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你》第十二章 墜落

蕭邦的鋼琴曲靜靜地流淌,帶來一室寧靜的氛圍。

的玫瑰綻放在鋪了藍格子桌布的茶幾上。空氣中有一濃濃的咖啡香味。

這隻不過是一家小小的路邊咖啡館,卻因為它的溫暖與雅緻,使得每位客人在這裏流連忘返。

「搬家?!退學?!」

連著兩聲驚呼打破了咖啡館中的寧靜,也引來客人的側目。

意識到周圍好奇的目,錢聲耘低了嗓門:「這些都是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事?」

「嗯。」可嘉點點頭,「他是連夜搬家的,至於退學,我今天下午才聽說。」

「這小子……」錢聲耘握了手中的咖啡杯:「怪不得他那麼突然地讓他出院呢!」

「突然出院?!」現在,到可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麼?我聽唐麟風說,他要住兩個禮拜的醫院。再怎麼著急他也不應該不顧狀況啊!」

「以老人家恢復的況來看,」錢叔叔皺起眉頭,「其實並不需要住那麼久。我一直不想讓提早出院,是考慮到在醫院裏能得到很好的照顧。我只是沒想到……」他一搖頭,「唐麟風那小子會那麼心急,連醫藥費都付清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那麼多錢。」

也許,這就是唐麟風的行事風格——可嘉無意識地攪著面前的咖啡——搬家、退學、讓出院,每一件事都做得迅雷不及掩耳,也絕不拖泥帶水。

可是……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知不覺間,問出了在心中盤旋已久的最大困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他做出這一系列巨大的決定?

他的所作所為,就好像是要讓自己人間蒸發一樣,那麼徹底,又那麼……絕

「也許……」錢聲耘言又止,沉的臉鎖的雙眉與唐麟風頗有幾分神似,「這一切,都要怪我。」

「怪您?」可嘉訝異地抬起頭來。

他的眉宇間有一後悔:「我應該換個更好的時間,用某種更好的方式跟他說的,可是我以為,他聽了以後會高興的……」

「跟他說?」可嘉重複道,傾往前坐了一些,「錢叔叔,唐麟風到底出了什麼事?您跟他說了什麼?」

他搖了搖頭,向後*在椅背上。

「請您告訴我吧,」請求著,「我真的……關心他,我也會盡我所能地去找他。所以……」在的目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了一抹懇求與焦急的神,「如果您知道些什麼,拜託,請告訴我吧。」

這是一雙任何人也無法拒絕的眼眸。

錢聲耘看向對面那張年輕而姣好的臉龐。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孩起,他就知道——如果說,唐麟風這孩子從來都是走背運的話,那麼遇見宋可嘉,便是幸運神對他偶爾的眷顧了。

也許算不上好看,但是在上總有些什麼吸引著人們的視線。並不僅僅因為的大眼睛,或是笑的雙,引起人們注意的,是上那單純、明,而又清新的氣質。

他從沒見過比更不善於掩飾自己的人了。喜怒哀樂,這些心的緒,在的臉上如同礦泉水一樣清澈見底。也正因為這樣,任何人在的面前,都不會忍心欺騙或是……瞞。

嘆了一口氣,錢聲耘終於緩緩開口了。

「要說唐麟風的故事,得從十二年,不二十多年前開始說起。」端起咖啡杯,咖啡的熱氣縈繞眼前,彷彿帶他回到了過去,「讀大學的時候,我和唐瑞天,也就是麟風的父親為了最好的兄弟。瑞天聰明而有才華,因此也不免有些傲氣和倔強,但是,他卻是我所見過最正直也最忠誠的人。若是有誰恃強凌弱,他會第一個衝上去打抱不平;而要是有誰對不起我,他更是不管怎樣也要替我出頭……」

雖然明知錢叔叔說的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可嘉的眼前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影。

唐麟風。

他曾兩次在危難時出手相救,他也曾為了雲超而被打得遍粼傷。

畢竟是一脈相承——他和他父親是何其相象呵!

