,又讓他們出外替自己傳話外頭的店舖。

慎事敬忠兩人被罰了月例,雖然雙林變著法子又給他們補上了,他們還是挫敗不已,每日服侍雙林越發小心謹慎,這日看楚昭不知怎麼又賞下來了一道熊掌來,想是吃著好又想起雙林來,便命廚房送了過來,只是雙林哪裡吃葷,看到直接賞了慎事敬忠吃,敬忠不由嘆道:「王爺真是待公公好,只是公公怎的不吃,真真糟蹋了好東西,倒便宜了咱們。」

慎事道:「小聲點,平時外頭別說話,若是讓人知道公公總是把殿下賞的東西給我們,那可不好。」

敬忠看了眼屋裡正在百無聊賴看書的雙林,這些日子廚房裡也知道傅公公難得在府裡,變著法子孝敬,因雙林吃素,這樣冷的天氣,居然也弄了不新鮮花樣素菜和點心來。雙林被楚昭變相了足,加上天冷出門,窩在屋裡養膘,倒是把前陣子掉的養回來了一些,不過他仍然勤練瑜伽,因此也並不見胖,只是氣好了許多,腳上也基本好了許多,潰爛已經平複如初,只是柯彥說想要斷,還是要繼續日日凍瘡油開活,然後冬病夏治,第二年趁暑天熱的時候,那時候再用心調治一次,方能斷

雙林看腳好得差不多了,不免有些在王府裡頭又待不住了,便央求了柯彥回稟楚昭,只說腳已好了,然後自己親自去見了楚昭,道是想出府看看。

楚昭笑道:「早晨聽柯彥說你腳已好了許多,我便想著你只怕又要來討要出去,果然這會兒你就來了。也不知這府裡有老虎還是怎的,多待一日都難。外邊冰天雪地的,這廣寧城你待的也久了,出去有什麼好玩的。孤這裡有個輕閑差使讓你辦,開平城那邊的開平郡王,馬馬虎虎算得上是孤的堂叔父,他父親原封的是遼王,先懷帝那會兒因護主不利,被降了等,削了封地,如今只是郡王了,雖然仍是居住在開平府那邊,也是只領著虛銜,不過到底算是宗室長輩,眼看著要過節了,下邊打點了些節禮,本要派英順去的,既然你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那便你去吧,那邊定然賞你的,而且開平那邊過年的馬市也好看,你正順路可以去看看。」

雙林一聽是去開平城,果然高興,開平城和廣寧城很近,僅那邊便已開了兩馬市,聽說熱鬧不下於廣寧。只是開平並非廣寧藩地,藩王不可擅離封地,因此他這個侍也一直沒有機會去那邊看看,如今有了正大明的理由,正可以去逛逛。楚昭看雙林臉上彷彿一下子有了神采,心下也高興,又微微嘆道:「可惜明明這麼近,孤卻不能去——如今是連你們都比不上了。」

雙林不說話,卻也有些憐惜楚昭,藩王不能擅離封地,越是近,楚昭越是不能越雷池一步,藩地的朝廷員名義上對藩王恭恭敬敬,實際上卻也是藩王的監視者,一旦藩王有異,隨時可向朝廷奏報的,被發現擅離封地,那是視同謀反的。楚昭看著是一地之主,尊貴無匹,卻又彷彿是這裡的囚犯一樣。好在楚昭也沒自憐太久,又叮囑了幾句,才他下去辦差。

雙林下去接了節禮,安排了人,第二日一大早便出發去了開平城,先將節禮送了給開平郡王,開平郡王圓臉白麵,胖乎乎的,聽到楚昭派人來送節禮,笑得一朵花也似,果然賞了雙林不東西,又雙林先在開平逛逛,他也要備了節禮,然後遣郡王世子回禮,給楚昭請安。

