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皮囊] - 第2章
案發地已經圍上了一圈警戒線,圍觀群眾正七八舌地討論這起兇殺案。
孟釗把車停在路邊,一邊朝案發地走過去,一邊觀察周圍的攝像頭況。
這片住宅區建得太早,當時業的概念還沒流行起來,自打建之后似乎就一直是自生自滅的狀態,更別提什麼安保措施和保潔服務,一旦哪戶房子出了質量問題,都不知找誰說理去。所以這幾年,但凡家里有點積蓄的住戶,都想方設法搬到別的住去了。人去樓空,僅剩的幾家住戶都眼等著政府下拆遷令,到時好分得一兩新房。
孟釗打眼看過去,只有前面的一排矮墻上安放了兩個攝像頭,但看那飽經風吹日曬的滄桑模樣,大概只能起個聊勝于無的威懾作用。
孟釗走到警戒線附近,正要向協助調查的派出所民警掏證件亮份,不遠翹首以盼的程韻小跑過來:“這是我們孟隊,趕讓他進來。”又給孟釗遞了一副塑膠手套,“這路上堵著車,我以為您還得一會兒過來呢。”
孟釗穿過警戒線,一邊帶手套一邊朝被害人所的位置走過去。程韻跟在旁邊向他介紹現場況:“發現尸的是今早兩個要上學的初中生,一個想躲起來嚇唬另一個,沒想居然在這兒發現了尸,嚇得一嗓子嚎出聲,把附近散步的晨跑的人全都過來了,其中還包括一個大清早出來找素材的主播,所以等我們接到報警趕過來的時候,現場周圍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小區前面,墻皮斑駁的防護矮墻上嵌著一個圓拱門,門不算太高,孟釗微微躬走了進去,再朝右轉,這棟樓的最西側角落,就是尸所在的案發地點。
角落堆著幾個廢棄的櫥柜,尸就被掩藏在櫥柜和墻形的死角范圍。
孟釗走近被害人,半蹲下來觀察現場況。
近距離看死者這張被胡涂抹了濃妝的一張臉,更是讓人覺得目驚心。死者面部青紫腫脹,脖子上的幾道勒痕互相疊,勒痕有大片出,看得出生前有過劇烈掙扎。
“厲錦還堵在路上,正往這邊趕。”程韻說。厲錦是法醫科的扛把子,平常這類案子都跟著出外勤,今天不巧上班路上接到案件消息,估計這會兒正被堵得翅難飛。
“嗯。”孟釗手起連上的吊牌看,標價699,不算便宜貨。
他又小幅度搬被害人的腳踝,鞋后幫、有大片嚴重磨損,磨損痕跡一直持續到死者的腰背部。
孟釗把被害人的放回原位,用手指捻起的一發,灰白的,大概五厘米長,程韻湊上來看:“這看上去不像是人的頭發?狗?”
孟釗跟程韻要了張紙巾,把那發包起來,裝到證袋里:“看看那個主播還在不在,我有事要問。”
“哦,知道了!”
程韻快步跑遠,孟釗盯著害人打量,惡意化妝、披連……這象征意味濃厚的手法,兇手是有針對的仇殺還是無差別的報復社會?
案發現場觀察得差不多了,孟釗站起,
手機鈴聲響起來,先前拜托的那個同事來了消息,孟釗接通電話。
“哎孟隊,查到這個博主的份了,周衍,28歲,自由職業者,應該是專職的音樂博主。他父母很多年前已經去世了,只能聯系到他的繼父母,他繼父聽到消息,現在正朝市局趕過來。怎麼樣,現場找到什麼線索沒?”
“線索倒是不,但暫時也沒什麼頭緒。”孟釗抬眼,看到幾米開外的程韻正招手讓他過去,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朝程韻的方向走過去,繼續對著電話說,“周衍住的地址查到沒?”
“查到了,這就發給你,應該是跟人合租。”
掛了電話,孟釗走到程韻面前。
“這就是早上直播的那個主播。”程韻拉著那姑娘的胳膊,“這是我們孟隊,他問什麼你說什麼就好了,不用張。”
主播看上去二十出頭,手里還攥著自拍桿,有點發怯地著脖子,不敢抬頭看孟釗。
從孟釗的角度只能看見生頭頂的發旋,他微微皺眉:“肆意傳播死者信息,這事兒是你做的?”
“又不犯法。”主播小聲辯解。
“那幫助兇手破壞犯罪現場,毀滅證據,”孟釗冷聲道,“總算是犯法了。”
“我又不認識兇手,怎麼會是幫他!”主播抬頭,正對孟釗一張略顯不耐煩的臉,因為緒激而揚起的音量又弱了下去,一轉話音,試探著問,“……我能現在開直播嗎?”
