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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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派出所的警察沒料到這場自殺會來得這麼突然,正在架設氣墊床的人都停下作,看著倒在泊中的趙云華。
良久,孟釗才嘆出一口氣,從早晨到現在他還沒吃上一口飯,現在頭頂這大太曬得他有些發暈。但七年的刑偵工作經驗讓他不得不保持鎮定,集中力理眼下的事。
離開樓頂的時候孟釗注意到陸時琛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自己的手腕,剛剛那會兒是錯覺麼?但那種微涼的溫度好像還停留在手腕上沒完全消散。
孟釗快步下了樓,撥開幾個湊到樓前的建筑工人,走到趙云華旁邊。
他繞開泊,半蹲下來,探出手指試了試趙云華的呼吸。
“怎麼樣?”一旁的陸時琛問他。
“很微弱。”孟釗說。
陸時琛也半蹲下來,他看著趙云華的臉,那雙眼睛的眼皮半闔著,出些許眼白,讓人無從判斷到底還能不能看清眼前的世界。
“那狗是你放的麼?”陸時琛問。
孟釗看了他一眼,不管眼前這人是不是罪犯,但平常人看了那篇公眾號的文章,再面對著這樣死不瞑目的趙云華,多會生出一些復雜的惻之心,但陸時琛臉上那種冷漠的神,讓孟釗不由得又想到十幾年前,17歲的陸時琛無于衷地著那條痛苦掙扎著的狗的神。
正在這時,孟釗注意到趙云華的指尖幾不可見地了一下,顯然陸時琛也注意到了,于是他又追問了一遍:“是不是你放的?回答我。”
“現在沒有意識,”孟釗不由對這樣問一個將死之人的陸時琛產生了些微厭惡的心理,他開口阻止道,“先別問了,這種況下如果再讓產生緒波,會加速的生命流逝。”
陸時琛看了一眼孟釗,站起,沒再說什麼。
這張毫無表的致的臉,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無法與人類共的假人,孟釗產生了這種聯想。
幾分鐘后,周邊距離最近的公立醫院派出的救護車呼嘯著到達現場,醫護工作者把趙云華抬到了救護車上,并且承諾一旦有消息,會立即通知孟釗。
坐著陸時琛的車返程時,孟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中梳理著這件案子,的確,那狗在最初極大地干擾了他的視線,讓他一度把陸時琛當了案件的突破口,但這中間也沒耽誤多時間,起碼陸時琛提供的“7號樓”信息,讓他發現了周衍日記本的重要線索……
明明每一步都沒出錯,都在按部就班地接近真相,到底是從哪里開始被打了節奏……大腦中一片混,孟釗有些頭疼地了太,他朝后靠過去,閉上眼,倚到座椅靠背,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片刻后陸時琛在旁邊開了口:“那篇公眾號文章寫得夠及時的。”
對,是那篇公眾號文章,孟釗倏地睜開眼,那是導致趙云華自殺的最直接的源。很明顯,從一開始趙云華像往常一樣去周衍家里打掃衛生,故意表現出自己對周衍的死毫不知,再到后面打算將作案兇——那編織的捆綁繩理掉,還有今天試圖坐大逃跑,都說明最初趙云華的自殺念頭是沒有那麼強烈的。
而那篇故弄玄虛,一口咬定趙云華誤殺了周衍的公眾號文章,直接導致了趙云華放棄逃匿選擇自殺。
作為殺害周衍的兇手,趙云華或許該死,但絕不是應該懷著對周衍的一腔恨意而死,選擇這樣自殺,無論對于周衍還是自己來說,都是最殘酷的一種結局。
一般來說,為了不干擾辦案進程,這種涉及到兇殺案的新聞,正經在發布之前都會比較慎重,像這種直接點名道姓揣測兇手份的文章,以前從來沒發生過。
想想就知道發布這種文章發布的后果會有多嚴重——
如果作者猜錯了,趙云華不是兇手,那這篇文章很可能把一個無辜的人上眾矢之的的絕境;
而如果恰好猜對了,趙云華就是兇手,那這篇文章會直接導致兇手逃匿,更別提這文章還采用了激化事態發展的那種故弄玄虛的語氣……
孟釗拿出手機,給技部撥過去電話:“喂哥,給你發個公眾號,幫我查一下背后運營者的地址。”
掛了電話,孟釗了手機,他非得去見一見那篇文章的發布者,親自給他一點教訓。
幾分鐘后,孟釗的手機震了一下——張發來了那個公眾號的地址。
是本地的地址,孟釗估計了一下位置,跟湖灣還算順路。
“勞駕,麻煩把我放到云西路那里。”因為剛剛陸時琛那張神淡漠的臉,孟釗前一陣剛對他好轉的印象又急轉直下了。他再次清楚地認識到,他跟陸時琛本就不是一類人。他打算從云西路下來,然后再打車過去。
陸時琛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連車載導航,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孟釗委婉地回絕道,“這一下午也耽誤了你不時間,離4s店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去看看車的維修況。”
陸時琛先是沒說什麼,到了云西路后才又說了一遍:“地址。”
“在這里停下就可以了。”孟釗說,但他察覺到陸時琛并沒有停車的意思,“不是,陸時琛你什麼意思?”
