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看似破了，卻在機的位置上，不清不楚。

肖的仇恨，到底是從何而來？

是因為對牛黛背后說人的行徑不滿？還是因為那些談資，與真實的況不符，讓肖不能接？

亦或者，這個男人僅僅只是，聽不得別人談論自己的家人，談論自己的妹妹而已？

他的機，模糊到讓李錦覺得這條殺人的邏輯線，并不暢通。

看著肖抗拒的模樣，李錦閉著眼，淡淡地說：“本王也有妹妹。若有一日，敢有誰人在本王面前杜撰那些有的沒的，恐怕本王和你的反應也差不了太多。”

說到這，李錦微微瞇眼，轉坐下。

“呵。”肖輕蔑地笑了一聲，帶著不屑，揚著下顎看著面無表的李錦，“皇家公主，怎麼可能與窮苦人家的孩子相提并論？”

本以為肖不準備開口，但卻出人意料的，他看著李錦的目和緩了許多。

“我妹妹不是被賣掉的，是被抓走的。”說到這，肖的神暗淡了，“就在我面前，被人抓走的，那時候我還不滿八歲。”

“我爹當時為了安葬他的石匠工友，為了讓他們家的日子過得下去，以自己的名義，借了一筆錢。”他說，“高利貸，很快利滾利，就變了我爹還不上的數字。”

還不上，還不是得想辦法還。

肖的爹心腸，看著工友剩下的兩個孩子，和拉扯兩個孩子，完全沒有收來源的孩子娘，錢的事始終開不了口。

有活的時候他做石匠，沒活的時候就去東市當腳夫，扛大包。

就這麼一枚銅板一枚銅板地攢錢，靠自己的手，想要堵上這個高利貸的大窟窿。

“我娘在家里做鞋，納鞋底，我和妹妹每天去街上賣，賣掉一些是一些。”他說到這里，雖然笑著，眼眸里卻裹了淚水，口氣雖然平淡，可仍舊聽得到那哽咽的尾音。

“那時候，我賣鞋回來，就聽見那老太婆，站在路口對我們指指點點。說我爸吃喝嫖賭，把好好的一家，賭這個樣子。”

“我當時就火了，我們家已經這麼艱難了，為什麼還要有人造這種謠？”肖深吸一口氣，“我和吵了起來，沒人幫我，他們都在說，說什麼我一個小孩子，懂個屁。”

“呸！”肖咬牙切齒，“跟我說什麼‘你爹怎麼可能會把真相告訴你們？世界上哪有這種大善人。’。”

他抿一條線，說到這里，仿佛如鯁在，半晌都沒有出聲。

這些話，李錦在昨日與大爺大媽的閑談里，多多聽到了一些。

在別人茶余飯后的閑談中，當年的真相顯然并不重要，大爺大媽一個個繪聲繪的，講述著當年肖家發生的事。

版本已經從他口中這個吃喝嫖賭，發展了殺人越貨。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倒確實是牛黛。

一向喜歡嚼別人舌的牛黛，杜撰了一大堆有關于肖家家道中落的故事。

版本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的將肖家一家人，都杜撰了生活在京城影里的敗類。

“后來這些話，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我娘的耳朵里。”肖跪在那，提到他母親的時候，神有些不安，“我娘自那時開始，變得言寡語，郁郁寡歡。”

“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做了一件好事，就算是背上一債務，都沒有埋怨過我爹，為什麼在街坊四鄰的口中，我們家就變了那個樣子？”

肖蹙眉，抬頭看著李錦：“我們家做錯什麼了？我們難道不應該救那孤兒寡母一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難道不應該想辦法賺錢還債？”

公堂極靜。

他問的不是李錦，他問的是這蒼天，是這乾坤，是這所謂的正義。

是這明鏡高懸的匾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魏律令。

“后來，我娘思慮極深，便經不住這樣的消耗，每況愈下，猝然長逝。”

肖說這些的時候，神麻木的看著李錦。

半晌，他輕笑一聲：“我娘喪事都還沒辦，放貸的就來搶人了。”

“棺材還停在院子里，我妹妹一孝服，就被四個壯漢一把綁走。”肖說到這里的時候，一直一直得筆直的腰桿，漸漸彎了下去。

他額頭點地，聲音哽咽：“在我眼前被人搶走，我爹被打重傷躺在那里彈不得，一命嗚呼。這些，一轉眼，就了我們把唯一的妹妹賣掉！賣到煙花巷子！賣到豪紳的府邸！說做煙花！說做別人的小妾！”

“那時才只有六歲啊！六歲啊！你知道我有多想撕爛的麼！你知道我有多想捶的頭麼！”

“為什麼這樣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我們這樣，努力拼命靠自己的雙手斗的人！卻要遭這樣的變故！”

肖猛然抬起頭，佝僂著腰，怒目圓瞪，面頰漲得通紅，直直的瞪著李錦，一字一頓地質問他：“我錯了麼？！我們家錯了麼？！”

李錦凝視著他咆哮的息，許久沒有開口。

牛黛是個八卦的人，總是喜歡在一群人里，談論的兒子有多麼的優秀，談論的兒媳婦有多麼的能賺錢。

如果只是這樣簡單的談論，倒也不會給自己招致這樣的殺之禍，畢竟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炫耀一下自己的孩子，并非不能理解的事。

錯就錯在，炫耀的同時，喜歡拉踩別人。

而家道中落，生計艱難，連糊口都十分勉強的肖家，就了時常拉踩的對象。

院子門口的那棵樹下，三五個老婆婆，時常聚在一起閑聊，牛黛則是當中活躍的那個。

“談論別人傷痕的時候，從來都覺得那些是值得談論的談資，也不避諱我們家的人，就那麼招搖著，高談闊論。”

“用別人家最深的傷痕，來襯托家的鮮和亮麗。”

“我用自己的雙手，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賺錢，而這些在口中就是我手腳不干凈，是小小，來的。”

肖的緒稍稍和緩，抬頭掃了這個公堂上所有的人一眼：“人言可畏，你們抓我的時候，是不是以為那一箱子錢都是我來的？”

這個八尺男兒，雙抖，紅了眼眶，流著淚，看著李錦。

“我一個子都沒有過。”

“去家，是我第一次東西。”肖哭了出來，所有的驕傲和堅持，在此刻崩得碎，“你說得對，我就是想殺了，我太累了，我堅持不住了。”

“我攢了十年，十年啊！我就想把我妹妹贖回來！十年啊！我連零頭都沒攢夠。”

“我太累了，我想我爹媽，我想報了仇，在九泉之下，與他們再度團圓的時候，我起碼對得起自己了吧！”

他淚眼婆娑，嗚嗚囔囔的看著明鏡高懸的匾額，哽咽著又問了一次：“我肖，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