雙林又在那邊的馬市逛了一,臨近年底,果然熱鬧得,雙林揀了不,一連待了三天,把開平城都逛了一遍,正好這邊開平郡王世子也準備好了,便一同前往廣寧,開平郡王世子楚明和楚昭算是一輩的,約二十來歲,雖然也算得上相貌英俊,卻滿臉都是酒之氣,著華麗,言談舉止輕浮。雙林知道他們雖是藩王之後,如今卻已降了等,手裡沒有實權,就靠著點食邑過活,朝廷不過是當豬一般養著,因此除了第一次面見見過禮,也儘量不去他面前招搖,相安無事回了廣寧。

因早已派人回來通報,楚昭親自迎了出來,看楚明要施禮,忙免禮笑道:「郡王世子不必多禮,論輩分咱們原該是一輩兒的,就不必講究那些俗禮了。」楚明也笑道:「早就聽說殿下脾氣謙沖,待人和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二人寒暄了一番,楚昭又留楚明在廣寧多住幾日,笑道:「原該一盡地主之誼的帶世子逛逛的,只是年下事多,孤讓個長史來陪你逛逛。」

楚明忙笑道:「哪敢勞王爺陪伴。」又指了指雙林道:「這位傅公公一路都是他帶我們來,這幾日也悉了,我看他頗為伶俐,不如這幾日讓他帶我逛逛廣寧城?」

楚昭雖有些不喜,卻想到橫豎也是逛,想來這開平世子也就是逛逛廣寧城就回去了,看在同為宗室面子上不好拒絕,便笑道:「也好。」一邊了雙林過來吩咐了兩句,又帶了楚明進去,設宴洗塵。

第二日雙林一大早便去了楚明歇宿的院子裡聽他示下,結果楚明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了他進去,一邊和旁替他梳洗的子嬉笑,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他:「廣寧這邊可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雙林道:「原本無慮山是不錯的,只是如今天冷下雪,上山不易,不過可以去青巖寺拜拜佛,那邊的歪脖菩薩聽說靈得很,又或者可以去逛逛馬市……」

楚明有些不耐煩敲了敲桌子道:「誰耐煩看這些死,我說的是這廣寧城這般繁華,總有有名的院子教坊戲院之類的熱鬧地方吧?花魁啊小倌兒什麼的,昨兒你們王爺宴請,竟然就真的是吃飯,連個彈曲兒唱唱歌跳跳舞的都沒有,他這麼年紀輕輕,也太古板正經了。」

雙林心裡暗自腹誹雖然名義上楚明是堂哥,實際上楚昭是今上原配嫡子,就算如今不是太子,也是個深手握實權的藩王,與被降了爵位削了藩的開平郡王不可同日而語,此人腦子幾乎只是水,居然當著別人下人就說別人主子古板。卻只得道:「先皇后才去了一年,我們王爺一直服著喪的,還請世子包涵,世子想看戲、雜耍還是逛院子,小的替您打點便是了。」吃喝玩樂這還不好辦,比陪著爬山涉水的容易多了。

楚明瞇眼看了他一會兒,笑道:「也是,忘了你是個侍了,想必沒去過那種地方,今兒本公子帶你開開眼吧。」他平日裡在開平就是當地紈,本就好鬥走狗,賞花閱柳的事,只是在開平城上有開平郡王拘管著,不得盡興,如今難得領了差使來廣寧這邊,又有楚昭做東道,有人奉承,自然是想著要好好玩耍一回才盡興回去。

雙林很是無語,行禮後走了出來,了敬忠過來去傳幾個王府中本地擅長陪客的清客來,當下便帶著楚明去了廣寧城中最大的青樓去,包了十個漂亮清倌,唱曲彈琴,輕歌曼舞,加上那幾個最擅長幫襯說笑的清客陪著奉承,猜拳行令,取子來擲快大杯飲酒,果然楚明滿意非常,酒喝到酣時,一邊抱著姑娘一邊笑道:「這才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嘛。」一邊又問:「這裡可以小戲子的吧?再幾個小戲子來唱上幾,這才花團錦簇。」