彷彿知道在想什麼,錢聲耘點了點頭:「所以,每當我看到麟風那副驕傲而又強頭倔腦的樣子,總會想起當年的瑞天。只是,他們也不盡全然相同。」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總的來說,瑞天熱而又開朗。可是麟風,這傢伙從小時候起,我就猜不他在想些什麼,即使對他,也都是一臉冷冰冰的樣子。也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吧,我不應該奢求他與他父親一模一……」

「不對!」可嘉忍不住開口,「唐麟風的冷漠只是他的外表而已。他的心也同樣是熱的,他原來的本也一定是樂觀的!造他今天這樣的,是……」

「是他的世。」錢聲耘接下去說道。眼前這個孩急切的辯護使他微笑起來,「我要謝謝你。除了他和我之外,你是第一個這麼客觀地看待麟風的人。難怪他對你另眼相待,這小子還是蠻有眼的。」

他對是這樣的嗎?

可嘉的臉不覺紅了起來,隨即對自己撇了撇

另眼相待?惡語相向還差不多。

從認識到現在,他從沒對說過一句好話,就連失蹤前的最後一次見面都是以爭吵貫穿始終的——當然啦,那次吵挑起來的。可是,哪怕他有一句溫一些的話語,也不會那麼怒火中燒到說出那句話……

「看我這人,」錢叔叔搖了搖頭,「明明是要告訴你那段往事,卻不知不覺地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剛說到哪兒了?」

「您和唐麟風的爸爸是好朋友。」可嘉提醒道。

「好朋友。」錢聲耘低聲重複道,眼中有一抹黯然神傷。片刻之後,他才接著往下說去,「……因為瑞天的關係,我也認識了麟風的母親。一個漂亮而聰明的孩。和唐瑞天的故事簡直了我們學校的一段傳奇。本以為兩個驕傲的人在一起會把彼此傷得無完,可是偏偏,他們卻為了最幸福的一對。」

可嘉想起了那張照片,那張被唐麟風藏在電影海報之後的合影。

照片上的男子年輕俊朗,而抱著孩子的母親則甜。從他們燦爛的笑容中,任何人都可以會到他們之間的深和那種幸福的覺。

「那是一段燦爛的日子。畢業以後,我們都順利地進部。因為太年輕,所以我們誰都為不了名副其實的外。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努力而又充滿夢想,並且,我們也等得起……

「這一等,就是十年。終於有一天,瑞天興地衝過來找我,因為他已經得到任命,即將與妻子一起奔赴海外。可是,與他相反,我那時的心卻有些沉重。並不是因為我沒有得到那個駐國外大使館工作的機會,而是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唐瑞天去的那個國家,在十多年前,與我們國家的關係很不好。所以他去那裏,並不僅僅是當一名外……」錢叔叔停了一下,聲音低沉了下來:「他們夫婦還肩負著一項……而危險的任務。」

可嘉睜大了雙眼。

而又危險的任務?難道他們……

「我還記得臨走的那個早上,瑞天一掌拍在我的肩上,對我說:」一切都給你了。『我沒想到的是,「轉過頭,錢聲耘看向窗外,」那竟然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而那次送行,竟然也為了我們的訣別!「

「訣別!」可嘉輕呼著,「他們不是失蹤了嗎?怎麼會……」

「失蹤。」錢叔叔有些嘲諷地笑了一下,「那只是方的外辭令而已。作為他們的上級和在國的聯繫人,瑞天的況只有我最清楚。他是一個優秀的外,同時,他也一直在努力而不畏任何艱險地執行任務。終於,任務完了,可是,我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唐瑞天夫婦從沒有失蹤或離開,事實上,他們……」他深吸一口氣,「犧牲了。」

可嘉愣愣地看著錢叔叔,強烈的震說不出話來。

他避開的視線,不讓看見他眼中的淚

「電影里,英雄總是能夠在取得勝利和榮譽后全而退。可是在現實中,並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能從高樓墜下時拉住繩子或是從快要炸的飛機中逃出來的。」錢聲耘試著笑一下,可是那抹笑容卻讓他的淚水終於滴下,「更可悲的是,有的英雄即使犧牲了,也得不到應有的榮譽……」

「不但得不到榮譽,」可嘉喃喃道,「甚至還背上了叛國的罪名。」

曾經有一個小男孩——淚眼模糊而又心痛地想著——只因為父母被人誤解,他也被釘上了紅字,在同學的嘲笑和周圍人異樣的眼中長大,惟一能夠用來保護自己的,只有外表的冷漠與堅強。

