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疑問猛地翻了上來，安清悠反倒鎮靜了下來，來到古代這麼久，早已經習慣了遇變不驚。

昔日風自八方吹來之時，尚且可以巍然不，又何懼如今這等小小場面。一邊謙遜一邊還禮做得滴水不，居然還有余暇試探一下這些員都是從哪里來的京師，之前在何地做的。

太子牧一副笑呵呵地樣子看著安清悠在遇變周旋，心里卻也暗暗吃驚，沒料想這蕭五夫人還真是名不虛傳，之前也曾聽說那清香號曾以一己之力撬了香這個新興之業，他每每聞之，都認為是蕭辰號稱甩手掌柜，實際上定是他一力搞起來的。

但是太子牧畢竟是明眼人，此刻見微而知諸，昔日種種只怕倒還真是這子運籌了大半事去。難怪父皇經常念叨這位義眼手段與眾不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云云，如今看來，還真是要多留意些了。

多年以來，太子牧與蕭辰關系一直以來都是很好，可是如今形勢不同，人之所求自也不同。韜養晦蟄伏沉默的日子結束了，如今的太子牧已經是鐵板釘釘的真正儲君。

劉、安、蕭這三家是壽皇帝到他手里的可用之臣，太子牧對這三家自然是要重用的，但是幾乎沒有一個真正明的皇帝會只放權任命而不知駕馭。如今趁著北胡戰火未消，京城里倒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太子牧目前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里把三家的各個關鍵人研究個徹。尤其是父皇言猶在耳，這三家里的年輕一代菁英輩出，用不用，怎麼用，怎麼駕馭著用，倒是他這位儲君殿下如今要好好下一番功夫的了。

“這子負安蕭兩家之名實，尤其是要多盯著看看……”

只是太子牧兀自在這里轉著念頭，那邊安清悠三兩下應付完了那些上來說好話的員，卻是裝作沒事一般，徑自走到太子牧面前低聲問道：

“殿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臨來之時只聽說是來觀禮，沒料想殿下竟然還說什麼要我代表蕭家領恩謝賜之類的事！我家婆婆乃是朝廷所封的一品誥命，如何又要讓我一個晚輩子來做此事？”

太子牧微微一怔，沒料想這子做事風格倒是如此的單刀直，殊不知安清悠在宮中和壽皇帝說話也是心里有疑問便問的。好在他對于此事倒是早有準備，此刻睜大了眼睛倒是一副不明所以之態。

“怎麼？之前從宮中已經傳訊到了蕭家，難道舅母老人家沒有告知五夫人不？不應該啊，這事是我親自派人去的傳訊，斷斷不可能有錯的啊……”

“舅母？”

安清悠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太子牧乃是蕭皇后所出，所謂的舅母指的竟然是自己的婆婆，蕭家的老夫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對付了一群被太子牧暗示來的大小員，怎麼又和老夫人扯上了。老太太那邊一門心思的盼著自己趕給蕭家生個兒子，之前在家中保養已經弄得自己都閑的難，又怎麼會和什麼獻俘大典有了關系？

便在此時，陡然聽得外面的金吾衛齊聲高呼：“圣——上——駕——到！”

城門外的眾兵將齊聲高呼萬歲，獻俘大典這才算真正的漸佳境。壽皇帝坐在一架九乘行輦上來到了正門，真正重臣一級的文武百此刻都跟在了皇上后緩緩行來，像劉忠全劉大人，安翰池安老大人等俱都在此列。

“蕭五夫人如今有何想乎？”太子牧笑地看著壽皇帝行來的車隊，忽然冷子劈頭一問。

安清悠遙遙著壽皇帝的儀仗，悠悠地道：“義父也不容易，這麼早就來到了正門，枯等大典夠累的啊……”

太子牧登時愕然，心中對于安清悠絕口不再提什麼蕭老夫人之事倒是加上了一筆當機立斷拿得起放得下的評語，可是別人都在惦記著大典如何如何，唯有居然念叨皇上太累？這算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就是父皇所說的看事角度與眾不同？

