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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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問室,孟釗拉開椅子坐下來,程韻不明所以,不知道孟釗怎麼忽然改變了主意要親自訊問陸時琛,但不可否認,的力減輕了一些,畢竟對面這個人看上去并不太好對付。
孟釗起先沒說話,只是盯著陸時琛打量。當年孟釗剛到市局的時候,預審科的主任曾經試圖想要說服孟釗轉科室,因為孟釗有一雙很適合做審訊的眼睛,即便不說話,只是無聲地盯著對方,也會給對面施加一些迫。
而現在這種迫顯然對陸時琛不奏效,陸時琛姿態放松地坐在對面,仿佛不是被傳喚來的,只是赴約來喝一杯茶,在孟釗盯著他看的同時,他也饒有興致地盯著孟釗,并且覺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一聲。
“開始錄像了沒?”孟釗問。
程韻意識到這問題在問自己,立刻說:“還沒,要開始嗎?”
“等會兒,”孟釗把資料翻開,不聲地回擊陸時琛上午那句話,“所以當年的優等生居然背上了犯罪嫌疑麼,也是稀奇。”還沒等旁邊的程韻反應過來,他繼續說,“開始錄,姓名。”
“陸時琛。”對面看上去很從容。
程韻趕握著筆開始記錄。
“4月13日晚上9點到10點這段時間你在哪?”
“在家,”陸時琛并不回避,“出去了一趟。”
“去哪兒?”
“案發現場的那棟樓附近,孟警不是知道麼?”
出乎孟昭意料,相比上午那次,陸時琛這次出奇的坦白,他繼續問:“為什麼要去那里?去做什麼?”
“因為……樓上的住戶給我留了一張字條,說有重要的東西要給我。”
“因為”與后面的話之間微微停頓,且陸時琛擱在桌上的那只手,食指輕微抬了一下,孟釗判斷著剛剛這短暫的片刻陸時琛在想什麼,他繼續問:“字條還在麼?”
“扔了,一張廢紙而已,”陸時琛說,見孟釗又蹙著眉盯著自己,他停頓了一會兒說,“不過我記得字條上的容,要聽麼?”
“說。”
“陸先生,我是您樓上的住戶周衍,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訴您,能不能請您在4月13日晚上九點左右來華亭街附近的拆遷區一趟,我在7號樓的樓下等您。是很重要的事,請一定要來。周衍,138xxxxxxxx。”陸時琛用不不慢的語速背出紙條上的容。
實話實說,陸時琛的聲音是好聽的,相比從前,音似乎變沉了一些。但現在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孟釗觀察著陸時琛臉上的神,陸時琛是最不好對付的那一類人,就算在說對自己最不利的事時,他臉上的表也不會有毫波。
對付這種面癱,微表分析課并不太能派得上用場。
孟釗手里的筆在指尖轉了兩圈,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作。把這一長串容連同電話號碼一字不落地背下來,放到平常人上可能顯得有點可疑,但孟釗清楚地知道,陸時琛就是有這種過目不忘的天賦。
“所以那晚9點你準時過去了?”孟釗問。
陸時琛想了想:“也不算準時。”
據陸時琛的話,孟釗拼湊出陸時琛被卷這案子的始末。
一周前,周衍到樓下去找過陸時琛,但那天下午陸時琛不在家,于是周衍留下了字條在陸時琛的門上。一天之后陸時琛到家,看了一眼字條后將其撕下并扔到了垃圾桶里。據陸時琛所說,當時他并不打算過去。
但案發當晚九點多,陸時琛理完工作,忽然想到了這件事,于是給周衍撥去了電話。電話接通了,但那頭只有細微的聲,對方一直沒說話。
陸時琛覺得事有些怪異,于是換了服出門,開車去了那片拆遷區,但到了7號樓樓下之后,卻發現周衍并不在那里。
“所以案發當晚你給周衍打過電話?通話記錄給我看一下。”
陸時琛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調出通話記錄的界面,將手機推到孟釗面前。
孟釗看了看上面的時間——13日晚21點7分,通話時間9秒,跟周衍手機上的一致。
如果陸時琛說的是實話,那當時接通電話卻不吭聲的人應該就是兇手。
不過,字條容沒有任何證,陸時琛也有可能在說謊。如果陸時琛在說謊,孟釗飛速地在腦中思考這種可能——陸時琛先躲開監控勒死周衍,清理犯罪現場,然后給周衍撥通電話并用周衍的手機接通,十幾分鐘后再次招搖地出現在監控中,這腦回路是不是太曲折了點?
