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靜的如一潭死水。

李錦也好，金舒也罷，面加上波瀾不驚，心中早已經掀起滔天的巨浪。

要說不震驚是假的。

案發至今，整個案他反復推敲過多次，知道楊德發有意在瞞一些什麼，也知道許姑娘背后帶著莫大的謎團。

想過是趙燦金屋藏，楊德發撞破了場面，所以失手殺死。

想過是太子為了滅口，雇兇殺人卻被他僥幸逃，所以許姑娘做了替死鬼。

獨獨沒想到，事的真相會是這樣。

會以這種扎心裂肺，比戲本更加曲折的方式呈現在他的眼前。

楊德發大口的息著，他的憎惡、他的憤怒，夾雜著無奈、心酸，用帶著絕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李錦。

“靖王殿下，也不會想要去淌這一灘渾水吧？”他漸漸平復了心，恢復了最初那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樣，“您不如早些將我定兇手，就此結案，也免得丞相……”

“趙燦是怎麼手的。”李錦突兀的打斷了他的話。

楊德發怔愣片刻，瞧著站在牢外的李錦，他一淡金的衫，注意力并沒有因為這段而被干預。

他依舊在探尋，探尋之后發生的事。

“您……”楊德發不可思議的輕笑，“你該不會真的要查吧？”

李錦不語，面不改。

楊德發心中驚奇，瞧著他，雙一張一合，半晌才說：“那可是丞相嫡子啊！那可是太子眼前的紅人啊！”

他不敢相信，大魏的閑散王爺，竟然會為了他和許姑娘，不惜去太子背后的逆鱗。

“那又如何？”李錦凝視著他的面前，“終究不過是王臣。”

楊德發與李錦之間，三步之遙，一個在牢里，一個在牢外。

許久，楊德發輕笑一聲，略帶欽佩：“到底是小看了靖王。”

他抿，半晌，淡淡的說：“被許姑娘的話激怒的趙燦，站在后，用一麻繩勒著的脖子，直到不再彈，才松開了手。”

“我靠在墻邊，親眼看著他抬腳踹了許姑娘的尸，然后命人去尋幾大釘子。”

楊德發深吸一口氣：“我看著他在墻上鑿進去兩棺材釘，掛了一白綾，做了上吊自殺的模樣……”

那一晚，是楊德發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夜。

他頭靠在土坯墻上，看著趙燦昨晚這一切，打掃了整間屋子之后，大搖大擺的離開。

直到那時，他才敢無聲的哭出來。

天快亮的時候，那個將他綁在這里的姑娘才又一次出現。

拔掉他口中的麻布，看著他渾渾噩噩的樣子，指著那間土坯房說：“你是想就這麼出去，被趙燦抓到打死，還是想給你妻子報仇？”

那時的楊德發，失去了思考的力量，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像是塊木頭一樣杵在那里。

姑娘沒等到他的回話，便自己一個人，將不知什麼件塞進了許姑娘的口中，然后睨著他的樣子，留下了一句話：“你若是想死，出門右轉，丞相家雇傭的江湖殺手就在坊墻之外。”

“你若是想給你妻子報仇，就老老實實等在這里，等著京兆府來人，等著六扇門的靖王。”

說完，背對楊德發，往離開的方向走了兩步。

卻好似想起什麼一樣，又停在那里，回眸瞧著他的面頰：“兩個孩子還在，你振作些。”

孩子。

這兩個字如當頭一棒，敲醒了還在怔愣的楊德發。

他掙了上的繩子，慌忙往另一邊的廂房跑去。

“兩個孩子睡在那里，上蓋著小被子，似乎昨晚經歷都是夢。”楊德發的眼眸中閃過些許，嘆了口氣。

“后來，我再三思量，若是我不能先一步找到京兆府去，刑部有可能后腳就會來。”他說，“我便讓兩個孩子，到隔壁找經常幫忙的嬸子，帶著一起去了京兆府的衙門。”

他抬眸，目從馮朝和李錦的上掃過。

“但并不是為了給許姑娘報仇，而是為了……”他深吸一口氣，“為了孩子。”

做了趙燦那麼多年的伴學，京城場上的形勢，楊德發心中有數。

一直到他東躲西藏前，六扇門的靖王李錦都是風雨飄搖，自難保。

他本不指這個自己都不一定救得了自己的王爺，能出一把援手。

但楊德發明白，事如果鬧大，一時半會，趙燦是不敢對孩子下手的。

尤其是有了六扇門的介之后，他就算忍也要忍過風頭，免的被抓了把柄。

他的心思李錦懂。

“還有一個問題。”李錦問，“那個綁了你的姑娘，你可記得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特征？”

楊德發回憶片刻，點頭說：“有。”

他看著李錦，雙手在自己后腰間比劃了一下：“一黑斗篷，但仍瞧得見腰后有兩把短刀。”

“兩把短刀？”李錦面嚴肅，上前一步，“你可看清了？”

楊德發點頭：“兩把短刀并不常見，姑娘形比較瘦，斗篷之下依舊能清晰的看到刀柄。”

李錦長出一口氣，轉頭瞧了一眼同樣驚訝的金舒與周正。

誰也沒想到，竟會是何琳。

是塞進去的“五”字，是將楊德發送到李錦的面前。

這是不是說，所有的連環案，背后都有宋甄的影子？

那所謂的引路人，真的如李錦推測的一般，就是宋甄？

未及李錦多想，就見楊德發退后了半步，拱手彎腰，行了個大禮：“我曾以為，靖王也是視人命如草芥，同太子丞相無異的皇族。”

“但今日殿下寥寥幾語，我卻看到了大有不同之。”

楊德發的頭埋得很深，真意切，鄭重其事：“若王爺愿意幫我為亡妻復仇，楊德發便可為王爺獻出這顆頭顱，當朝指證太子與丞相。”

李錦蹙眉：“指證？”

他抬頭，睨著李錦：“王爺可知，太子為何要滅我親哥一家？又要趙燦殺我這個小小伴學？”

楊德發輕笑，面頰上和緩了許多。

他說：“六年前，先太子謀反一案里，曾有一封關鍵的信。信上容說，兩車鎧甲乃是加急送往行宮的資，讓當時看守行宮的金吾衛大將軍蕭辰，行個方便。”

“那信，我哥接收了那兩車鎧甲之后，為了保命，沒有銷毀，而是藏了起來。”

楊德發看著李錦：“而那封信，正是出自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