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在天際消弭,天徹底黑了。

暗的房間，沈寂之雙眸閉，眉也蹙著。

距簡歡來找他已過去兩日。

距他中合歡香已經過去三日。

還剩四日。

就這麼昏昏沉沉地想著,忽而，門外傳來凌的腳步聲。

嘎吱一聲,房門被推開,手里的燭燈瞬間驅散房的黑暗。

沈寂之下意識睜眼，抬眸看去。

百里家的管事臉上帶著幾抹焦急之，斜了眼后拿著藥瓶的府中小廝，朝沈寂之匆匆一作揖：“沈公子,這是方才老先生剛剛煉制出的解藥，還您服下隨我們即刻離開此地，夫人說出事了！”

[天下:簡姑娘，出事了!]

[刀天下：你可還在百宗？我娘說出了點意外，一會戌時三刻全家都要走，你快些回來！]

從百宗回安城的路上，劍從樹端飛馳而過的簡歡看著玄天鏡上百里刀發來的消息，蹙著眉單手回。

[錢多多有符:?出了何事?]

[刀天下：我也不知，娘忙著收拾府東西,說待會上了馬車再一并告知我們。]

[刀天下：簡姑娘你快些回來，家里現下好多事，我手頭有些忙。我讓管事找人駕靈馬來接你？]

簡歡往前方看了眼。

夜晚,遠方叢林被蒙上黯淡朦朧的夜，間隙之中,亮著萬家燈火的安城若若現。

簡歡拒絕了百里刀的提議,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百里家。

一邊疾走，一邊在想。

那沈寂之怎麼辦？

和浴桶一起搬上馬車嗎？

正這麼想著,還未拐過曲折回廊，簡歡便聽見了沈寂之的聲音，似乎在問百里刀。

“說快到了？”

“沈寂之！”簡歡半是詫異半是欣喜，抓著劍匆匆拐過回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眼看去。

離出發的時辰不遠了，家中還有好多東西未收拾，廊下不仆役搬著一箱一箱東西疾步走過。

他和百里刀二人避讓在一旁角落，四周人多，但簡歡一眼就看見了鶴立群的他。

晚間，回廊每隔十步就掛著紅燈籠，年個子高，隨手扎著的高馬尾幾乎到廊上掛著的燈。

聽到簡歡的聲音，沈寂之驀然抬首。

合歡香應是磨人的，不過幾日未見，他似乎清減了一些。

那張冷如玉的臉，就算映著淡淡的燈籠紅，也依舊著幾分不健康的蒼白，顯得琉璃眼愈發幽深。

立在廊下，清冷疏離如天上月。

可他眼角輕輕上勾，對著淺淺一笑時，卻帶著說不出道不明的風。

簡歡莫名心了一下，輕輕抿了下角，垂在側的手提了下擺，輕盈地跳下石階，穿梭在來往的家仆中，朝他們走去。

一旁的百里刀看見簡歡，完全沒有任何眼力勁，往前走了幾步，徑直擋住了沈寂之的前路，阻隔了兩人相的視線。

沈寂之淡淡地瞥了眼面前的大塊頭。

大塊頭正開心地和簡歡道：“簡姑娘你終于到了！”

簡歡呵呵一笑，指了指百里刀后的人：“他怎麼好了？”

百里刀：“我娘不知從哪拿到了香方，讓老先生解了。”他撓撓頭，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麼，看看簡歡，看看后被他擋住的沈寂之，忙退后一步，紅著臉道，“你和沈兄聊，我還有事要忙，一會兒管事會過來將你們帶到我娘的車上，我們到時坐一起。”

匆匆代一番，百里刀便大步離開了，還一步三回頭看，差點撞上廊柱。

簡歡：“……”

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簡歡低著頭，垂著眸，眨了下眼睛，本能地朝他某瞥了眼。

剛到安城那晚，他中合歡香之后，上馬車之時，簡歡雖然站得比較遠。

但修士視力都蠻好的，看見了一些，不太該看的。

現下看來，合歡香確實解了。

簡歡心嘀咕道。

沈寂之：“……”

沈寂之：“……你往哪里看？”

簡歡刷地一下收回視線，看看天看看地，窘迫道：“沒什麼……”

正巧百里家的管事快步跑來，還沒來得及說話，簡歡便禍水東引，張就罵：“你家夫人明明有香方，為何今日才給解藥？”