以陸時琛這種多一事不如一事的冷漠格,如果能做到不痕跡地殺死一個人,他會繞這麼大一個圈子,讓自己卷這場兇殺案中嗎?
只是話又繞回來——那狗到底是怎麼出現在周衍上的?
孟釗劃手機屏幕,看到下面還有一個撥出未接的紅字記錄,也是給周衍打過去的。
“后來再撥過去他沒接?”孟釗抬眼看陸時琛。
“關機了。”
是關機了還是陸時琛在制造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孟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翻看了一下通話記錄,通話記錄再無可用的線索,孟釗將手機還給陸時琛。
“從收到紙條到今天,你有跟周衍過面嗎?”
“沒有。”
“以前跟周衍也不認識?能不能猜到他找你到底什麼事?”
“不認識,猜不到。”
“既然收到過周衍留下的字條,也給周衍打過電話,”孟釗盯著陸時琛,“那這麼重要的信息為什麼上午不說?”
“我猜孟警可能更自己發現線索的樂趣。”
孟釗磨了磨后槽牙,要不是現在錄音和錄像設備都在開啟狀態中,他簡直想一拳朝陸時琛揮過去。
手機震了一下,孟釗低頭一看,厲錦發來了消息:“孟隊,周衍的家屬問什麼時候能把尸接走?”
孟釗從椅子上起:“我先出去一趟。”
程韻抬頭看他:“那……”的手藏在桌子下面指了指對面,意思是問要拿陸時琛怎麼辦。
“等我回來再說。”孟釗說完,拉開訊問室的門走出去。
法醫室里,厲錦正倚著桌子,指導新來的幫手海松往系統里輸解剖記錄。
見孟釗過來,厲錦直起:“孟隊。”
厲錦三十出頭,不僅技厲害,還有一招是市局上下不得不服的——可以每天穿著8厘米的細高跟解剖尸和跟刑偵支隊出外勤,雷打不,四平八穩。
厲錦本來就一米七,也不知這種對高跟鞋的執念是打哪來的。
蹬著8厘米高跟鞋的厲錦比孟釗稍微矮一些,孟釗走到尸旁邊:“我再來看一眼。”
孟釗觀察尸脖頸上的勒痕,從雜無章的幾條勒痕來看,案發當時兇手嘗試多次才將人勒死。
“有繩子嗎?”孟釗問。
“我找找,應該有。”厲錦走到旁邊的儲柜翻找出一麻繩遞給孟釗。
“海松,”孟釗喊了聲正錄系統的海松,走到他旁邊,“站起來幫個忙。”
海松剛站起來,一繩子就套到了他脖子上,繼而就被一由不得他反抗的力量拖著往后走了兩步,他嗓子里發出“呃呃”兩聲呼吸困難的聲音。
孟釗很快松開海松,海松捂著脖子,滿臉通紅地咳嗽:“孟隊,不帶這樣搞突然襲擊啊……”
“不好意思啊,做個實驗,”孟釗把繩子遞給海松,“來,給你個報仇的機會,你勒我。”
“我哪敢啊我……”
“沒事兒,”孟釗說,“別勒死就行。”
海松把繩子套到孟釗脖子上,在他的鼓勵下才敢使上勁——孟釗的職位跟厲錦平級,算是他的上司。
“停,別啊。”孟釗手了自己脖子上的麻繩位置。
等海松拿掉繩子之后,他走到尸旁邊,手指輕著勒痕道:“這幾條,看繩子叉的位置,都是從背后勒的,只有這一條是從正面勒的,說明兇手當時先趁周衍不注意,從背后勒住他,等到把周衍放倒之后,再從正面勒了這致命的一下,對?”
厲錦點頭道:“對,你是想據勒痕的走向推斷兇手的高?這可不好準推算啊。”
“也不用太準確,”孟釗說,“你看這幾條從背后勒住的痕跡,走向輕微朝下,說明兇手應該比周衍矮,或者跟周衍差不多高,大概率不會比周衍高太多。”
“這倒是,如果兇手比周衍高很多,位置靠下反而會不好使力。”
從法醫室離開,孟釗一邊走下樓梯一邊沉思。周衍高1米73,而陸時琛……孟釗略估計陸時琛的高,他自己183,陸時琛還要比他稍高一些,187左右?