「懷疑總是會產生許多誤解。」錢叔叔苦地搖搖頭,「而且,瑞天的高傲也使得不人看不慣他。雖然明明知道對於他的失蹤外面有許多流言飛語,可是,我們卻有口難辯。那項任務,迄今為止,還是只有我以及數幾個高層人士知道。而且,在長達十二年的時間裏,嚴消息泄。而我惟一能做的一件事,只有不負瑞天臨走時的囑託,盡我所能地照顧好他的母親和兒子。照顧好老人家並不難,可是麟風那小子,」說起唐麟風,他的神和了下來,「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最難通的孩子。我自己有兩個孩子,但即使同時管教十二個調皮的小孩,也沒有和他一個人在一起那麼累。」

可嘉想起那天在市中心廣場上,唐麟風一看到錢叔叔就逃的樣子,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可是……

「不真相十二年?」抬起頭,「那麼,現在呢?」

「昨天,我接到了一張文件。上面說道,關於十二年前發生在某國的一次事故,其真相無需再刻意瞞。也就是說,從昨天開始,令解除了。」

昨天。

昨天,那張文件下來了。而今天,唐麟風便把自己從人間蒸發掉了。

到底是什麼使得他作出這麼強烈的反應?!

「一拿到這份文件,我當即就衝出去找麟風。」錢聲耘繼續說道,「我沒有去醫院告訴麟風的,因為很早以前就知道真相了。這是個睿智的老人,無論如何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會背叛自己的國家。我只能讓半猜半蒙地了解了事實,然後我們再一起瞞著麟風。因為以這傢伙的脾氣,他知道后一定會馬上昭告天下,自己父母的失蹤真相的……

「等我找到麟風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麼還不回家,坐在他租的公寓樓的臺階上,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樣子。我滿心以為當他聽到我告訴他的那些話以後,會變得興一些,也會變得開朗一些。畢竟,那麼多年來,他一直憤世嫉俗地以為自己被父母拋棄了,在他邊又始終圍繞著那麼多的謠言。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

錢叔叔嘆了口氣。

「當我告訴他,他的父母不但沒有拋棄他、拋棄祖國,相反,他們還是英雄以後,麟風從臺階上站了起來,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他竟然掉頭就走。走到一半,這傢伙又突然回過頭來問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也是那個晚上,他對我說的惟一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可嘉急切地問道。

「那句話是——」錢聲耘慢慢回憶道,「『錢叔叔,你一定對我失過許多次吧?』」

2003年11月8日。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刮點小風,下點小雨。

可是,如果眼下的天氣還小風小雨的話,估計天氣預報中的大雨應該就能足以把整座城市淹沒了。

宋可嘉用力抬起快被狂風吹走的傘,過白簾幕一般的大雨,再度確認了一遍牆上那七個黑字。

——「芝大廈建築用地」。

這七個字小頭小腦地刷在一方土黃的牆上。若不是用心尋找,還真是容易錯過呢。

直到確定這幾個字與手中從雲超那兒死磨纏要來的小紙條上寫的一樣,可嘉這才抬起,小心翼翼地繞過滿地的泥濘和水塘,向圍牆的那片工地走去。

「叭叭!」

一輛水泥車囂著沖了過來,即使在狂風暴雨中也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可嘉還來不及躲閃,便在剎那間被濺上了一的泥污。

甚至都已經懶得拿出紙巾拭自己了。這是第五輛濺了泥水的車了,而之前的四輛早已讓亮麗的秋裝變骯髒的灰乞丐服了。

天哪!

這裏到底是哪裏?

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在爛泥路上,可嘉試圖過大雨打量四周。

雲超那傢伙只跟說是在這座城市的西北角,可是,在倒了幾個小時的公共汽車以後,終於踏上地面時,才發現,這裏本就是一片巨大的工地。

左後方,一大片土地正在打地基;右後方,一片舊廠房正在被拆除;左前方,一棟四層樓高的建築已經豎了起來,正張著黑的窗戶和大門等著進一步建造。

而芝大廈建築用地則在的右前方。相比之下,這是這個地區規模最大的一個建築項目。即使是在如此惡劣的天氣況下,依然有無數輛水泥車在這裏進進出出,依然有數不清的工人在那幢共有幾十層的高樓的腳手架上忙碌作業。

順著小徑向右拐,可嘉終於進了那片繁忙喧囂的工地。

可是——停下腳步——應該從哪裏開始找起呢?

