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艱難的時間里，唐思就正好缺了那百兩銀子。

“一百兩，兩條命，在宣玉堂的眼里死不足惜。”他輕嘆，“我親手為人埋了土，親手為和小兒鑄了碑。”

唐思說到這里，結上下一滾，眼眸里失了。

他被宣玉堂打殘的手指，抱著手里那一盞溫水，干癟的抖了許久，與他面頰上的笑意匯在一起。

金舒看著他手指的模樣，在腦海中對比了許久，心中漸漸騰起一抹疑。

那雙手的模樣，和被害子脖頸上的手掌痕跡，與那個年脖子上的痕跡，不太一樣。

蹙眉，彎腰抬手，附在李錦的耳旁，極小聲的說：“這雙手不對。”

五個字，李錦便知曉了金舒的意思。

“那之后，我就生活在對宣玉堂的恨意里。”唐思許久才繼續開口。

“我不明白。”他說，“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堂而皇之的，站在太底下。而我靠自己的雙手，卻被他到墻角，茍活在冷的黑暗中？”

“他就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畜生而已。”

他垂眸，一聲輕笑：“我下定決心殺他，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真的毫不后悔。”

說到這里，他稍稍哽咽：“但累計無辜，傷了另外三條命，我也自知罪孽深重……”

他話到了這里，盛州的天空恰好沒一片黑暗之中。

金舒接過衙役遞來的燈籠，將另一盞燈盤擺在桌上，小院子里一時燈紅通明。

只是這，只能照亮唐思的面頰，就想他臉上的笑意一樣，到不到他的心里去。

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頰，終于將當日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我想了很久，與其讓這個毒瘤繼續活在盛州，不如我站出來，親手殺了他。”他笑起，面容稍顯倦怠，“他再怎麼樣，也是個心臟會跳的人，心不跳了，多人就能得救。”

“我就是帶著這樣的想法，做了滿滿一車的桐木漆。”他說，“大紅，適合復仇，適合他死了之后，好好慶祝一把。”

說這些的時候，唐思的眼眸里雖然沒了希，卻極為瀟灑淋漓，毫不拖泥帶水。

“我葬了人和小兒之后，已經無分文，為了做那一車的紅漆，為了買朱砂，我把宅子賣了。我就守在他宣府的門口，日日跟府里出來的人套近乎，說我這一車的紅漆，賤賣，只要二十兩銀子。”

貪財逐利的宣玉堂果然經不住這樣的。

他一連觀察了很多天，瞧著唐思落魄的模樣，了歪心思。

那天夜里，他借著月掩護，溜出門外，踹了蹲在墻角下的唐思一腳：“喲，唐乞丐，哪里來的紅漆？”

唐思抬眼，看清是他之后，心口跳的厲害，他住心噴涌的恨意，像是狗一樣在宣玉堂的面前祈求：“宣老爺，求您看在咱們有些的份上，我這些漆……”

“一頓飯夠不夠？”宣玉堂眼眸一瞇，手指輕輕碾過他的胡子，“一頓飯要是不夠，我就全搶了。”

眼前，唐思的手握拳頭，抿一條線。

“就你這些破玩意，如今一點價格都賣不上，我一頓飯收了你這一車的垃圾，你有什麼怨言？不得跪下求我？”宣玉堂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你求我！我賞你一頓山珍海味！給你一個同桌共飲的機會！”

宣玉堂了解唐思。

這個人正直果敢，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茅坑里的石頭，死腦筋，不知變通。

死端著他的道義架子，一窮到底。

他今天，就是故意歪酸，看他的好戲。看他這所謂鐵骨錚錚的漢子，被他親手打斷脊梁的樣子。

就見唐思，跪在他面前，如他所愿的叩首在地：“求，求你了。”

他頭點地，咬牙切齒。

宣玉堂瞧著這模樣，心大好，抬腳踩上他的腦袋，左右捻了兩下：“進來吧，好酒好菜，吃個夠。”

說完，轉之后，還不忘用眼神威脅一下四周的街坊鄰居：“瞧見沒有！跟我做對，就是這個下場！”

他說這些的時候，毫不知，從他后爬起來的唐思，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已經出了刀鞘。

“為了殺他，他對我怎樣都可以，我可以忍。”盛州府里，花園中，唐思深吸一口氣，“那之后，我跟在他后面，他極盡我辱我，說什麼我站錯了陣營。”

“他確實有一桌好酒好菜，但全是殘羹剩飯。”他說，“那時，他的人與兩個孩子，剛剛吃完。”

說到這，唐思停住了。

他的思緒好似回到那一日，好似又看到了那三個無辜的人，詫異驚恐的眼神。

他們也是被迫的。

姑娘是宣玉堂搶來的別人的妻，孩子是宣玉堂強行與生下的。

為了不讓姑娘跑，宣玉堂毒啞了姑娘的嗓子，從此為了活下去，這子變只能留在這里，如行尸走。

“再后來，宣玉堂見嘲諷我沒有什麼回應，開始嘲諷我的亡妻。”他說到這里，心頭的怒意燒到了面頰上，“說一些不堪耳的話，對不敬。”

“就是那個時候，我惱怒異常，拿出刀，捅了下去。”

宣玉堂看著在自己腰腹的匕首，愣住了，方才那些話戛然而止，他從唐思的眼里看到了真實的殺意。

那高高在上，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模樣，頃刻間土崩瓦解。

他面蒼白的看著唐思，尬笑一聲：“唐公子，你，你這是何意啊？”

他抬手，指著前院：“你……你以為殺了我，你能出的了這間院子？”

就見唐思冷著面頰，輕描淡寫的說：“無所謂。”

宣玉堂此刻才慌了，他踉蹌兩步，大喊：“來人啊！有人行刺！有人行刺！”

前院的人聞聲而來，看著眼前的一幕，都愣住了。

唐思手里握著帶的匕首，指著宣玉堂，氣宇軒昂的站在桌旁：“我今日在此殺了他，盛州再無這地惡霸，你們再無后顧之憂，多亡魂能被他的藉！”

他站在那里，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面頰上冷傲的睨著眼前一切：“我與他的恩仇，與你們無關，你們盡數散了吧！我不傷你們任何一個人！”

站在門口，那些平日里備欺的宣玉堂的家仆們，那些平日被他當畜生一般使喚的下人們。

他們后退了。

宣玉堂慌了：“百兩！殺了他！賞白銀百兩！”

眼前的眾人，不為所。

“你欠我們的工錢，不止百兩。”人群中，不知誰喊了出來。

宣玉堂面頰白的如一張紙：“不！不！你們抓住他，殺了他，我給千兩！千兩！”

月夜里，只有他的聲音回在堂中。

只有一人上前，便是唐思。

“他死了，他府里的東西，你們便拿去抵工錢吧。”

他握了手里的匕首，冷冷睨著他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