程韻:“……”作什麼大死啊姑娘。
孟釗裹著一一點就炸的暴脾氣,至今還能在市局不多的異中殘存一小撮擁躉,完全是因為行政部門一位姑娘總結得好:孟隊兇的時候比不兇的時候還好看。
孟釗剛剛那句本來就是說來詐的,此刻也懶得跟浪費時間,沒搭理這個問題,直奔主題問道:“你今早過來的時候這里圍了多人?”
“沒多人,就那倆小學生,我比較有新聞敏,聽到他倆嚎的那聲就跑過去了,周圍那些人膽子小,一開始都不敢過去,而且,”主播瞄了一眼孟釗,話音里像是還摻了點委屈,“我還特意讓他們不要靠得太近,幫你們保護犯罪現場呢。”
孟釗無于衷:“不要靠得太近是指多遠距離?”
“兩三米?兩米應該是有。”
孟釗的目落到死者周圍的那片范圍,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他確實注意到,死者周圍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腳印痕跡。犄角旮旯的地方,平時鮮有人至,按理說應該像旁邊堆積的那些舊家一樣積了厚厚一層灰,但現在看上去卻干凈得很,兇手離開時應該特意打掃過周遭這一帶。
“那有沒有人帶狗過來?”
“沒有……絕對沒有!我怕狗,有的話我肯定會注意到的。”
孟釗聽完,若有所思。
不遠鑒的孫佑青走過來,拍孟釗肩膀:“釗兒,現場你看完了我就過去了啊。”
孫佑青比孟釗年長幾歲,又是他的同門師兄,一口礪的煙嗓,平時總是跟他親昵地“釗兒”來“釗兒”去,起初孟釗覺得這稱呼有點怪異,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孟釗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同事發來的地址。
他把周圍幾個同事招呼過來,任務分配下去:“任彬你帶人走訪一下周圍的住戶,看昨晚有沒有目擊者,汪雨帶人搜查周圍,看能不能找到害人的手機和隨品,周其揚去查周圍的監控,把害人昨天的行軌跡拼湊出來。”
孟釗把任務分配完,手掌合起來拍了一下:“行了,都干活去,11點回局里開個短會。”
孟釗朝自己的車走過去,他高長,程韻得小跑才能跟上:“釗哥,我們去哪兒啊?”
“我去被害人家里看一眼,”孟釗拉開車門,看一眼,“你麼……”
“我跟你一塊兒去,”程韻一只手舉到耳邊,“保證多干活,不添!”
“那你來開車。”孟釗走到副駕駛位,矮坐進去。
程韻應著,趕跑到駕駛位,拉開車門也坐了進去。
程韻就是那三個實習生中唯一留下的那一個。因為當時被孟釗訓哭的次數最多,局里所有人都猜會先扛不住走人,沒想到居然一直留到了現在。
程韻剛把車子開到主路上,就接到了孟釗拋過來的問題:“對目前的線索有什麼想法?”
“呃……”程韻下意識一個激靈,飛快地理清腦的頭緒,“第一,死者的腰后到后有大片磨損,說明兇手在實施犯罪行為后,幾乎是著地面將死者拖到這蔽地帶的,兇手的力氣應該不會太大。”說完這句停頓下來,等著孟釗的評價。
孟釗“嗯”了一聲:“繼續。”
“第二,從死者上劇烈的掙扎痕跡來看,兇手的作案手法并不練,應該不是老手。第三,兇手在實施作案行為后,對犯罪現場進行了痕跡清理,備一定的反偵察能力。”
“但是,兇手既然備反偵察能力,又沒有毀壞死者的面部,”程韻見孟釗的臉上沒出現什麼表波,繼續說,“說明兇手應該自信警方查不到自己,這大概能排除人作案?如果是生手作案,又用了裝這種吸引眼球的手段,釗哥,兇手不會是想通過什麼連環殺人案來報復社會……”
程韻話沒說完,就聽到孟釗笑了一聲,隨即張道:“我哪說錯了?”
“后面就百出了。”孟釗評價道,“不是每個兇手都有作案后毀壞死者面部的心理素質,說不定他只是殺人之后慌地跑了而已。”
“啊……”程韻語塞,“那您有什麼推斷?”
“線索還沒有幾條,我什麼推斷都沒有。”
“您自己都沒有推斷還來考我?!”程韻口而出。
“我哪考你了?我又不是你老師,考你做什麼,同事之間的案流罷了。”
“不是考我啊……”程韻松了一口氣,“嚇得我冒出了一冷汗。”
孟釗沒再說什麼,低下頭繼續翻看周衍賬號主頁的容。
在市局待了幾個月,程韻大概清了孟釗了辦案風格,孟釗基本上不相信犯罪心理學那一套,他只相信證據,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他對任何推斷都相當謹慎。
同事辦事利索,很快申請了搜查令,趕過來送給孟釗。
孟釗乘坐電梯上到18樓,按響門鈴,按了好一會兒里頭才響起拖拖拉拉的腳步聲,還有拖長的聲音:“誰啊——”
門被拉開,一個個頭不高、二十多歲的青年探頭出來,睡眼迷蒙著說:“周衍不在。”
“去哪兒了?”孟釗看著他問。
“我哪知道。”青年被擾了清夢,語氣不佳。
“他昨天什麼時候出去的?”
