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住在胡同最里面，平時也沒有看熱鬧的習慣，門關得嚴實。

徐大上去就是一通砸，直接把馮校長給砸出來了。

“你管不管你家兒子？這孩子太不是東西，扔鞭炮把老宋家的馬給驚了，把我家秋月差點砸傷！”

“孩子小，不懂事，我說他，我說他。”馮校長扶了一下鏡，訕訕的說。

他個子不高，瘦瘦的，帶著厚厚的鏡片，凹兜臉，下向前撅著。

“你說說就完事了？看我閨的手都破了！”徐大不怕馮校長，家孩子上了高中了，不在他的管轄之下。

“那點傷算什麼，點紫藥水就好了，小孩子不要太氣。秀芝，去拿瓶紫藥水。”馮校長提高聲音喊老婆，一句沒提罰孩子的事，這是打定主意不管了。

徐大氣得差點一口老噴在他家門上，正想繼續戰斗，聽后面有靜。

宋老蔫兒那爺倆還厲害，真把馬給弄回來了，只是馬進胡同就很不安，一直打響鼻兒，還不停刨地。

眾人看著害怕，紛紛躲開。

宋家老倆口也不想惹麻煩，飯是不能吃了。

孟巧蓮已經帶著孩子把要給他們帶走的東西搬到馬車上，送他們出去。

平日里宋家低調，一來一往都沒人留意。

今天就有點張揚了，卸下那麼多秋菜，讓人眼饞。現在孟巧蓮這兒媳婦又給婆婆大包小包的拿東西。可見這婆媳關系得是真好。

鄰居忍不住頭挨頭點評一下。

“這孟巧蓮真會來事兒。”

“怪不得人家婆婆一車一車的給拉菜過來。”

“這菜夠吃一冬的了，省不錢喲。”

“南市場的大蔥二一捆了，你不去馭兩捆回來……”

徐大就扭頭看熱鬧的工夫，馮校長咣一下把大門關上，任再敲也不肯打開了。

計秋月也不想鬧事，扯著往家里走，路過宋家時，狠狠瞄了一眼，真想進去看一眼宋玉橋的傷。

宿舍里的人只敢著對馮校長指指點點，家里孩子多，怎麼也有一兩個在他的學校，怕被穿小鞋，也不敢得罪。

主角都走了，看熱鬧的嘀咕幾句就散了。

宋家人回到屋子里，還心有余悸。

二哥三哥幫著宋玉橋看背上的傷，好在只是傷，年輕皮實，倒不怎麼在乎。

孟巧蓮抱著玉嬰娑著頭發念叨著，“一兒，嚇不著。一兒，嚇不著。”

這是一種簡易款的收魂儀式。

玉嬰就乖乖讓折騰，開心就好。

“請問這是宋玉京家嗎？”門口傳來陌生的聲音。

小四小五當時眼睛一直，頭發都要立起來了。

他們快步走到孟巧蓮的面前，急赤白臉的保證。

“娘，我沒惹事！”

“我也沒有！”

“這，這是怎麼了？”孟巧蓮被他們給弄得懵頭轉向。

“請問這是宋玉京家吧？”說著話，紀老師已經走進門。

這是小四小五的班主任。三十多歲的年紀，高個子，方臉盤，大大的眼睛，不怒自威。

小四小五嚇得都了，只是現在被堵到屋子里，想逃也不能。

屋子里的氣氛當時就張起來，宋老蔫兒剛追驚馬時，都沒這麼害怕，肚子有些轉筋，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老，老師呀，吃飯沒有？有丸子湯！”孟巧蓮說著眼睛一亮，家里總算還有拿得出手的待客食了。

“不了，我就是過來做下家訪的。”紀老師一笑，拒絕了孟巧蓮拉上桌的邀請，坐到炕邊上。

“這兩個孩子太淘氣了，這一天天的，凈給您惹麻煩了吧？我也打了，真的，條掃都打飛了……”孟巧蓮一個勁兒表白。

小四小五并肩站著，頭都不敢抬。

“我不是為了他們淘氣的事兒來的。”紀老師說著一笑道，“要說淘氣，也是真淘，該打！”

“是是，該打！”宋家倆口子像被訓的學生，規規矩矩站著，坐都不敢坐。

那年代的老師地位還是很高的，家訪這事兒很有震懾力。

“宋玉京你過來，你來做一道題。”紀老師有備而來，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翻開遞到小五面前。

小五心懷忐忑，可是現在抱佛腳也晚了。他怯生生向本上一看，噫，這題眼，不是那天寫作業時寫過的？

他接過筆，唰唰唰把題給解了出來。

“看，這就是我家訪的目地。”紀老師接過去，滿意的笑了。

“做對了嗎？”孟巧蓮突然有點好奇了。

“做對了。昨天他把作業上來，嚇了我一跳。平時這兄弟倆個皮得很，要作業都不肯，我也只能放棄了。可這一看，孩子很聰明呀，我反省了一下，是我的教育失職。所以今天來家訪，從今天起，希家長跟我配合，把他的學習好好抓一下，爭取咱家也出個大學生。”

紀老師一席話，說得宋家人熱沸。

家里這幾個上學的孩子，沒一個被老師如此表揚過。

送走紀老師，宋老蔫兒沒馬上進屋。

他站在院子里，卷一支老爹帶來的旱煙葉子，深深聞了一下，沒點燃，四十五度角仰天空，覺得人生充滿了希。

同樣興的還有小五，老師前腳出門，他后腳就把書本掏出來，一口氣學到十點，才不舍的把書包收好。

連帶著那哥幾個也了刺激，多看了一會書。

玉嬰很是慨，這就是教育的力量，遇到一個好老師真是幸運的事。

五哥的命運從此應該不同了吧。

其實從上一次看電影，他沒有被砸傷，也沒有輟學回家，想來已經把軌跡改變了。

那就越來越好吧。

玉嬰在心底祈禱。

這個星期天過得夠累的，發生的事太多，連玉嬰都覺得辛苦，一想到明天要去學校報到，馬上又神了。

細細想想可能遇到的事，又有些許擔心，這個馮校長，似乎人品真的不怎麼樣。

可是轉念一想，兵來將擋，怕什麼？誰讓是小神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孟巧蓮帶著玉嬰到了機床廠第一子弟小學，就了釘子。

周一要開會，馮校長關上會議室的門，就一直不肯出來。

總算等到上課鈴響，老師們都出去上課，馮校長還是不出來。

孟巧蓮和玉嬰站在走廊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