若是你不清對方的意圖，那就把你自己的意圖也藏起來，大家不底對不底。

這等招數還真是壽皇帝陛下在某一次談論朝中局勢的時候無意中所說的，老爺子的真傳，高手都是學的。

說實話，獻俘大典這種事其實遠沒有一般人想象的那樣舒服，壽皇帝還真是累的。

慶祝大捷這種事，按大梁禮制是皇帝親率文武百迎至城外，以示對將士們在前方浴戰的敬重之意，然后先由皇帝訓話，進城之后對民眾展示一番戰俘和戰利品等，這才獻俘于皇帝的駕之前。

老爺子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這當兒為了好好完這一場政治秀還不得不強打神，正門外在正門外下了輦親自步行，擺出一副迎接的架勢。

外面那獻俘的隊伍卻是要緩緩步行，雖然他們早就已經回到京城，做出一副長途跋涉終于凱旋而歸的模樣。一個個地既要在鎧甲上弄上些臟兮兮地灰塵以示征塵未洗，卻又要雄赳赳氣昂昂地顯示軍容威武，好容易隊伍終于來到了城門口前，壽皇帝卻還沒有解，還得沖著將士們發表一篇所謂嘉勉和激勵士氣的訓話。

“大梁的將士們，你們背井離鄉，拋家舍業，為得便是我大梁千千萬萬百姓的安寧，為得便是我中原漢土再也不那北胡韃虜的欺凌……”

那些三五句話的演講就能讓全軍激昂舉國振的事通常只出現在某些演義里。壽皇帝開始做慷慨激昂狀，許多人卻是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天，獻俘大典須在中午太最高之時進城，以示我大梁的國力聲威如日中天之意。另有許多人則是低頭看地上的影子，眼瞅著這影子還有一尺多長的一大段，心中也替皇上累的慌之人倒是越來越多了。

不過陛下到底是陛下，這水平絕對是有的，這一番訓話依循這古例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城上城下的員已經大有昏昏睡之，可是圣駕當前，還是得勉力支撐，誰也不敢有半點在臉上。

安清悠想起了另一個時空里某些無聊的政府會議。

“……所謂天行有常，諸將士征伐之功永駐！征北軍威名永駐！”太升到了終于到了天空的最高之，壽皇帝陛下以一記抑揚頓挫的聲音終于完了他的演講。

“萬勝！萬勝！萬勝！”萬余人的隊伍一起興的大，七八月份毒辣辣的大太底下站了一個多時辰的軍姿，將士們數這時候最高興。

接下來便是城，老百姓們等了這麼久也是早就有些心焦了，第一個北征軍的將士走城門，陡然間歡呼之聲四起，太子牧站在城頭親任這一次獻俘大典的現場指揮，中氣十足地大吼一聲：“立帳！”

壽皇帝的兒子們真要比起來，當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此刻太子牧穿一襲明黃的大禮服，居高臨下之際，無數民眾都清清楚楚地瞧見了城頭之人。之前不過是一直采取不出風頭的策略，這人靠裝佛靠金裝，真要打扮起來，太子牧難道會比繡花枕頭的九皇子睿王差？

“天啊，那居然是太子爺？剛剛給我替朝廷道歉的居然是太子爺？”某個賣餛飩的老漢差點暈了。

“知道麼，剛才那就是太子爺微服暗查，說這就要整頓正門的惡吏……”另有一大批穿著百姓裝束的人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了人群里，他們似乎是早就準備好了要在這個時候出現，要在這個時候把太子爺清正民的舉宣揚出去。

“太子爺真是圣明啊，終于替咱們百姓做了件好事啊……”百姓們是不會去想之前這麼多年為什麼正門的況會沒有人管的，也不會考慮這一次整頓之后短暫的清廉能夠維持多久，他們真的很容易滿足，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日子也能夠讓他們充滿了喜悅。

太子牧遠比睿親王高明的地方在于，睿親王是搏虛名，太子卻懂得如何讓人真的傾慕自己。安清悠站在城樓看著那些仰太子的百姓，腦子里忽然想起一句后世中著名的政客格言：

“你們認為這個人是你們的選擇？不，這是我們讓你們選擇的！”

