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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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桐?對,他是自殺的……怎麼說呢,學習力太大。”
孟釗打量著對面的男人,四十多歲,腆著微微發福的肚子,跟記憶中那些沉默寡言的中年男老師不同,對方看上去甚至有些油。
“跟學習力無關,”孟釗不打算跟他繞彎子,將自己的猜測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據我了解,趙桐自殺是因為班里有一群人對他實行校園暴力,既然事都鬧上了法院,您不會不知道?”
“啊……”對面顯然怔了怔,很快改了口,“那是我記錯了,好像是有上過法院的事,事已經過去十年了,我實在記不太清楚了……”
“最近的新聞看了?周衍被人殺了,”孟釗很快清了對方的格,對付這種人,用一本正經的制語氣說話顯然不太奏效,他換上一種跟對方絡的語氣,“說實話,調查到現在還沒什麼明確線索,我也是湊巧知道了當年這件事,想過來運氣,看看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關系……張老師,我們警察這邊也正為這事兒犯愁呢,您跟我說句實話,這周衍跟趙桐,當時在學校的關系到底怎麼樣?”
孟釗的語氣即刻起了作用,對方吃這一套,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才說:“孟警,說真的,那年我家兒也高考,我實在有點顧不上班里這些事兒,所以在管理上有些疏忽,校園暴力這件事我還是趙桐自殺之后才知道的。
“不過,周衍跟趙桐之間應該沒什麼矛盾……周衍這孩子不是個喜歡出頭的孩子,子也比較溫和。我還記得有件事兒,當時班里周考,那次是我監考,趙桐的2b鉛筆丟了,沒法涂卡,我讓他跟周圍的同學借一下,結果居然沒一個人肯借給他,還是周衍隔了兩個位置把鉛筆扔給他的……”
眼前這老師說得這件事,跟周衍記錄在日記本上的那幾句話重合了。孟釗知道他這次沒再說謊。
“那當年帶頭對趙桐進行校園暴力的學生您還記得嗎?”
“這我真的不知道,趙桐自殺發生之后學校就止討論這事兒了,當時學生都高考,因為怕他們心理出問題,我也就沒再提過這件事。”
孟釗觀察著對面男人的神,在心里判斷著他到底有沒有說謊。
這起校園暴力案到底跟周衍被殺的案子有沒有關系?如果無關的話,一樁已經上過法院的陳年舊案,就算中間藏著沒調查清楚的細節,市局大概也不會投警力重啟調查;如果有關的話……
孟釗的手機這時震了一下,程韻發來了消息:“釗哥,你看這張照片!”
孟釗點開程韻發來的照片,十年前的照片像素不高,但關鍵信息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照片上一個頭發有些凌的人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殺人償命”四個大字,背景是文昭高中,十年之間,文昭高中的校門并沒有翻新過。
孟釗用手指將照片放大,盡管像素有些失真,人的相貌在十年之間也會發生變化,但孟釗可以確定,照片上這個這個人就是周衍生前請的家政阿姨趙云華。
照片上的趙云華當年還扎著長發,三十五六歲的模樣,雖然看起來面容憔悴,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麼老態。讓人很難相信,一個尚有些姿的人會變十年后那個翻著垃圾桶的家政阿姨。
……如果有關的話,孟釗接著剛剛的想法,那趙云華為什麼不去找這場校園暴力的真正主使,反而將目標對準了周衍?會是誤會嗎?還是說……趙云華打算先從更容易下手的周衍開始這場報復,然后一個一個地殺掉當年參與校園暴力的所有學生?
孟釗在腦中過著這兩天收集來的信息——
周衍把自己淘汰不用的手機送給趙云華;
周衍跟趙云華跳過家政公司,私下簽訂合同,為了避免家政公司從趙云華的工資中;
趙云華從四年前開始給周衍做家政服務,一開始只是每周一次的保潔,后來周衍的經濟水平上去之后,就開始請趙云華每天中午來給自己做飯;
還有,周衍從外地出差回來,還會特地給趙云華帶禮。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段親如母子的關系,假如兇手是趙云華,合作這四年之間,明明有無數次殺害周衍的機會,為什麼會選在四年之后才下手?
如果說蟄伏四年是為了計劃一場萬無一失的謀殺,但勒死周衍的手段又顯得并不高明……難道說,趙云華最近才得知了某個真相?
