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好兇猛》第二十四章 桐柏山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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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是南鄉寨周氏的產業,早年租給一戶從桐柏山收購桐油籽的商家居住,卻不知怎麼,這桐油商去年秋后未曾再回來,院子就空在這里——我聽說這院子不小,部布置也是雅致,”

走進街市東首的東里巷,柳瓊兒指著一棟門檐下立有一對小石獅子的院子,將所了解的一些況說給徐懷知道,

“既然一切都是誤打誤撞致此境地,你為進悅紅樓還去訛鄭屠戶子,想來能供我們差使的錢,也就只有我囊中所剩三百兩銀錢;這實在經不起什麼折騰。我夜里想過,僅僅是開家酒鋪,既難維持,也打探不了什麼消息,更不要說有借口大肆招攬人手了——既然眼下危機重重,我也沒有資格自視清高,嫌棄賣笑是污泥水里的臟活了。而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彈唱幾首曲子,與人周旋。我昨夜翻來覆去的想過,找牙人將這院子承接下來,我也認得幾個不守悅紅樓規矩被逐出去的婆子,找過來幫著伺弄酒菜、收拾院子,再買下兩個伶俐聰明的丫鬟伺候,這琴齋的架子就能搭起來賣笑為業,不用費耗什麼心神……”

徐懷已經跟柳瓊兒繞這院子兜過一圈,還沒有進到院子里去,但外部的環境仔細看過。

這邊雖然偏離主街市,卻算是淮源鎮高端住宅區。

院子后面臨一條丈許寬的塘渠,從西面接引白澗河水,往北通往淮水,街市人家多在這塘渠里浣洗菜;院子的正面是鋪石巷道,被兩側高聳的院墻夾峙狹窄的長條。

這會兒巷道里頗為幽靜,看不到有什麼行人通過,想必其他時段也不會喧鬧。

徐懷心想刺客要是聽到消息后跑過來打聽況,跑到這附近,是很難掩藏行蹤的。

而他要是能伏殺落單的刺客,投到后面的塘渠里,尸連夜都能沖到淮水中去,也不虞會被府抓到把柄。

真是極適合用來設餌、引刺客咬鉤之地,看來對淮源鎮點點滴滴,卻是柳瓊兒要比他悉得多。

而柳瓊兒其人聰彗,這幾年來接三教九流,到底不是尋常子能比,才一夜工夫都將琴齋的經營都考慮徹了。

“能將這里盤下來卻是不錯,”

徐懷點點頭,稱贊柳瓊兒夜里能考慮這麼周到,還挑中這麼一落腳之地,說道,

“桐柏山里過不下去的苦人家也多,從信往泌二百五十里走馬道,能看到有不十四五歲小子牽馬拉車充當力夫,卻糊不到一口飽飯吃——柳姑娘你再去挑幾個骨壯筋長、底好的雇來,我教他們拳腳棒,不用多時對付三五小賊應不在話下。”

聽徐懷說到這里,柳瓊兒臉卻變了,橫眉怒蹙,失的斥道:

“刺客指不定今夜聽到消息便殺上門來,哪有時間給你調教新手?我費盡心機,想著盤下這宅子重舊業,也是指能在你眼里多派些用場,卻未料你心里始終只想用我當餌,一次用完,死了也不足惜。”

“……”見柳瓊兒緒有些崩潰,徐懷也有些措手不及,解釋道,“刺客不明就里,絕不敢大肆殺上門來,而即便有兇險,我也不會棄你獨去。再者,我的況,昨日也說給你知道了,我從哪里去招募信得過的老手加強這院子里的守備?”

柳瓊兒是有些失,但過了一會兒還是收拾好緒,杏眸盯住徐懷瞅了片晌,疑的說道:“你確定找不到信得過的人手相助?”

“……”徐懷攤攤手,柳瓊兒跟他是綁在一棵樹上的螞蚱,容不得有其他選擇,因此能告訴的,他昨天都說了。

柳瓊兒有些困的問道:“你似乎并不知道你父親的舊事?”

徐懷承認對他父親知之甚,說道:“我以前確實愚昧笨拙,卻是近年來才突然開了竅,明白很多事理——而我父親諸多舊事,卻沒有人跟我提及,便是道聽途說,宗族里也甚有人談及這些舊事。”

“你知道我在悅紅樓應付各路神仙,除了彈琴唱曲,還得想著心思哄客人開心,卻也能從這些客人那里聽聞到種種軼事。當然,這些事我都沒辦考證,以前也是當故事聽,你就當有此一說。”柳瓊兒說道。

“你說,是真是假,我還是能分辨一二的。”徐懷說道。

柳瓊兒說道:“我聽人說過,你父親徐武宣雖然是徐氏嫡支子弟,但跟長房徐武富這一脈關系并不好,年輕時家境也破落,曾離開桐柏山到他鄉闖過幾年,你是不是也聽說過這樣的故事?”