「喂!你!」

嗯?後好像有人在。是在喊嗎?

「說的就是你呢!小姑娘,你給我站住!」

可嘉回頭。

一位老伯急急忙忙地從門衛室沖了出來。

「你找誰啊?這麼自說自話往裏就走?」這個老伯看上去心不太好——不過,毫無遮擋地淋在雨中,誰的心都好不起來。

「老伯,我找一個唐麟風的人。」連忙上前,為那位門衛伯伯撐上傘,「他大概二十歲左右,高高的,帥帥的。工地上有沒有這樣的人啊?」

「工地上有幾千號人呢,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老伯不耐煩地說道,語氣卻已經緩和許多。

「對了!他是負責……」可嘉連忙看一眼手中的紙條,「搬運的。因為他剛來,還做不了什麼技活。」

「搬運工啊?」老門衛指向大樓底層,「現在他們都在那兒吃午飯呢。」

「謝謝!」可嘉轉向那幢還在建造中的大樓走去。

「等等!」老伯喊住了,從門衛室拿了一頂安全帽出來,「進工地要戴好安全帽的!難道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他把安全帽塞到可嘉手中,一路嘟囔著再度回到門衛室。

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他還真是個熱心的老人呢——可嘉微笑著戴上安全帽,徑直向大樓走去。

但是幾分鐘之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在一層那而又到都是泥漿與砂石的大廳里,三三兩兩地坐滿了工人,或是埋頭吃飯,或是趁著午休時間聊天打牌。

在那些工人好奇的目中,繞過一巨大的圓柱。接著,在那個*窗的角落裏,看見了他,不,他倆。

唐麟風和雲梵並肩蹲在地上,埋頭於手中的盒飯。

從沒見過這樣的小梵。在的印象里,雲梵永遠是麗而纖塵不染的。可是現在,穿卡其,蹲在骯髒的地上,像苦力一樣大口吞著碗裏的飯,一邊的臉頰上還沾著烏黑的泥水。

還有他。

可嘉凝著唐麟風。

沒有名牌T恤和牛仔,他穿著曾經是米現在卻已經變了黑的工裝,地攤上買的汗衫,以及工地上發的外套。他曬黑了,雙手和指甲中全是泥污,頭髮剪短了,蓬蓬地豎在腦袋上。儘管這樣,他還是見過的最帥的男孩。

「給。」小梵了一下,把自己碗裏的一塊紅燒挑了出來,遞向唐麟風。

唐麟風挪開了自己的飯盒。「你自己吃。」他命令道,把那塊紅燒擋了回去,「這兩天你都沒吃什麼。」

——一個人的心痛到極點會是什麼覺?

可嘉抱著安全帽,愣愣地站著,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奇怪自己的覺竟然會是——麻木。

眼前的那兩個人並沒有在擁抱,在卿卿我我,他們只是蹲在地上一起吃飯而已,只是為對方夾菜而已,他們只是——像任何一對老夫老妻那樣不由自主地關心對方而已。

一陣針刺般尖銳的痛苦穿過那層麻木,終於來到的心裏。

不由自主地,開始後退——寧可看到他們在約會,在親熱,在一起歡笑,也不願意看到他們如此默契而又自然地在一起。

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唐麟風抬起頭來。他的黑眸與的視線接的瞬間,看到在他眼中,有道芒一閃而過。

隨即,那道閃被譏諷與冷漠取代。

「我們有客人來了。」他冷冷地說道。

——我們。

小梵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見可嘉后愣了一下,立刻過分愉快地笑了起來,那笑意甚至抵達不到的眼中。

「宋可嘉!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大驚小怪地著,「對了,一定是我那個老哥,他這人就是保守不了。」