管事愣了下，忙作揖道：“姑娘誤會我家夫人了，這解藥是方才剛制出來的。夫人這幾日一直在試圖聯絡慕兒姑娘，今日傍晚才問出方子。”

簡歡眸一閃：“伯母聯系上冉慕兒了？”

“小人也不知。”管事手往前一，“兩位隨我前來，夫人代過，說一會兒都會解釋的。”

簡歡和沈寂之對視一眼，跟了上去，想了想，問道：“我那日牽回來的靈馬呢？”

管事不解：“那不是慕兒姑娘的嗎？”

簡歡斜了管事一眼，認真強調道：“不，是我的。”

沈寂之走在簡歡和管事后頭，聞言眼眨都不眨，補充道：“還有我。”

“……”簡歡回頭瞄他一眼，又飛快收回，對著管事改口道，“是我們的，記得帶上。”

管事言又止，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應了聲好。

不管是哪位姑娘的，反正都不是他的，隨便了。

管事已領著簡歡往前走了幾步，但沈寂之還落在后面。

他的目，落在孩的背影上，睫因著的稱呼，輕輕著。

若是以前，會說‘是我和他的。’

但現下，說。

我們。

簡歡下意識回頭看他，稍許疑，喊道：“沈寂之？”

他抬眸，笑了下，跟上去：“來了。”

一路上，簡歡都在和管事打探消息，沈寂之一邊聽著，思緒微微飛遠。

若是日后，他和簡歡婚。冉慕兒還活著的話，不妨請來吃酒。

-

七輛靈馬馬車接二連三騰空而起，矯健的馬兒在夜晚的云巔間奔騰，速度極快。

風呼嘯著，雖隔著層上好靈木制的車壁，卻依舊清晰地傳耳中。

車平穩得如履空地，紫檀木的案幾上，擺著幾碟餞瓜果，還有冒著些微熱氣的茶水。

材微圓的百里夫人跪坐在案幾周遭的地毯上，捻了塊糕點在中嚼著。

旁邊，百里刀和他爹板板正正地坐著，四只銅鈴大眼看向百里夫人，等著百里夫人解釋。

突然間就說要舉家搬遷，百里父子倆心困，但也未曾反對過，百里夫人一說，他們就開始分頭準備。

現下，他們要一個解釋。就算再不聰明，他們也到了，百里夫人有事瞞著。

簡歡和沈寂之坐在靠近車門的角落，把大部分空間讓給了百里家三人。

百里夫人吃完了糕點，喝了口茶，從懷中拿出帕子了下，問道：“刀兒，這事你和劍兒說了嗎？”

百里刀頷首，順道說了幾句家中事務的安排。

趁著他們說這些閑話的功夫。

簡歡烏黑的眸子落到案幾上，剛想起繞過沈寂之去拿離有些遠的葡萄。

卻在起的那一剎，被沈寂之拉了回去。

些微猝不及防，半倒在他懷里，忙慌地看了看百里刀他們，小聲道：“你干嘛！”

沈寂之輕輕撇一眼，讓坐好，長右手勾了一大串紫靈靈的葡萄過來，放在膝上。

傾過來時，他在耳邊低聲問：“簡歡，日后你有想要的，能不能先喊我？”

簡歡微愣。

沈寂之也沒有一定要回答，說完這句話便坐直子，垂著眼，漫不經心地聽著百里他們一家的談話。

簡歡本來是大大咧咧坐著的姿勢，不知為何，也許是雙膝上有了串葡萄，默默坐得稍微淑了些。

濃的睫輕，手小心地掰了顆葡萄下來，看了沈寂之一眼，斯斯文文地吃著。

簡歡吃完的葡萄皮先放到另一只手的手心，打算積攢到一定數量再一次用靈力消解掉。

但下一瞬，一只修長如竹的手了過來，攤在面前。

簡歡微微側頭，朝他揚了揚眉：“？”

沈寂之給了一個盡在不言中眼神，讓會。

簡歡眨眨眼，會了一下，手在葡萄串上掰了兩顆大的，放在那只大手手心上。

沈寂之看著那兩顆葡萄，陷沉默：“……”

簡歡又看了看他。

心想，難道兩顆還不夠？

于是又大方地掰了幾顆放進去。

沈寂之：“……”