陸時琛的語氣無波無瀾:“告訴我地址,我送你過去。”
孟釗:“停車。”
“地址。”
眼見著陸時琛毫沒有停車的意思,孟釗提高了音量:“陸時琛你給我把車停了!”
“前面要左拐麼?”
“我讓你停車!”孟釗的脾氣徹底上來了,“你這是在妨礙執行公務知道嗎?”
“我以為我是在幫你,”陸時琛陸時琛的語氣鎮靜得像一捧冰水,澆在孟釗騰騰的怒氣上,“我左拐了啊。”
……行,孟釗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緒,讓自己不至于在車里跟陸時琛打起來。
眼下不是跟陸時琛起沖突的時候,他還得留著力理更重要的事。
僵持片刻,孟釗沒忍住罵了一句:“你是有什麼病陸時琛?”這能算得上非法拘公職人員嗎?
什麼騎虎難下,什麼退一步海闊天空,孟釗覺得自己今天算是有了深刻會。
孟釗心俱疲,實在懶得跟陸時琛再廢話,他將手機連接了車的藍牙,導航的聲音響起來,車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才消散了。
孟釗拿出手機,打開那個公眾號。
他翻看著公眾號的歷史推送,從推送容來看,這是一個專門分析陳年舊案、未解疑案的公眾號,很多案子的發生年代幾乎比孟釗出生的時間還要早,只有周衍這個案子是最新發生的。
公眾號的閱讀量也不算很大,除了周衍這一篇,其他文章基本上都剛剛破萬。
孟釗翻看著這公眾號的文章想,這個自稱是趙桐和周衍高中同學的人,為什麼不直接找到警方配合調查,或者把線索提供給正規,反而選擇了這樣一個閱讀量并不多高的公眾號呢?總覺得有些解釋不通。
按照張提供的地址,公眾號背后的運營者住在一住宅區,孟釗跟門口保安出示了警察證,防護欄桿抬起,陸時琛方才把車開得進去。
“把我放11號樓下面,然后你直接開車回去就行了。”孟釗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沒那麼沖,誰知陸時琛對他的話仿若未聞,徑自開去了11號樓附近的停車點。
車子停下,孟釗抬手試圖打開車門下車,但陸時琛還沒解中控鎖,他催了一句:“解鎖啊哥……”
陸時琛的作不不慢,解了安全帶后才打開了車門中控鎖,然后跟孟釗一起下了車。
“你要跟我一起上去?”下了車,孟釗往前走了幾步,腳步頓了頓。
“嗯。”陸時琛看上去理所當然。
“不行,你這樣是干擾警方辦案。”
“不會干擾你辦案。”陸時琛看著他。
孟釗無言,他算是得出結論了,無論他脾氣再怎麼暴,對著陸時琛這始終不咸不淡的態度,起不了任何作用。看來最有效的方式,還是得跟陸時琛打一架。
“哎陸時琛,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孟釗邊往前走邊看他一眼,“就因為那狗?你就是覺得自己結仇太多有人想陷害你是?”
“或許。”陸時琛說。
電梯上到13層,孟釗跟陸時琛走出來,到了門口,孟釗站定了,抬手敲門。
“哪位?”房間里傳來聲音,孟釗沒應聲,又敲了兩下。
很快,腳步聲靠近了,有人走過來了,似乎先是湊近貓眼看了看,又打開了門:“兩位是?”