「不關雲超什麼事,他……」

「你怎麼到這裏的?一定轉了好幾趟車吧?還下著大雨,也真是難為你了。」小梵一疊連聲地說道。

「我……」

「對了!你那麼千辛萬苦要找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雲梵側側頭,作好奇狀。

「我……」可嘉一眼瞥見了躺在他倆邊的那把帶蕾花邊的傘,「……這是我的傘。」

「傘?」雲梵有些莫名其妙,隨即注意到了邊那把澤已經不再鮮亮的雨傘,「這是麟風帶來的,」故意強調了「麟風」這兩個字,「我不知道是你的傘。不過,你那麼大老遠過來,難道就是為了這把傘?!」

雲梵有些尖利而誇張地笑了起來。

即使再難堪,再傷心,也不能在這個人面前表現出來。

「當然不是。」可嘉抬起下,目直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兒的唐麟風,「我來,是想和我的『男朋友』談一談。」

「男朋友?!」雲梵的眉挑了起來,頗有一些街頭潑婦的韻味,「我怎麼從沒聽說你還有男朋友?他是誰啊?能不能介紹給我認……」

「吵死了。」唐麟風把飯盒一扔,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小梵,能不能請你閉上?我頭都疼了。」

雲梵滿臉的不願,卻終於不再說話。

「喂!唐麟風!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可嘉氣吁吁地跟在那個甩開大步的人影後面,在工人們好奇的目中,一路穿過芝大廈尚未完工的底樓大堂,繞過一堆堆的水泥石灰,向樓外走去。

「喂你,等等我……」

直到站在大樓後門外的腳手架下,唐麟風才停下腳步,轉看著後那個一路小跑的影筆直地撞上他的膛。

當了他一個月的鄰居。

曾經許諾要做他兩個月的「朋友」。

幫過他兩三次倒忙。

和他大吵過一次。

曾無數次惹他生氣。

也曾N次帶給他溫暖和微笑。

……

而在今天,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

他曾經對自己發誓,要讓自己徹底從的生命中消失。而當他再度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帶來的一切將會出乎的意料。那時,那個全新的,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他,會筆直地看著的眼睛,然後告訴,他……

「你在看什麼?」可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地抬頭看他,接著順著他的視線沮喪地看了看自己:「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啦,可是這套服本來是很好看的。要不是該死的大雨,它不會變這個樣子的。真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穿我媽給我買的那套灰服呢……」

難道這個人花了幾小時在路上,換了幾輛公車,不遠萬里地跑到這裏,就是為了和他討論服的?!

唐麟風挑起一邊的眉

他和有多久沒見了?兩個禮拜?

正當他在努力改變自己的時候,卻什麼都沒變,還是那樣啰里啰嗦,說話沒重點又笨笨的樣子。

——即使在噩夢中,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朋友」竟然會是這樣的孩。

「……反正今天不管穿什麼服過來,到最後總會變髒兮兮的灰……」

隨著他雙眉的越鎖越,可嘉的聲音也越來越低,直到沉默漸漸籠罩在他們之間的空氣中。

大雨打在腳手架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雨水過層層疊疊的的竹排,滴落到地上、水泥桶里,和那兩個面對面佇立的男孩上。

把散落在眼前的的鬈髮理到耳後,可嘉看向對面那個一臉沉冷如冰霜的傢伙。

勇氣。

可嘉深吸一口氣,試圖緩和一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鼓起勇氣,說出那些已經在心中練習了N遍的話語。

這麼千里迢迢地趕來,當然不會僅僅為了見唐麟風一面,或是談論一些服方面的事

事實上,自從在雲超那裏拿到這兒的地址之後,就開始不斷地設想和他見面的形。

也許,聽了所說的那些話以後,他會憤怒、會大喊大,甚至把趕走。但是不管怎麼樣,都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以一個客觀的角度,一個旁觀者的份,以及,一個喜歡他的孩的心……

「你想找我談什麼。」唐麟風沒有任何好奇地開口問道,打破了盤桓許久的沉默。

「小梵怎麼會在這裏?」沒有注意到他的冷淡,可嘉衝口而出地說道。雲梵並不是來的目的,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卻始終如魚刺一般鯁在的心中。