但是無論如何，太子牧開始養聲立名聲的這段時間里，其所作所為無論大小，還是給老百姓帶來了一些實惠的。更何況此時此刻前來圍觀獻俘大典的百姓們最關心的也不是這個，他們終于看到了他們最想看的東西，北胡人世代相傳的大金帳。

金帳其實是早就運到了城里的，人數高達數百人的工匠這半個月來沒干別的，就是在練習怎麼快速地拆裝這頂碩大無比的金帳，隨著太子牧立賬二字的一聲令下，一群壯漢們奪路而出，轉瞬之間便將那巨大的金帳撐了起來。

這頂金帳是如此的寬闊，幾乎已經將整個道都堵了起來。而撐起金帳的桿柱之下，幾百條壯漢正在力托舉，竟然使金帳在保持著整形態的同時，還能緩慢地向前走去。

無數百姓在強大的視覺沖擊力面前心滿意足，就沖著一頂金帳，今兒個就沒白來。更別說后面還跟著一個北胡人的大可汗哥爾達，此刻那位傀儡大可汗被囚在一個為他特意制作的，刻意架高到近丈許高的囚車之中，為得就是讓所有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后面，跟著的是一長溜在金帳之戰中被俘獲的北胡貴族。卻依著各自份，所坐的囚車從高到低依次排列，高低錯落，殊為有致。

安清悠在城樓上看著微微一嘆，擺排場撐面子這等事，華人從古代開始就是最為擅長的，真不知為這一溜囚車，之前就花了多功夫人力？更不用說領頭在前面純靠人力移的金帳了。

但是安清悠這樣想想也只能這樣想想，這場獻俘大典是朝廷和皇上需要的，自然就會有人賣力籌備。隨著囚車的進門，百姓們猛地發出了更大的一陣歡呼，這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場面，北胡人和中原人打了數百年，何時能有如此輝煌之舉？尤其在這種信息并不發達的古代，普通民眾是很難分清北胡部局勢里，究竟誰才是真正主事之人，究竟誰才是傀儡？尤其是在這個等級規矩無比明確的大梁國中，很多人早已經習慣于把皇帝作為一個國家的代表，咱們都把北胡人的大可汗抓了，金帳也奪了，這個是不是說咱們已經把北胡人徹底打敗了？

民眾們一個個喜笑開揚眉吐氣。便在此時陡然間城墻上下號炮齊鳴，太子牧縱聲高道：“獻——俘——！”

數城頭號炮中太子牧領銜獻俘的樣子絕對能夠起到很快深人心的效果，現場氣氛也已經達到了高，壽皇帝親臨城頭，揮揮手之間下面無數萬歲之聲雷。聽在耳中，便是壽老爺子也不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帝王之樂，這是帝王之樂矣！

盛大的慶典中，名義上的北胡大可汗哥爾達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上了城樓，而在于此同時，千萬里之外的大漠上，真正在北胡諸部中一言九鼎的人，卻正自滿懷憾。

“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我就能徹底征服這漠北諸部，把北胡人都聚在一面旗幟下……”

博爾大石的拳頭已經攥，紛至沓來的信鷹卻讓他無從選擇，金帳被搶去了再立一個便是，傀儡大可汗也有得是人可以當。可是狼神山被漢人占了，他博爾大石如果再置之不理，失去的不僅僅將是整個草原上的人心，更還有他手下這二十余萬控弦鐵騎的士氣。軍心若是崩了，誰都救不回來。

“蕭辰，你是真敢干啊……”

博爾大石心底里暗暗地嘆息了一聲，面上卻是依舊是那副豪邁從容的模樣，用力地揮了揮手：“草原是咱們北胡人的牧場，咱們再也不能容忍有人在咱們自家的牧場上趾高氣昂！傳令下去，拔營而發回軍草原，咱們讓那些漢人蠻子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北胡好兒郎！”

軍令傳出，博爾大石的帳外，同樣喧囂起了一陣震天價的歡呼聲，那歡呼聲并不像于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大梁京城中獻俘大典般的熱鬧喜慶。

但卻多了幾分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