“警察,”孟釗亮了一下證件,“跟你了解一些況。”
“什麼況……”屋的青年二十出頭的模樣,個子不高,黑瘦,看著有些明,一聽孟釗是警察,眼神里便出些警惕。
孟釗走近屋里四看著,這房子是個兩居室,敞開的那一間里看上去七八糟,電腦開著,旁邊堆放著打印資料。
“你就是在這兒寫出那篇關于周衍和趙云華的報道的?”孟釗走進去,隨手撿了一張打印材料,“盧洋,是這個名字?”
“有什麼問題嗎……”那個盧洋的青年跟著進去,“一篇報道而已。”
“你怎麼確定趙云華就是兇手的?”孟釗轉過,盯著盧洋,“有證據麼?”
“我也沒確定啊……我在那篇文章里面都寫了,只是猜測而已。”
“所以什麼證據也沒有,只是猜測對?”孟釗朝他走進一步,手揪起他的領,“有沒有想過猜錯的后果?”
“猜錯了,等真兇抓住不就還清白了,”見孟釗近,青年明顯開始慌,“抓、抓住真兇是你們警察的事……”
他的話頓時激怒了孟釗,孟釗比他高整整一頭,一用力就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他把盧洋抵在墻上,著拳頭正要揮過去時,陸時琛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孟釗頓時氣不打一來,他雖然的確想把盧洋揍一頓,但因為近一年來徐局總在他耳邊念叨讓他不要過于沖,所以剛剛那一下揮拳,本不是朝著盧洋去的,只是想砸到他耳邊的墻上嚇唬一下他。
陸時琛握著孟釗的胳膊,將他拉離盧洋,然后向盧洋發問道:“那篇文章是你寫的?”
“是……”雖然沒挨到剛剛那拳,但盧洋還是有些發怯。
“什麼時候寫的?”
“今天早上……”
“那個提供的人是怎麼聯系到你的?”
“我在公眾號里有寫聯系方式,打電話給我的。”
眼見著陸時琛喧賓奪主地問了起來,孟釗沒出聲,他在一旁冷靜下來,觀察著眼前這兩個人一來一回間的神。
“給我看一下通話記錄。”陸時琛說。
“這……我要對消息提供者保的。”盧洋看上去有些為難。
“原來你還懂點兒從業者的素質要求啊?”孟釗嗤笑一聲,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盧洋的手機,“解鎖,趕配合警察查案。”
盧洋接過手機,嘟囔道:“你們這樣,要是被別人知道了,以后都沒人肯給我提供線索了。”
“你知道趙云華怎麼樣了麼?”陸時琛看著他。
“什麼怎麼樣,那麼大年紀,肯定不會看朋友圈啊。”
“一個小時前自殺了,自殺之前看的就是你那篇文章。”
聞言,盧洋頓時正大了眼睛,幾次張了張才發出聲音:“那……那也跟我沒關系……”
“沒關系麼?”陸時琛語氣平靜,“在我看來,是你直接死了趙云華。”
“你別口噴人,”盧洋后退一步,“再說了,自殺說明就是兇手,那就該死……”
“該不該死不是你說了算的,你這篇文章涉及一條人命,解鎖,別讓我催第二遍。”孟釗上前一步,對盧洋說。
盧洋眼可見地變得忐忑不安,或許在發布這篇文章之前,他也沒想到真的會把趙云華上絕路,從而導致跳樓自殺的結局。
他抖著手解了鎖,孟釗把他的手機拿過來,調出通話記錄。陸時琛垂下眼,看向他手里的手機屏幕。
最近的一條的通話記錄發生在今天上午九點,是一個境外電話。陸時琛用指尖點了點那條記錄,問盧洋:“是這個?”
“嗯……”盧洋咽了咽嚨。
“你的電話是不是能往境外打?”孟釗這句話還沒問完,只見陸時琛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輸了那串號碼,然后把電話回撥過去,按了免提。
聽筒里響起等待的滴滴聲,片刻后傳來英語的提示音,憑借著當年低空飄過英語四級的水平,孟釗勉強聽懂了只言片語。
他抬眼跟陸時琛對視:“沒人接?”
“嗯。”陸時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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