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帥面頰上悔恨的神，讓李錦和金舒都倍詫異。

“你姐要殺他？”李錦微微瞇眼，手里的扇子緩緩的搖著。

這個反轉格外突兀，幾乎推翻了他之前全部的推斷。

也因此，案子真正的模樣，竟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我姐，您也瞧見那個樣子了，那般瘋魔，并非是常態。”張帥搖了搖頭，面頰上十分痛苦，“全是因為食五石散啊！”

他目看了一眼后的院子：“這府里，原本也不是這般蕭條，是為了買五石散，家財散盡之后的模樣啊。”

五石散。

金舒在嚴詔抱來的那厚厚一摞毒草毒藥的書里見過。

這是一味特殊的方子，最初由求長生不老的方士做出，而后流傳于宮廷之間。

“‘世尚書何晏，耽聲好，始服此藥，必加開朗，力轉強，京師翕然，傳以相授。’”金舒道，“這是巢元方先生，在《諸病源侯論》里，對五石散的一段記錄。”

它并不是什麼好東西，食用后，因為藥燥熱，會使人全發熱，力增強，產生飄飄仙的幻覺。

是一種迷人心、能讓人產生極強依賴的慢毒藥。

聽到這里，李錦沉默了很久。

他手里的扇子時而搖起，時而停頓，手指按在太上了許久。

“本王問你。”半晌，他雙眸閉，“那華大夫，當真是你所殺？”

他緩緩抬眼，犀利的盯著眼前的張帥。

此刻，不僅僅是李錦，就連金舒和云飛，也一起產生了相同的質疑。

這案子里，有太多不那麼通暢的、奇怪的地方。

現場的證里，除了廂房地上徘徊的腳印，除了案發現場穿鞋的腳印之外，其他證中有太多的東西都跳過了張帥。

華夫人的井繩、華夫人的半只鞋子、以及被華夫人藏起來的兇。

而行兇的是個男人，是據金舒的仵作實驗來進行推斷的。

但如果……

“當晚，你才是那個拉架的人。”李錦睨著他的面頰，“你從你姐姐口中得知當晚要去找華大夫，你擔心會對華大夫下殺手。”

“所以你原本打算，提前將華大夫帶走，避開你姐。”

話說到這里，張帥的面頰攀上一苦笑：“那天下午，我姐來找我，說讓我幫教訓一下姐夫。”

“說被年輕貌的子搶了男人，心中不忿。”張帥抿了抿，尷尬的笑起，“我怕干出大事來，就面上答應了，說把姐夫綁了嚇唬他兩天。”

“但其實我是想著，把姐夫綁走，帶他出去避一避。”他搖頭，“我姐已經不止一次找機會要賣掉這個院子，癮發作的時候，六親不認，什麼都干得出來的。”

“見我同意了，就把醫館后院里，廂房的鑰匙給了我，跟我說讓我躲在里面，夜里和我一起手。”

他長長嘆一口氣。

那天晚上，張帥本打算趕在他姐姐來之前，就先一步將姐夫帶走。

誰知，正好華大夫那日外出看診，亥時未歸。

他在廂房里等了一個多時辰，華大夫才看診回來，累的一塌糊涂，徑直回到自己的里屋倒頭就睡了。

他有些著急，剛要推門出去，就聽見了他姐姐的聲音。

那一刻，他心下驚呼：糟了。

他來不及實施他的計劃了。

“我看著手里的繩子，就想著見機行事吧。只要我綁的快一些，把姐夫早點帶出去，就能躲過這一次。”

“結果……”他干癟的一張一合，如鯁在，艱難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沒想到，華夫人這次是真格的，是真的要殺了華大夫。

“竟然親自手去綁他。”他說，“綁的時候，華大夫驚醒了，他瞧著我姐，還以為是哪里不舒服，找把脈拿藥來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華大夫起，但鐵了心手的華夫人，死命的將麻布往他口中塞過去。

察覺到事不對勁的華大夫，一把將推倒在地。

按說，一個男人和一個人打架，本就弱的人，怎麼也不會占太大的上風。

但因著那五石散的效果，華夫人竟然跟他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

站在一旁的張帥回過神，趕忙上前拉架。

結果越幫越忙。

“那種況下，姐夫以為我們倆是一起的，都是來取他命的，便開始拿著凳子掄起來。”

“許是因為我強壯些，反而了他的第一目標。”張帥深吸一口氣，“我前后背都被他打得滿是烏青。”

子時三刻，醫館院，正堂里屋。

漆黑一片之中，三個人上演了一出屬于五十歲的全武行。

推倒了桌子，掀翻了柜子，撞碎了臉盆架子。

花瓶，茶杯，嘩嘩啦啦碎了一地。

承著華大夫一下又一下擊打的張帥，抱著自己的腦袋，咬著牙沖華大夫喊：“你跑啊！你倒是趕跑啊！”

那幾乎是他活命的最后一個機會了。

“他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張帥一臉悔恨，“我吼那麼大聲，我當時就應該抱著他就跑！總共就那麼一個機會啊！他跑了就活了啊！”

說到這里，張帥止不住搖頭嘆息。

“就那一瞬，我姐不知道從哪里出來個木頭。”他頓了頓，“我就瞧著忽然就抬了手，沖著我姐夫的脖子就來了一家伙。”

“……當時。”他卡住了，深吸一口氣，“當時……我……”

他說不出口，那畫面已然為他的夢魘。

張帥看著眼前所有的人，結上下滾了好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錦不催他，搖著手里的扇子，抬眼掃了云飛一眼。

就見云飛會意的點頭，從一旁拿起一只茶盞，解下腰間的水壺，為張帥倒了半盞溫水。

張帥愣住了。

他站在那，看著原本捆綁的雙手被解開，看著六扇門捕頭遞過來的那杯溫水，酸了眼眶。

潤了潤嗓子，他睨著杯中的倒影說：“就在我眼前，拿著那一節木頭，狠狠了姐夫的脖子，當時就見了。”

張帥閉上眼，不愿意回憶當時的畫面，那腥甜的味道和華大夫驚恐的神織在一起，從那一刻起，為了籠罩在他頭頂，始終不曾散去的噩夢。

“我去搶手里的東西，反應過來的姐夫，捂著脖子想要跑，他大喊著救命，卻被我姐一腳踹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我當時眼見失控，我也慌了，我卡住的手腕，希能給姐夫創造一點逃跑的時間。”

張帥的目暗了下去：“誰知，撿起地上一塊大瓷片，沖我雙手劃了下來。”

他搖頭：“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