“我所知也是如此,是不是另有其他說法?”徐懷疑的問道。

他聽盧雄提及徐氏包括他父親在,有十數族人曾從靖勝軍歸來,徐懷當時心里就有很多疑,只是不便細問。

他卻沒有想到柳瓊兒在悅紅樓接三教九流的人,竟還聽到過他父親以往的經歷。

“我也是聽人一說,”柳瓊兒說道,“二十年前唐州知州是王孝,是令人到今都嘆服的人。王孝到唐州任職,見桐柏山匪患甚劇,便多方組織兵馬清剿;當時淮源巡檢司改募土兵,便是王孝一力促——王孝剿匪也確有效,待他離開唐州,出任靖勝軍都統制,就有不在桐柏山被俘虜的賊酋盜兵被他一并收編到靖勝軍中。雖然徐氏一直以來都諱莫如深,但淮源鎮還是有一些人,認為你父親以及日后那些個從靖勝軍返鄉的徐氏族人,實際就是當年被王孝從桐柏山里收編的賊匪;而你父親早年到他鄉闖,實際上是姓埋名、在桐柏山里落草為寇了——你父親甚至還是匪酋,這才能在從軍后很快就擔任武職……”

徐懷雙手抱刀前,雖然臉沉默悒,心卻是波瀾起伏:

雖說這一切都是柳瓊兒聽來的傳言,徐懷卻認為這一版本可能更接近事實真相。

當世以搜捕盜匪以充營伍的傳統,這使得地方治安相對安定的同時,軍、廂軍的軍紀卻難整肅。

廂軍將卒都是終制,沒有特殊原因,病老死葬都是軍中,為防止逃營,將卒臉上都刺有金印,在當世的地位其實非常低;良家子弟不到迫不得己,罕有自愿從軍的。

所以說,沒有特殊原因,很難想象他父親早年會與那麼多的徐氏族人去從軍;而他父親沒有武舉功名在,除了作為賊酋接招安以及屢立戰功外,很難躋武臣之列的。

而他父親早年落草為寇之所以要姓埋名,這更容易理解了。

姓埋名或者說更名換姓,一是避免連累家人、宗族,二來就是攢足了銀錢后,還可以重返家鄉買田置宅,做一個富家翁。

在當世,當土匪就是這樣的任

而這些事絕談不上彩,徐氏部諱莫如深,沒人提及,也太正常了,更不要說跑到他面前提這些舊事了。

“要是這些傳言都是真的,在徐氏那些從靖勝軍歸鄉的老卒眼里,你才是真正的主!”柳瓊兒見徐懷聽信的話,也頗為振的說道。

“這算哪門子主?”徐懷自嘲的笑道,“我父親在靖勝軍時,不過是小小的指揮,比正而八經進流品的巡檢使都不如;又難道說賊匪頭領還能世襲不?”

柳瓊兒卻不管徐懷的自嘲,說道:“徐氏從靖勝軍歸鄉的老卒,我識得不多,但在柳條巷經營鐵匠鋪子的徐武良,聽說他在靖勝軍時任過十將,在柳條巷沒事也會教人拳腳棒,頗有些名。他當年很可能隨你父親落草過,你去找他過來護衛這院子,他必不會拒你——而他看到你實際并不是他人所說那般蠢笨,也一定更會盡心助你!”

徐懷有些訝異的看著柳瓊兒,不住想,看似是被自己強迫從悅紅樓贖之前,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些,其實是自己被給套路了?

徐懷對徐武良當然悉。

徐武良從靖勝軍歸鄉后,也沒有留在鹿臺寨投附本家,而是贅到淮源鎮一戶老鐵匠家;他岳父死后,就繼承柳條巷那家小鐵匠鋪子為業。

徐懷還記得他小時候就跑去徐武良家的鐵匠鋪子里玩。

每次徐武良總會到街上買一兩只蔥油餅或其他什麼吃食塞他懷里。

有次他被徐武良的婆娘撞見,將蔥油餅從他懷里劈手奪去,回家后還被他娘劈頭打罵了一通,從此之后,徐懷就沒有去過徐武良的鐵匠鋪,甚至會故意繞開走。

神智恢復過來后,徐懷細想這些舊事,實是他做得不對。

絕大多數從靖勝軍歸鄉的族人,日子都過得非常的清苦。

徐武良從他岳父那里繼承一家小鐵匠鋪經營,實際上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而已,當初往他懷里塞些吃食,真是從一家人出來的。

而他時卻不懂事,擺不了那附骨的覺,就往徐武良那里跑。

想到這些舊事,徐懷頗有,跟柳瓊兒說道:“雖說刺客認定從靖勝軍歸鄉的徐氏族人都牽涉,但武良叔他小日子過得穩當,我又怎能將他強牽扯進來?”

“……”

柳瓊兒一聽這話,這一刻直想對徐懷翻一輩子白眼: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將老娘拉進這火坑,就于心有忍啊?

過了好一會兒,柳瓊兒才強住心頭的怒氣,說道,

“徐武良經營那家破鐵匠鋪,日子并不好過。我聽說是徐武良他丈母娘前些年重病,吃藥掏空了家底,死時都置不齊棺材,還是徐武良從唐家貨棧借了十幾貫錢辦喪事下葬,這筆債一直都沒有還清,利滾利變老大一筆數,就算他這時候將一老骨拆掉都還不起。我聽悅紅樓的小廝私下議論,唐令德他們都說徐武良閨骨相好,長大應是個人胚子,有心迫使他家將兒賣到悅紅樓抵債,不過,徐武良乃是營伍出手不弱,也好歹算是徐氏族人,他們現在還不敢迫太狠罷了……”

“這樣啊……”

徐懷這時候才發現,就憑著這諸多他無聽聞的辛事,他將柳瓊兒從悅紅樓強拽出來,實在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你去不去找徐武良?”柳瓊兒見徐懷半晌不言,忍不住催促問道。

“去,我們這就去。”徐懷說道。

即便他想知道他父親早年落草為寇的事是真是假,也唯有去找徐武良才能驗證。

十七叔在二十年前還僅是十一二歲的孩,也不是靖勝軍的舊卒,是他父親從靖勝軍返鄉后,十七叔才學得伏蟒拳及刀槍的,徐懷很懷疑十七叔就知道當年的詳

而盧雄在軍中雖然跟他父親是相識,或許知道他父親一些舊事,但也未必會很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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