“不知道!”青年不耐煩地答,正打算關門,孟釗一側,肩膀抵住了要合上的那扇門,朝那人亮出搜查令,“警察,我進去看看。”
青年:“……”
走進屋里,孟釗把周衍住的區域略轉了一圈。
這是間近200平米的大平層,周衍跟人合租,他住主臥,秦小柏住側臥,兩人都不養狗。周衍的臥室雖然面積很大,但墻上了厚厚的隔音棉,又堆放著各種專業的樂、音響和錄制設備,打眼看上去并不算敞亮。電腦關機了,進時要輸碼,只能等技偵的同事過來了。
孟釗站到窗邊,此視野極佳,正對不遠的市局。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近半年來那道總是跟著自己的視線,似乎就是來自這個方向。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很快把這想法從大腦中清出去。
孟釗走出臥室,秦小柏顯然還在震驚中沒緩過神來:“周衍被人殺了?真的假的?”
“周衍經常晚上不回來?”
“不是啊,他晚上一般都直播唱歌,這幾天去參加什麼網絡頒獎大會了,一周沒回了。”
“昨天也沒回來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下午四點就出去上班了,反正那之前沒回來過。”
“周衍最近有沒有跟誰起過沖突,或者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秦小柏抬手撓了撓后腦勺,“我上夜班,白天回來睡覺,平時都跟他不上幾面,就算上了也就是打個招呼而已。”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這兒住的?”孟釗又問。
“我住了有一年了,他住了三個月。”
“孟隊,哥過來了,”程韻小跑著進了門,“我把業負責人也帶過來了,”走近了低聲音,“樓下不人在討論這件事,說周衍因為擾民才被害了。”
“擾民?”孟釗看了一眼秦小柏。其實只是下意識地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但他眼窩略深,眼珠又比平常人更黑一些,看人的時候總顯得別深意,秦小柏被他看得心頭一寒,立刻撇清嫌疑:“別看我,我每天上夜班,正好跟他直播的時間錯開,就算擾民也不會擾到我頭上。不過有一次我休班聽到了,確實吵的……”
“之前確實有鄰居投訴過,這樓就是隔音不太好,”業經理倒實誠,“樓下那住戶還報過警,嗨,你說鄰里鄰居的報什麼警啊……聽說是國外回來的,跟咱們想法都不一樣。”
“投訴和報警是近期麼?”
“近期倒沒有,得有兩三個月前了,可能后面裝了隔音措施,后來就沒接到投訴了。”
看來是周衍剛搬來住的那會兒接到投訴的,孟釗想到周衍房間里那層厚厚的隔音棉,推算時間,也許就是在那之后,周衍開始在房間上了隔音棉。
“對了,這棟樓養狗的住戶多嗎?”孟釗問。
“也不能算多,的況我得讓同事查查,之前市里規范養狗,我們這邊做過登記。”業經理說著,拿出手機給同事撥了電話。
片刻后,業經理把手機上接到的圖片拿給孟釗看,孟釗接過來,放大圖片。周衍所在的這棟樓有三戶養狗,其中一戶就在周衍樓下。
就是報過警的那戶?孟釗把手機還給業經理,打算去樓下看看。
把業送走之后,張搭著孟釗的肩膀:“早上剛說你提支隊長的事兒,這不機會就來了,聽說老徐指定要你來辦這案子,就是想借個由頭給你提上去,好好表現啊兄弟。”
“得了,沒譜的事兒,”孟釗指了指周衍臥室的方向,“那電腦你試試能不能幫我解開碼,我去樓下看一眼。”
“得嘞。”張應著,一邊朝里屋走一邊向程韻拋眼,“小程也跟我一塊啊?”
程韻被這眼里夾帶的油膩糊了一臉,趕跟上孟釗,扔下一句:“我跟我們孟隊一起!”
但張不由分說地拉住:“過來給哥幫忙!“
出了電梯,孟釗朝周衍樓下的那戶走過去,還差幾步靠近門口時,就聽見屋約傳來一聲狗。
孟釗在門口站定了,屈起手指敲門。
咚咚咚。
汪。這次屋的狗聲靠近了,那只狗應該就站在門后。
還是沒有人開門,孟釗微低著頭,留意著里面的靜,又敲了一遍。
這次門開了,孟釗抬眼,頓時一怔。
——早上那匆忙一瞥居然沒認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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