離開文昭高中,孟釗打算先去法院一趟。
既然當年這場校園暴力案件上過法庭,那肯定會有相應的法庭記錄。不管怎麼說,要先確認一下當時的被告都有哪些學生。
*
“丟了?”孟釗皺起眉,“法庭記錄怎麼可能丟?”
這要是在市局,他一準會把這火發出去,但這是法院,他只能強下來。
“這……當時資料還沒完全實現網絡化,負責整理資料的是個實習生,關于那案子的資料就放在屜里,本來打算第二天去送檔案室,但第二天卻發現資料被了,因為這事兒,那實習生雖然表現得優秀,最后也沒能留下來工作。”
“……發生竊事件也沒報案嗎?”
“報是報了,但當時我們那個舊樓孟警你也知道,破得沒比茅草屋好多,監控多損壞,最后也沒能查出來小是誰,因為這案子已經結了,也不是什麼大案,最后也只能這樣了。”檔案室的工作人員脾氣倒是不錯,說起話來好言好語,讓孟釗有火沒發。
“孟警,這都十年前的事兒了,你們怎麼又查起來了?”
“可能會跟最近的一起案子有關。”孟釗沒明說,這時他手機鈴聲響了,周其來了電話。
孟釗走到一旁接起來。
“釗哥,趙云華不見了!”電話里周其的聲音有點慌,“今天有三家需要上門保潔,但今早跟公司請了假,我剛剛去了家里,沒人,又打了電話,關機了……”
孟釗當機立斷:“任彬先回局里發協查通告,讓火車站檢票口和大檢票口都注意一下,一旦發現趙云華即刻上報公安。還有,周其回局里申請搜查令,先去趙云華家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證據,如果發現犯罪證據立刻申請逮捕令。”
“收到。”周其簡短地應道。
孟釗出了法院,開車去趙云華的家里。
他辦過一些類似的案子,像趙云華這種文化水平不算高的犯罪嫌疑人,一旦想要逃匿,多半第一時間會先想到回農村老家,所以在火車站和汽車站出沒的幾率極高。
如果趙云華真是意圖逃匿,反倒坐實了兇手是的可能,抓住趙云華的難度倒是不大,剩下的種種謎團,就等將逮捕之后再當面審問清楚。
趙云華住的地方比案發現場的那個老舊小區況好不了多,不知哪來的污水在水泥地的裂上留下一道道污漬,空氣中彌漫著一難聞的下水道的味道。
據說趙云華在文昭高中附近還有一棟老房子,但一直沒舍得賣,因為懷安區的家政服務生意更多一些,這些年一直住在家政公司提供的宿舍里。
孟釗把車停到樓下,周其和程韻也恰好到了。
幾人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周其又拿出了那祖傳生銹鐵,搗鼓了幾下把鎖開了。
這是間公寓式宿舍,房間格局狹長,人走進去之后,第一覺就是有些憋悶。
房間里布置簡陋,但趙云華拾掇得很干凈,床單上看不出一褶皺。
周其和程韻在臥室搜查,孟釗走到臺上。
臺上沒晾服,靠窗的墻角堆著幾摞紙箱,所有的紙箱都被拆開后折平整,再用繩子依大小捆幾堆,旁邊還有幾個紙箱里盛著喝空的啤酒瓶,也是趙云華每天從垃圾桶里翻出來的。
孟釗注意到其中一摞被拆開平的紙箱——其他的幾摞紙箱都是用單的尼龍繩綁起來的,只有這一摞的繩子是用幾尼龍繩編織到一起的。
他半蹲下來看著那紙箱的捆繩,這種尼龍捆綁繩其實常見,有些超市和商店會用它綁網狀兜住西瓜,方便顧客拎著回家。這種尼龍繩單的話其實算不上很結實,但如果編織起來的話……
孟釗戴上塑膠手套,把捆著紙箱的繩子解開,然后將繩子了出來,團起來放到證袋里。
“釗哥你來看!”程韻在里屋喊了一聲。
孟釗拿著證袋,站起來走出去:“發現了什麼?”