要來照顧我。」

「照顧你?」可嘉轉了轉眼睛——哼,想要趁虛而才是真的吧,「你什麼時候開始需要人照顧了?」

他的黑眸有些譏諷地:「從我不再有『朋友』的那天起。」

「你……」

「我們中午只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如果你沒別的事的話,」他漠然說道,把雙手袋,轉向大樓走去,「我要進去干……」

「有!我還有別的事!」連忙打斷了他,「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三件事!」

他停下腳步。

「第一。」可嘉說道,「我是來道歉的。還記得你搬家前一天晚上我們的吵架嗎?我說了一些我不該說的話,對不起。」

他沒有回頭:「我早就忘了那天的事。」

「我不能原諒自己竟然說了那些話。」低下頭,「且不說你的父母並沒有做出這樣的事,就算他們拋棄了你,我也不能用那種事來傷害……」

「且不說……就算?」他的脊背僵直了起來,「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可嘉咽了口口水,「你父母的事……我都知道了。是錢叔叔告訴我的。你出院那天,我在醫院裏到了錢叔叔……」

「很巧,不是嗎?」唐麟風頭也不回地冷冷說道。

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嘲諷。

「就在那天,錢叔叔跟我說,那麼多年來,你和你周圍的那些人都誤會了你父母。他們不僅僅是英雄,更重要的是,他們從來都是你的,也絕不會拋棄你。事隔多年,當錢叔叔終於能把真相告訴你的時候,他以為你會高興、會結開心解,沒想到,在他告訴你的第二天,你就失蹤了。錢叔叔很疑,也很不安。於是,我跟他說,也許,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你知道?」他反問道,終於回過來,「你以為你是誰?」

可嘉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我以為我是一個了解你的人。」

「那麼,」他冷笑了起來,「你都了解了些什麼?」

「我了解,你雖然外表獨立,可是,你卻家庭的溫暖。你之所以會和雲超為死黨,那是因為他和他的家人是真心關心你,帶給你家的覺。還有,你雖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你卻是真的關心你的朋友和親人。你、雲超,還有錢叔叔……即使你為他們付出一切,你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

唐麟風邊的那抹冷笑消失了,黑眸中漸漸湧上怒意。

「你還真的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呢。」他近了,「還有什麼是你自以為知道的?」

可嘉退後一步,終於被他語氣中冰冷的挖苦意味所刺痛。

「我還知道,」在逐漸點燃的怒火中,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在你那副堅強又對一切都無所謂的外表下,其實你是一個驕傲而自卑的混合!你自卑,因為你從小在父母是叛徒的影下長大。於是,你把你的憤怒都發泄到你的、錢叔叔和那些關心你的人上,讓他們為你擔心,為你失。而當你發現事實真相后,你又驕傲得不肯承認錯誤。於是現在,你把所有的憤怒再發泄到自己頭上,自我放逐,自我懲罰……」

他的臉越綳越。「你說完了沒有?」他低聲警告道。

「沒有。」頂了回去,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搬家、退學,還有,來到工地上做搬運工。那是因為你覺得你曾經讓錢叔叔和了,所以你沒臉再呆在錢叔叔讓你進的大學里,沒臉再見他;所以你要用自己的錢來付清醫藥費,養活你和,要做到真正的獨立,要讓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

雨越下越大。傾瀉而下的暴雨穿過層層竹排,匯聚大顆的水珠順著腳手架不斷滾落。

狂風攜帶著雨呼嘯而來,捲起可嘉頭髮的同時,也把雨點打在了他們上。

拂開遮住眼睛的髮,可嘉拔高嗓門,不讓風聲掩蓋自己的聲音:「……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只有使關心你的人更失。錢叔叔一心希才,希你比你父親更有出息。你又失蹤又退學,會讓他有多難過你知道嗎?他曾經對你抱了那麼大的希,可是,最後他得到的是什麼呢!?還有你是個一心盼著孫子吃飽穿暖健健康康的老人家,要是讓看見你現在這副樣子,會怎麼想呢?還有……」

「在你結束你自以為是的長篇大論以前,」唐麟風的聲音低沉冰冷地響起,打斷了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我的真實想法。我退學,那是因為F大從來就不是我理想中的大學,而那個該死的暖通系更是我每天做惡夢都能做到的地方。我來這裏做搬運工,是因為我前前後後已經欠了錢聲耘——也就是你所謂的錢叔叔——許多錢,這是讓我最快還清欠債的方式。至於搬家,」他停了一下,瞇起眼打量著眼前一泥水的可嘉,「則有一個最直接的原因。那就是——我再也無法忍我的一個鄰居……」