一個高187的年男人想要勒死一個173的人,按常理應該不會造這麼靠下的勒痕,況且,陸時琛不會不知道,靠近舌骨的下頜位置才是脖頸最脆弱和致命的部位。
孟釗走下樓梯,手機震了一下,程韻發來了消息:
“釗哥,陸時琛說他的律師過來了,他申請跟律師見面。”
律師來得這麼快?陸時琛不會把他爸找過來了?
孟釗低頭回復消息:“沒什麼事兒了,讓他走,隨時保持聯系方式暢通。”
“是解除嫌疑了嗎?”
“算是,證據不足。”
孟釗下到二樓,正跟從訊問室出來的陸時琛撞見,與此同時,他也看見了站在不遠的陸時琛的父親,陸澤。如他猜測,陸時琛果然把他爸找來了。
十幾年前,陸澤曾幫過孟釗的舅舅打贏過一場司,算是他家的恩人,按照禮數,孟釗得上去打個招呼。
在跟陸時琛一起朝陸澤走過去時,孟釗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清的音量說:“沒想到陸先生看著人模狗樣的,遇事兒還是第一時間要找爸爸啊。”
陸時琛看他一眼:“莫名被卷一場兇殺案案,第一時間找律師是常規作。我倒是想找孟警幫忙,你肯幫麼?”
孟釗笑了笑,甩給他一句冠冕堂皇的推辭:“我只站在正義的那一方。”
兩人走到陸澤面前,孟釗跟陸澤打招呼:“陸叔,好多年不見了,您還記得我?”
大概是孟釗這些年著實沒怎麼變,陸澤看樣子只是回憶了短暫的片刻,就記起了孟釗:“孟釗,對?”
“是,”孟釗和陸澤握手,“您看起來一點兒都沒變。”
孟釗這句話倒也不算完全客套,陸澤雖然年逾半百,但一點也不見老,頂多四十出頭的模樣,就這麼風度翩翩地站在市局大廳,派頭能比得上顧局,臉上的褶子卻沒有顧局的一半多。
陸澤跟孟釗寒暄完,轉而問陸時琛:“怎麼會跟兇殺案扯上關系?”
“不知道。”陸時琛言簡意賅。
孟釗算是看明白了,陸時琛這張臉上的紙皮面不是為他專屬定制的,他對著他爸也是一樣的德。這人其實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小孟,事嚴重嗎?”陸澤轉而問孟釗。
“暫時沒事了陸叔。”孟釗寬一句。又把目前能的案大致說了幾句,在打消了陸澤的顧慮后,他把父子倆送出了市局大廳。
送走陸澤和陸時琛,孟釗看了一眼手機,得,忙活了一整天,除了鎖定陸時琛這個嫌疑人,又暫時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外,他對這案子還是毫無頭緒。
前去排查秦小柏和趙云華的兩個同事先后回來了,都按照孟釗說的,把相關的監控記錄帶了回來。
“秦小柏當時確實在上夜班,”任彬把監控視頻打開,把收集到的信息匯報給孟釗,“他在這個紅谷會所工作,九點到十點之間正在包間里陪客人喝酒,除了中間去了一趟廁所,別的時間都沒離開過。”
難怪在說起工作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孟釗回憶著秦小柏跟他對話時的表,原來是工作容有些難以啟齒。
“只是陪酒?”旁邊的周其看著屏幕上燈紅酒綠的畫面,嘖了一聲,“派出所這掃黃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要不派你過去監督工作?”孟釗看他一眼。
“別別別釗哥,”周其把盤電腦,自己把話題帶回來,“咱們看案子,那個趙云華說自己昨晚不到九點就回家了,我查了回家必經的那條路,8點54分的時候出現在監控畫面里,那之前去周圍的垃圾桶里面翻紙箱和易拉罐了,這之后就回家了,哎你看,這時候還在翻垃圾桶呢……我問了一下周圍的人,都說趙云華每天晚上回來都是一路翻著垃圾桶回來的,就是為了把沒人要的紙箱撿回來賣。”
監控畫面上,昏黃的路燈下,趙云華站在一個垃圾桶前,掀開蓋子,把里面的紙箱拿出來,塞到自己隨帶著的黑塑料袋里,然后拎著塑料袋走遠了。
“這兩個人的不在場證明還是實的?”視頻播完了,周其說,“案發時間都有監控記錄。”
孟釗拖著監控畫面往回播,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厲錦的法醫技毋庸置疑,既然把被害人死亡時間鎖定在9點到10點之間,而這兩個人又確實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的確可以排除嫌疑了。
