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陛下開科以來，已經過了十二載。這十二載里，除了頭年嫁為人婦的韓佩玉中了三甲，之后竟再無子考中進士。

世人皆嘆世間縱有宣睿帝，人間再無蘇文相。

想當年蘇文相何等天姿，年僅十四，三元及第。一路過關斬將，輕而易舉奪得魁首。且觀手下敗將，如今哪個不是朝中棟梁？

唉，當初蘇文相所環境何等艱難？尚且能克服重重困境，蟾宮折桂。而今新帝廣開科，民間子讀書蔚然風，然能中進士的子竟寥寥無幾。

可嘆蘇文相為陳國子爭取到參政權，竟無一子能接班。

悲呼！哀哉！

時值文昌十二年，春闈再啟，科與男科同開。

歷經數月，皇榜終于張而出。早就候在皇榜邊等待的各路人馬，蜂擁而上。

有幫自家主子看名次的，有榜下捉婿的，有純粹看熱鬧的。

“狀元韓明珠……竟然是個子？”

“韓明珠是誰？跟韓家有什麼關系？”

“韓明珠你都不知道？孤陋寡聞了吧？”

“韓明珠便是蘇文相與韓首輔之！”

“哦，有其母必有其。”

“不韓明珠，諸位且看，這次皇榜上還有許多進士。”

數一數竟高達十三名之多，且大多都在二甲之列。

“誰說咱們陳國無子？這不就來了嗎？”有好事之人笑說。

這覺比自己考中還興。

左右如今盛世天下，多些有作為的子也未嘗不可。

送喜報的小一路敲鑼打鼓至韓府，容煥發，喜氣洋洋。如今能與韓家搭上點關系的活，都是搶手貨。

“報喜了！報喜了！恭喜貴府千金，喜摘榜首，為永昌十二年狀元。”

韓府諸人不不慢迎禮、送人，早在大小姐參考時，府中就猜道本次狀元非大小姐莫屬。

土話說得好，大小姐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快去給各院報信，然后再傳信給大爺和夫人。”小管家笑著吩咐。

“其他姻親家，就派人過去報個信就是了。國公爺一早就代不大大辦，咱們低調一些。”

又問：“如今大小姐……不，狀元郎在哪里？”

“在老爺院里。”

后宅院子里，兩柄木桿垂懸，微風吹拂，水波不興。

韓明珠就坐在一方胡楊方凳上，靜靜看著水面浮漂。

倒是沉得住氣，韓國棟里點頭。約莫一炷香時間，他開口說道，“昨兒你爹娘來了消息，想必早料到有今日之狀，給你帶了些珍藏。東西就放在廂閣里，你自記得去取。”

“是。”

“如今你高中皇榜，份再與往日不同，且保持初心，忠于職守，端方自持，無愧天下。”

韓明珠拱手，“孫會向娘親學習。”

“你娘……”韓國棟搖頭，“你怕是學不來，不過去試試也好。”

兩人說了會兒話，老爺子這會兒頭腦清醒，卻老態畢出，很是讓人擔憂。

“你也用不著陪著老爺子，”韓國棟悠然垂釣，“且去見自己的同窗好友吧。”

“是，孫兒告退。”

韓明珠退后，待轉卻笑開了花，問左右：“表哥可來了？”

婢知問的瑾爺，細聲稟告，“爺好像正忙著，不過禮帶來了。”

什麼事比三元及第還重要？

韓明珠心下微喪，去馬廄牽了匹馬，飛奔離去。

今日是底下管事匯總的日子，林懷瑾坐于高位，聽著下邊人匯報工作，微微出神。

“大爺，您看這事這樣安排可以嗎？”

久無回應，掌柜的疑：“大爺？”

“嗯？”他眨了眨好看的眉，溫和笑道，“方才沒聽清，可否再說一遍？”

掌柜的便又說了一遍，不比老東家行事外顯，說一不二。東家是刀子，疼得人發慌。

“可行，”林懷瑾笑著點頭，“辛苦李掌柜了。”

“李掌柜”抿，腳下停頓，他該怎麼告訴他，自己是吳掌柜，而非李掌柜。

罷了，東家自小不記人，說再多都沒用。

搖頭之間，卻聽外面報道：“韓狀元來了。”

掌柜們紛紛支起耳朵，方才已經有人報過韓小姐高中狀元之事。東家淡定地吩咐人送禮，之后便神思不定。

“你們怎還不下去？”頭頂的男子不解地看著幾人。

幾人紛紛低頭，“這就下去，這就下去。”

刻意放緩步伐，待出得房門，邊一陣香風吹過，眾人只聽得里面傳來一溫聲音，“表哥。”

嘖，他們東家當真好福氣。

“恭喜表妹。”

韓明珠上前摟著他的胳膊，笑問：“明日我打馬游街，表哥可要來？”

“自然會去。”

“那就好，”韓明珠慶幸，“真怕你又忙忘了。”

林懷瑾笑而不語，低頭見額上皆是汗跡，遂拿了手帕與拭，“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急。”

