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他追問的模樣，金舒抿了抿：“靖王殿下，您是王爺，他弟弟，您大可以徹底無視他。”

“我一屆莽夫，市井小民，我是有很多個腦袋麼？被當今的太子喊跑，我還能無視的啊？”

燭火的芒里，李錦深吸一口氣，臉上那一招牌微笑高高掛起。

若不是眼角突突直跳，暴了他此刻心的不滿，金舒差點就被這個笑容給忽悠過去了。

李錦起，一把拿起桌上的玉笛子，從桌后繞出來，指著金舒的鼻子尖，笑著說：“怎麼，陳蘭殺了的哥哥，你心中覺得難，堵得慌。”

“當今太子，可是六年前殺死我親哥一家的幕后黑手，你作為我的人，是不是在給他跑的時候，能稍稍考慮一下我的？”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天空了一個，漸漸如同潑水的態勢。

屋，金舒的面頰上，震驚，詫異，裹挾著后悔，帶著一抹轉瞬即逝的心痛，落在李錦的眼眸中。

一張一合，半晌，只蹦出來了三個字：“對不起。”

鬼知道會是這種啊！

嚴格來說，這是皇家丑聞，一個市井小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東西？

“我……我不知道還有這種。”

……

李錦面頰一怔：“你說什麼？”

“啊？”金舒懵了，遲疑了片刻，“我說。”

兩個字，將李錦忽略的案件關鍵，呈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陳家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嫡子和庶子的事，陳蘭是從哪里得知的？

李錦站在那，垂眸思量了許久。

他折回桌前，拿起案件紀要中黃良平的口供。

厚厚一摞紙，在他手中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在最后的兩頁中，蘇尚軒也問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然而黃良平的回答卻令人震驚。

他說：大家都知道，都這麼說的。

蘇尚軒問是哪個大家，他答：邊圈子里的富家子弟，甚至還有些小員。

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李錦手中拿著那一張紙，站在那里許久未。

陳文娶妻納妾，確實不是什麼值得瞞的事，對應的，也就會有些人知道，陳家的孩子，是妻子和妾室前后生下的。

難道真的是，這些傳言在時間的長河里傳歪了，才誤導了黃良平，讓他無視自己嗜賭，好吃懶做，轉而將所有的怨恨，都喧泄在陳楓的上？

“黃良平沒理由說假話的。”金舒從李錦后探出半個子，目落在他手里的口供上。

“他招都招了，怎麼殺人怎麼分尸這種細節都說出來了，在如何得知這件事里，就沒有瞞的意義了。”

瞧著李錦手里的口供，金舒大概推測得到他在想什麼。

但仍舊疑：“嫡子庶子，在京都是被特別看中的事麼？我覺得在定州都差不多啊，好像除了兒出嫁，嫡庶的嫁妝區別特別大之外，沒聽說爺之間也有很大影響的啊。”

李錦當然知道黃良平沒有必要說謊。只是他總覺得，事似乎并不簡單，卻抓不到那個看似異常的頭緒。

頃，放下手里的口供，他不疾不徐的開口：“京城講究嫡庶，要比地方上重一些，出、家世地位、都很重要。”

他慢慢悠悠將手里的口供整理好，放回了面前的案件紀要中。

“金舒，再過一段時間，你弟弟我會安排他去國子監讀書，他會有一個陪讀的小書，每月只能回來一天。”

李錦說完，側過，看著金舒的面頰：“太子既然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也已經認得你的模樣，你和金榮在外面的院子住，便不太安全了。可若是貿然將你們兩個人都安頓在王府，反而有蓋彌彰的嫌疑。”

國子監？王府？蓋彌彰？

一連串的話，讓金舒怔愣片刻。

國子監不是人人都能進的，金舒的祖上沒有足夠大的位，也就是說，金榮本不符合蔭生的資格。

再者金舒確實沒理清楚，為什麼太子見過之后，李錦還了要安排去王府的心思？

一個子，現在這樣有自己的小院子，還能屬于自己的片刻空閑。要是去了王府，別說自己的空間了，就每天是擔心份暴，估計就能掉的頭發。

所以李錦口中的蓋彌彰，更是一頭霧水，無從說起。

見滿臉不明所以，李錦輕笑一聲，娓娓道來：“六年前，京城皇家奪嫡之爭，波及甚廣，你應該有所耳聞。”

他倚靠在書案上，雙手抱，面頰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大皇子李牧，被人誣陷謀反，一夜之間，太子府全員都下了大牢。”他頓了頓，“除了一個人。”

屋外，大雨嘩嘩的聲響，將屋李錦的聲音，襯托得干癟凄涼。

他睨著窗外水霧迷蒙的院落，側的曲線落在金舒的眼眸中。

那張不過二十五六歲的面頰，卻好似經歷了人間太多的滄桑，由而外的發散出老干練的氣質，如萬年溶里那沉潭的水，清冷超得恍若謫仙。

“除了當時的太子妃，岑家的二小姐，岑詩詩。”他說，“那時候，岑家自難保，一個子，懷六甲，相當聰明的直接繞開了岑家，只一人出逃。”

李錦回過頭，勾笑起，眼眸彎了月：“若被太子知道，我江南此行，帶回一個仵作，還帶回了一個六歲有余的孩子……”

說到這，金舒就懂了。

還真是“蓋彌彰”，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太子心狠手辣，往往不會親自出手。”李錦上前兩步，睨著金舒鎖的眉頭，“但不管他是不是親自出手……你晚上睡的雷打不醒的，天上要是掉下來個刺客，你能行麼？”

金舒抿了抿，義正言辭地搖了搖頭：“不行。”

而后，拱手彎腰：“全聽王爺安排。”

說完，抬眼，詫異地睨著李錦：“但是……這國子監是這麼好進的麼？”

“國子監除了蔭生之外，還有一種進法，捐生。”李錦說到這，角揚得更高了，“捐錢就能進。”

至此，金舒的角了幾下。

“也不是很貴，五百兩擺得平。”李錦邊擺手邊慨，“也就是比一頓飯錢多了一些而已，比起金榮的命，這點錢不值一提。”

金舒直起子，一眉高一眉低地瞧著李錦。

這段時間，金舒剛剛對這個男人的評價，從莫名其妙的摳門老板，上升到了還算可以的實力派老板上。

就沖著這一句話，迅速地跌到了令人發指的層級。

咂了咂，半晌才從嚨里蹦出兩個字來：“沒錢！”

之后，就像是泄了氣的球，氣勢減了一半，皺著眉頭，眼神往一旁不住地瞟：“您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

李錦抬著眉頭，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他故意抬手攬住金舒的肩頭：“都是兄弟，這點忙，我還是可以幫的。”

但他話音一轉：“只是……五百兩左右也不是個小數字，你得拿個什麼東西抵押給我，好讓我心中踏實些。”

“東西？”金舒不解，直接搖頭，“我一窮二白，什麼都沒。”

就見李錦眼眸微瞇，笑著說：“那金榮呢？”

金舒臉上閃過一驚詫，看著李錦：“那我回去問問他，您也別抱太大希，一個小孩子家家，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佩玉什麼的就可以。”李錦收了手，注視著金舒的神變化，“定州人，不家里有兒子出生的時候，母親都會送一塊佩玉給孩子，你母親當時送他的那塊，雖然不值錢，但意義重大，在我這做個抵押，還是夠得上的。”

佩玉。

金舒遲疑了。

當年，金榮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后，確實給金舒了一塊白潤的佩玉。

抬起頭，迎著李錦的目，思量了許久，半晌才說出了一個字。

“好。”

那一刻，李錦的眼眸里，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