夜晚九點,市局刑偵辦公室彌漫著濃濃的泡面味兒。
孟釗一邊翻看周衍的資料,一邊在腦中勾勒害人畫像。周衍的電腦上信息量炸,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音樂博主,周衍幾乎所有的生活都是在網絡上度過的。
周衍人緣不錯,每周都會請朋友到家里開party,而且為人大方,據他的朋友說,幾乎每次吃飯時周衍都會提前買單。除了每晚直播有點擾民之外,幾乎看不出周衍會跟誰有矛盾。
后的同事任彬走過來:“孟隊,剛剛周衍的一個朋友聯系我,說他想起誰跟周衍有過矛盾了,我讓他明早八點過來做筆錄。”
“好。”孟釗應了一聲。
“讓大家早點回,現在線索還不明朗,都這麼干熬時間也沒什麼意義。”任彬又說。
在孟釗之前,任彬曾經是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他資歷深,破案經驗富,跟前任隊長袁珂搭檔,一度把刑偵支隊帶得屢表彰。
但四年前袁珂因為抱恙停職之后,任彬獨自挑了一陣大梁,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上那種擅長執行卻不擅長領導的問題頓時暴無,還在一次案子中犯了決策錯誤,險些讓犯罪嫌疑人逃追捕。
那之后陳局就把任彬撤了職,讓孟釗頂替了他的位置,也正因此,任彬在支隊的位置一直有點尷尬。好在他大多時候還是肯接孟釗領導的,只是偶爾會擺些“老人”的架子,給孟釗一些“忠告”和“建議”。
而孟釗,雖然在破案時多次無視他的建議,但也知道要適度給他一點面子。譬如這種“早點下班”的不痛不的建議他就偶爾會采納,讓任彬心理平衡些。
孟釗起活了一下肩,轉過來看著幾個還在加班的同事:“那大家明天再翻,先按彬哥說的,都回去休息。”
孟釗這一出聲,辦公室里剛剛埋頭苦翻的幾個人開始討論起來:
“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哎,那片拆遷區到底什麼時候拆啊,拆字寫了兩年都快褪沒影了,到底還拆不拆了,就這麼撂在那兒絕對是個患啊。”
“明兒打市民電話,給他們反應反應這問題,不拆就多加幾個攝像頭……走了啊釗哥。”
“走。”孟釗也跟在后面,走出了辦公室。
走到一樓大廳才想起來往了帶外套,不過溫度不算很涼,孟釗也懶得再回去一趟,索不穿外套了。
回到家已經近十點了,孟釗洗了澡,躺到床上,腦子里還在想案子。
那狗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如果是有意為之,那這案子跟陸時琛有什麼關系?難道說,兇手其實跟陸時琛也有某種矛盾,在有意把作案嫌疑往陸時琛上引?但一狗作為證據實在是太曖昧了……
孟釗接著又想到了陸時琛朝他做的那個“野狗”的口型,媽的,他當時是怎麼忍住沒把陸時琛揪出來暴揍一頓的?
睡不著,腦子里裝了太多事兒,孟釗從床上坐起來,找了件干凈的t恤穿上,然后出了門。
他打算出去跑兩圈,清空一下大腦,助助睡眠。
孟釗有固定的跑步路線,但今天他改變了路線,打算跑步去案發現場再看一眼。
孟釗的住離那片拆遷區大概六公里的距離,平時如果不遭遇嚴重堵車,開車十分鐘就能到,而今晚他跑步用了半個多小時。
快到那片拆遷區時,他的速度慢下來,平復著呼吸走了幾步。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孟釗覺得前面那個影極為眼。
——看來對這案子掛心的不止他自己。
眼看著陸時琛拐進圓拱門,孟釗放輕腳步,他想看看陸時琛到底要做什麼。
案發現場周圍還是封鎖狀態,陸時琛半蹲下來,胳膊肘搭在大上,似乎在低頭看著什麼。
這種天賜的報復機會,孟釗不想輕易錯過。
要不是當年陸時琛出國了,這一架會提前十幾年發生,不過,現在來得也不晚。
孟釗靠近陸時琛的背后,飛起一腳踹了過去。
明天不更~存稿下得太快了,暫定隔日11:00更新,謝謝諸位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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