“只對表哥這般，別人想看也看不著呢。”輕皺鼻尖，十分親昵依賴。

林懷瑾卻忽然想到那日鐘樓，仿佛也這般對一藍男子，忍不住沉了眸子。

“表哥，”韓明珠忽然抬頭，“三年前你說，待我皇榜及第，就向我家提親，可還算數？”

“那不過是表哥鼓勵你的。”林懷瑾卻說，他這輩子臉盲，認不得父母親友，辨不得敵，惟記得一個。

“表哥這是什麼意思？”

“表哥無心婚配，還請表妹另擇貴夫。”

為一等家族嫡長，天姿過人，不過雙十年華就已取得狀元。這樣絕代風華之人，當配這世上最好的男兒，而非自己。

韓明珠興沖沖來，敗興而歸。本逢人生最大喜事，卻無論如何提不起興趣。

待第二日打馬游街，尋遍夾道兩邊，也沒見著他的人影。

有些迷，不懂為何表哥就突然變了個人。

韓國棟道，“還有半月你爹娘就回來了，到時候且問你娘去。”

“與我娘有關？”詫異。

韓國棟不語。

蘇希錦回來那天，韓明珠著綠袍出城迎接，如今任職翰林，被陛下寄予厚。

年過四旬的韓韞玉夫婦依舊意氣風華，恩有加，無時無刻不充斥著甜。

弟弟韓明澤人前溫潤如玉，人后調皮地沖做著鬼臉。

韓明珠無奈搖頭，姐弟倆相差六歲，子卻千差萬別。

趁著爹爹與弟弟離開之際，韓明珠留下娘親，“君君有一事，想請教娘親。”

蘇希錦溫和縱容，“可是與瑾哥兒有關？”

“娘親知曉？”

“前頭你舅舅曾與我說過，”見兒駐足聆聽，無任何惱怒，蘇希錦瞬間心，“娘親倒沒拒絕，只是寫了一封書信給瑾哥兒。”

“信上寫了什麼？”韓明珠抿。

“瑾哥兒為我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自然不會說什麼狠心話。”蘇希錦招呼兒坐下，“只有些事我想你與他還是要知道的。”

“首先娘親支持有人終眷屬，然為眷屬的代價，我想你們也應當了解一下。”

“你與瑾哥兒為表親，雖已過三代，然到底緣太親。這并不有利于子嗣……”與解釋起近親婚的危害。

“孩子亦是有生命權的，除非你們一輩子不生育，否則我想你們應當為他的出生負責。”

韓明珠沒料到是這個原因，只覺詫異又新鮮。

“可世上表親婚之人不知何幾，孩子不也正常嗎？”

“因為許多在胎兒時期就沒留下來，”蘇希錦心中不忍，“瑾哥兒或許是考慮自原因，這才拒絕了你。”

他患臉盲之癥，知其不便，故而比韓明珠更能會其中艱辛。

韓明珠低頭思索良久，最后抬起頭來，“娘親也說只是概率問題。可概率的事兒誰說得準呢？”

何況與瑾表哥已經出了三代。

蘇希錦搖頭，了腦袋，“你不要現在做決定，且再回去想兩日。若兩日后，你心意依舊不改。我想你可以去找瑾哥兒了。”

兩日后，韓明珠再次找到蘇希錦，說：“娘，我們的孩子或許健康無恙，或許深染殘疾，可這都是概率之事。難道君君嫁給別人，就沒有這種可能了？只不過嫁給瑾哥兒概率大些罷了。”

“可是娘，君君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只想與瑾表哥白首到老。人生這麼短，相本就很難了，何必為著這些還未發生之事委屈自己？”

大不了與表哥不要孩子就是了。

蘇希錦搖頭，見心意已決，勸阻不得。

罷了，年人都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對韓明珠自來愧疚，從不曾說重話，凡無關要之事就都由著。這算是母倆第一次發生不算的。

事后蘇希錦將自己的擔憂說與韓韞玉聽。

韓韞玉摟著小聲安，“祖父曾讓空智大師算過。”

又是那個老頭兒，蘇希錦抿，給兒嚇得至今不敢寺廟。

“大師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咱們莫要手。”

……

韓明珠與林懷瑾的婚期定在當年冬日。蘇希錦兩口子特意等他們親后才走。

那日東風送喜，陛下也派人前來湊熱鬧，場面一度恢宏大氣。

韓明珠年方十九，為永昌年間第一位狀元。貴族出，雖不曾向其爹娘那般“沉迷”外任，到底謹記其曾祖與娘親教誨，一輩子為民除害，報效國家。為陳國《錄》上排名前幾甲的人。

婚禮那日，蘇希錦坐于高臺，看著頭戴紅蓋巾的兒，在瑾哥兒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遠，一時間慨萬千。

“屬于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而他們的時代正在到來。”說。

“從未過去，”一旁的韓韞玉摟著笑道，“你一直都在，過去、現在、將來都在。”

（全文完）

謝大家的支持與陪伴。

看到大家好像對大結局不是很滿意，應該會回去修一下。

最后，九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再次謝大家一直以來的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