那旁邊陪客的姑娘就不依了,笑道:「世子是嫌我們姐妹們伺候得不好嗎?再則咱們樓子裡就有小哥兒,世子何必捨近求遠呢?」

世子瞇了眼掐了掐旁姑娘的尖,瞇瞇道:「這你就不懂了,水路有水路的好,旱路有旱路的好……這旱路又別有講究,就你們樓子裡養的小倌兒,和姑娘一樣養著花嫣柳塗脂抹的,說話滴滴,路都沒走過多趴趴的,這有什麼意思,小戲子就不同了,人家那是從小冬練三伏夏練三九日日走臺步練嗓子給練出來的,段兒要子也大不同,特別是那等練武生的……這床上的風……嘿嘿……」他瞇了眼彷彿回味無窮一般地笑起來。

其中一個姑娘便奉承道:「世子說得不錯,我也說咱們樓子裡的哥兒們一個一個養得比我們姑娘還姑娘呢,也不知客人喜歡哪裡了,既這麼喜歡怎不直接就找子呢,再說日子也不久長,待到十六七歲男兒相出來了,再怎麼扮也不像了……」

楚明笑道:「這樓裡多的是老鴇用藥讓紅的小哥兒長得慢一些的,不過這也沒什麼用,倒是宮裡那些自小就去勢的公公……那才是……」他本就沒什麼腦子,再喝了酒早已令智昏,已是和一旁陪客的清客道:「比如你們那王府裡的傅公公,那段兒,一看就知道練過,上馬的時候那腰那那屁,嘖嘖,輕巧得就像飛上馬一樣,腳功夫了得……還有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最好的是皮,一看就知道是個極品,你們姑娘家不知道,有些皮定是長年吃素才養出來的,近了看都看不到孔……表更不必說,那冷冷清清的樣兒一了必是如冰雪融化一般,嘖嘖我這位弟弟太過古板正經,白白放這麼個人在邊用來當差,倒糟蹋了這等人才……」

陪客的幾個相公面面相覷,他們早聽說過這位王爺的寵宦心狠手辣,又是個明能幹事的,王爺倚重非凡,哪裡敢在外頭說這位殺神的閒話,忙笑道:「世子果然深諳風月之道……這等小的們派人去幾個戲子來給世子解解悶?」

楚明卻有些不樂意了:「何必捨近求遠……依我看,不如傅公公進來陪我喝兩杯……王爺不是他仔細陪我嗎?如何這會子人都不見了?這等怠慢,定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也是堂堂正正的親王后代,皇家脈,便是王爺昨兒見了我,也不敢大咧咧我的禮,論理兒他還得我一聲哥呢!」

那幾個相公心下暗罵這郡王世子不曉事,人家侍來陪你逛院,這不是當面打臉嗎?人家傅公公涵養好,雖然沒進來,卻也在旁邊了個包廂裡頭候著,怕有什麼事。如今居然還要人家來和子戲子一般的陪酒,真是夠拎不清的。不過到底是宗室,不好當面拂了他的興,其中一位清客只得勸解道:「郡王世子有所不知,這位傅公公原是我們殿下邊的紅人,因著明能幹,殿下很是寵著,脾有些不太和,前兒聽說監造海堂,還凍殺了人立威的,連殿下也沒說什麼。要我說他這宮裡長大的,不慣風月只是冷冰冰的,沒什麼意思,咱們出來玩耍的,何必他來擾了興頭討不自在呢?倒是我們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的好。」

那楚明卻是從藩王世孫變了郡王世子,雖然酒之徒,對人的眼卻特別在意敏,看這清客的意思卻是這樣一個侍因為是肅王寵著的,就敢不給自己面子起來,已摔了杯子然大怒道:「本公子堂堂宗室世子,難道連侍伺候著都不配了?不過一個貓兒狗兒一樣的東西!宮裡要多沒有?我就不信了!肅王殿下會因為一個侍就不給哥哥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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