“在柜里發現了眼影和口紅,都在這個袋子里。”程韻把手里的黑塑料袋朝孟釗敞開,“牌子跟周衍在網上下單的那些一致。”
趙云華沒有化妝的習慣,不太可能花這麼多錢買這些無用的化妝品,所以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周衍當時從網上下單的。
孟釗把裝著尼龍繩的證袋遞給程韻:“程韻把證帶回鑒科做檢驗,確認之后申請批捕令,周其跟我去查監控。”
只要能從這編織的尼龍繩上找到周衍的dna,那這證就無懈可擊了。
下了樓,孟釗拉開車門上了車,周其則迅速跟上,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孟釗開著車,跟任彬通了個電話。
“已經發協查通報了,保證趙云華出不了本市,”任彬匯報著他那邊的況,“我先去趙云華的老房子一趟,看看有沒有藏在那里。”
“好,有消息隨時聯系。”孟釗說。
跟任彬結束通話后,孟釗又打電話讓同事查了趙云華的老家,得到的信息是,從本市直通趙云華老家的火車只有下午四點十分這一趟,如果趙云華試圖逃到老家,那極有可能就是乘坐這一輛車。
正趕上周末的出行小高峰,火車站人擁。
孟釗提前聯系了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他站在監控顯示前,分辨著人群當中到底有沒有藏著趙云華。
正仔細看著,程韻忽然發來了一條消息,是一篇微信公眾號發布的文章。
孟釗只略掃了一眼標題,就皺起了眉。
那篇文章的標題是:《我們采訪了周衍的高中同學,得知了一個關于校園暴力的故事》。
“你先看監控。”孟釗拍了一下周其的胳膊,往旁邊走了幾步,瀏覽這篇文章的容。
出乎意料,這篇文章的容極其詳實,還了那張趙云華舉著“殺人償命”牌子站在文昭高中門口的照片。
文章的容寫的極煽——
“十年前,一樁校園霸凌事件導致的自殺慘案發生在一所重點高中。一整個班的男,在高考前一個月,共同死了一個17歲的年。當這個年穿著紅連,倒在泊中的那一刻,所有的罪惡都達到了高,也同時藏起了角,直到十年后,這個男孩的同班同學周衍慘死,才揭開了這場罪惡的冰山一角。我們采訪了一名不愿姓名的周衍的高中同學,為大家揭這起兇殺案背后的駭人真相。”
“被霸凌而導致自殺的這位同學趙桐,雖然平時沉默寡言、待人溫和,但不知為什麼,忽然有一天,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取向就了被公開取笑的話題,與此同時,趙桐上那種偏的氣質也為了大家樂于模仿和嘲諷的特點,就連他的名字里的‘桐’字,也為了一種取笑的角度。”
“這位匿名同學告訴我們,當時高三學習氛圍抑,所有人都自顧不暇,所以都心照不宣地對這起校園暴力事件采取了沉默和放任的態度。而周衍,雖然跟幾個帶頭霸凌趙桐的同學關系不錯,但對于趙桐的態度卻有些微妙。周衍大多時候都是一個旁觀者,偶爾還會對趙桐施以善意,因為他的存在,那段時間里,趙桐的日子才稍微好過一些。”
“我們推測周衍被殺害,是因為趙桐的母親趙云華在實行報復,畢竟在十年前,趙云華就曾經舉著殺人償命的牌子在校門口站了三個月,讓人毫不懷疑,一旦有一天知道了死自己的兒子的兇手是誰,一定會痛下殺手。”
“但是,讓人疑的一點是,為什麼趙云華士會選擇周衍首先下手,如果真的接近了真相,就該知道,當年唯一給趙桐施以善意的那個人就是周衍啊!”
“所以,我們合理推測,趙云華士掌握的真相出現了偏差,也就是說,的報復對象出了錯——誤殺了無辜的周衍!”
“而現在讓人好奇的是,假設事實如我們猜測,那趙云華士在得知自己誤殺了周衍之后,會怎樣面對這個荒謬的結局呢?”
再往下,這篇文章里還截取了周衍微博的容,那上面是周衍記錄的跟趙云華有關的容。
周衍在趙云華的生日時給挑過禮,在微博上展示過他們同母子的合照,還多次夸過趙姨做飯有多麼多麼好吃……
這前后的對比,讓文章中那個關于“誤殺”的推論顯得極其可信。
孟釗把文章看完,整篇文章雖然跟他先前的推測有一部分重合,不能完全稱為胡編造,但那種故弄玄虛的語氣,和似乎想要激化事發展的態度,都讓孟釗覺得極其不舒服。
很難想象如果趙云華本人看到了這篇文章,會不會采取過激的行為,這簡直就是在干擾警方辦案。
這篇文章是一個小時前發布的,末尾顯示的閱讀量已經破萬,孟釗給程韻撥過電話:“立刻聯系這個公眾號讓他們刪除這篇文章。”
察覺到孟釗語氣中有的怒意,程韻趕應道:“好,我馬上就去。”
明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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