原來，他和，沒他想的那麼心意相通。

沈寂之無聲輕嘆，把那幾顆葡萄給放回膝頭。

簡歡：“？”

沈寂之手，拉過的手，將的五指拿開，順走了掌心里的葡萄皮，再風輕云淡地讓這些葡萄皮化為塵煙。

他再看向，給了一個‘我是這個意思’的眼神。

簡歡：“……”

又吃了幾顆葡萄，百里刀他們才結束了家長里短的談話。

百里刀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微厚的雙，率先問出口：“娘，到底怎麼了？”

百里夫人著百里父子，和百里刀如出一轍的厚抿了下，有些話藏了太久，說出來時，語氣都帶著然：“我本以為，我可以瞞你們一輩子的……”

百里夫人臉上出些許苦笑，瞞著的事太多，一時之間都不知從哪說起。

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線頭，向沉默已久，眉眼間都是皺紋的中年男子，開了口：“……百里，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

“我師父不是籍籍無名的散修。”百里夫人死死揪著手里的碎花帕子，“我師父是，百宗的余長老，此次丟失的菩提塔——”百里夫人看向簡歡和沈寂之，“就是我師父的主意。”

簡歡挲著手里的葡萄，迎上對方的目，說起打聽到的事：“據我所知，余長老了魔……”

“了魔？”百里夫人眉梢高高吊起，呸了聲，罵了句市井間的俗話，“放他/娘的狗/屁！”

“我師父絕對不可能魔。”百里夫人咬牙，“旁人不知就算了，我們這些弟子，再清楚不過師父的為人。他的世界，只有煉一事，醒來就去煉房，累了就回房睡。他本沒有那些世俗野心，怎麼會魔？我師父是被誣蔑的！他是被陷害的！”

提到這事，百里夫人眼里都是恨意，那恨意幾乎能燒出火：“當年師父出事時，我在外歷練，待我聽到此事已經來不及。我的師門就了魔，九州大陸人人喊打，我只能姓埋名活著。”

百里手，了下百里夫人的肩，無聲地安。

百里刀也喊了聲：“娘……”

“娘沒事。”百里夫人深吸一口氣，下深藏多年的怨恨，拍了拍丈夫的手，對簡歡和沈寂之道，“你們年紀尚輕，大多時候都在玉清派，玉清派是難得的凈土，所以你們不知道。”

百里夫人字字泣：“這九州，早就生滿了魔蟲，里腐爛不堪，千瘡百孔吶！”

“與我相同世之人有不。但我們沒法說，沒地說——”百里夫人甩雙手，眼角淚花閃，表哀慟，“因為在世人眼里，他們確實是魔。可我們這些親近之人，都無法相信……怎麼相信，這不可能，他們就不是那樣的人……”

百里夫人低下頭，掩面，微微哽咽：“慕兒家，也是如此。此次來找我，是為了請我仿照菩提塔，做一個假的。”

靜靜聽著的簡歡口而出：“假的？”

“嗯，當年我跟在師父邊，對菩提塔略有了解。”百里夫人到底經歷過風波，在夫君兒子無聲的安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慕兒的兄長和魔族上了頭，魔族要他拿菩提塔……”

魔族想要菩提塔。

菩提塔是師父煉制的靈，當年師父不顧門派阻撓，堅持將菩提塔獻給九州鎮司，讓各大門派聯手保存在九州寶殿。

之后沒過多久，師父就死了。

此事定然與魔族有關！

百里夫人平日顯得和善，笑時宛若鄰家大嬸的臉上，著幾分冰冷殺意。

“依照我們幾人的計策，慕兒將假菩提塔給兄長，借此潛魔族，查清魔族之事。而慕兒會帶著真的菩提塔去玉清……”

簡歡和沈寂之均帶著些微詫異。

“帶回玉清？帶給誰？”

“不帶給誰，只是藏著，藏在玉清地界，會安心一些。”百里夫人道，“但慕兒出事了。”

著眉心，握著拳頭，一下一下砸著自己的大，難悔恨又無力：“真菩提塔被搶了……慕兒如今重傷未醒，在藥婆婆那。藥婆婆今日午后告知的我，我順道問了合歡香的香方，解藥方子就是藥婆婆給的。這才知道你們在我這，讓我和你們說一聲，請你們回臨仙城找，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