可嘉的臉漸漸變白。

「……這個鄰居每天在浴室里的尖簡直能讓人嚇出心臟病;除了幫倒忙外什麼忙也幫不了;啰里啰嗦又婆婆媽媽……」他的聲音如同狂風暴雨一般,「更可怕的是笨頭笨腦,卻偏偏還自以為是,天端著一副道德學家的樣子跑到別人跟前說三道四……」

「夠了!夠了!!」可嘉喊道,抬起頭努力不讓淚水落,「今天我們都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你,而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現在……我也很清楚了……」

風聲呼嘯而至,也帶走了的聲音。

轉過頭,可嘉茫然看向腳手架外被狂風帶來的驟雨,不讓唐麟風看見的眼淚。

也許,本就不應該纏著雲超告訴唐麟風的下落的;也許,今天本就不應該來的;也許,本就不該這麼拚命找他,這麼關心他,這麼努力地想要在他心裏佔據一席之地……

可是……

不管他是怎麼看的,不管在他眼中是怎麼樣的,還是必須把那句話告訴他。

「我說過,我來是想告訴你三件事。」低聲說道,「第三件事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不會耽擱你的時間,說完我就走。」

他不置可否地等說下去。

「我……」可嘉有些抖地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他沒有表的臉龐,「喜歡你。」

大樓里的工人休息完畢,正三三兩兩地起開始工作;幾十層外的腳手架上有人在大聲呼喊著些什麼;雨點砸落到水泥鉛桶中,發出「啪啪」的響聲。

這原本是一片熱鬧的工地,可是,在這一刻,卻寧靜得彷彿只有的心跳聲。

時間靜靜地在他們之間流逝。

已經過去多久了?是一秒鐘,還是一千年?

他沒有說話。

過睫,可嘉看向對面那道沉默的人影。

他甚至已經不再看,視線轉向了那個在雨中正向他們奔來的工人上。

也許——對自己苦笑了一下——這已經代表了他的回答。

了手中的安全帽,可嘉後退一步:「那麼,我走了。」

轉過開始在腳手架中穿行。

奇怪——可嘉想著——平日裏,一出無聊的電視劇都能讓涕淚滂沱,可是現在,連心都已經痛到不像是自己的了,為什麼眼淚卻反而乾涸了呢?

「不要!!——」

後傳來一聲呼喊,好像是唐麟風的聲音。

不要什麼?

不要走,抑或還是不要喜歡他?

頭上的腳手架在風中搖曳,鋼管發出奇怪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彷彿不堪風雨的襲擊。

距離大樓幾十米以外,有一群工人在向這邊焦急地搖手並大喊著些什麼。強烈的逆風使得他們的聲音消散無蹤。也許他們在指揮某項工程吧——可嘉模模糊糊地想著。

後有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傳來。

沒有回頭。只要再走幾步,就能走出這幢大樓,走出這片工地,也走出——唐麟風的生活了。

「小心!……上面!……」

終於,在風停歇的片刻之間,可嘉聽見那些工人在張地些什麼了。

耳邊,腳手架扭曲磨的聲音也越來越刺耳。

抬頭去。

就在那兒,在頭頂的正上方,有一片黑影正帶著不可遏制的雷霆之勢急速墜落,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時間彷彿也在此刻停頓。

「可嘉!……」

一個低沉繃的聲音響起在耳畔。可嘉茫然轉頭,電火石間,的視線撞上了一雙深若寒潭的黑眸。

接著,有雙溫熱的手在的背後猛力一推。

在驚呼聲中,被推倒在遍佈泥漿沙礫的地上,前額重重地撞上了一個裝滿水泥的鉛桶。

一直被抱在懷中的安全帽滾落到了一邊。

與此同時,腳手架終於從幾十層樓高的頂部坍塌。

巨大的竹排、鋼管、竹片以及那些堆在腳手架上的建築材料攜風帶雨鋪天蓋地地撲向地面,頃刻間掩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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