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城，皇宮，北書房。

一個青花的瓷瓶托在手上，安清悠一步步來到了蕭堂旁，卻是唯一停步，先回頭對周圍人等說了一句：“此氣味濃烈，諸位若是覺得有礙，不妨先用東西掩住口鼻，省得太過難。”

首輔大學士劉忠全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他還在被稱為劉總督的時候就曾經深度介過清香號的籌建，對于安清悠的手藝早就已經見識過許多次，此刻聽得安清悠出聲提醒哪里還敢怠慢，手拉了一下安花娘的角，小聲道：“那個……聽說你們清香號里有一種帶在臉上的布墊，戴上以后什麼都聞不著……”

“布墊？”

安花娘微微一詫異，隨即客氣地點點頭，隨手遞過一個口罩來，這是安清悠為了針對清香號里的調香師在接一些刺激材料特地做的，里面填充了厚厚一層經過用水蒸氣高溫理過的碳，用自家主母的話講，這玩意兒活炭。

安老太爺則是一言不發地出了手，默默地把活炭口罩帶在了臉上。

一干醫們則是誰都不肯封住口鼻，他們大都是畢生沉浸于治病之道的人，可是出盡了法子也沒能讓蕭堂醒過來，如今見了安清悠這諸般毒調制出來的古怪事，卻是一個個見獵心喜。雖說剛才被那氣味熏了一熏，可誰都有些舍不得，如此手段既是恰逢其會，又豈能輕易錯過？

倒是也有人心里念叨：“剛才那不過是一拔塞子，就嗆得這般，若是要用來救人……”

“臣子有如今之苦，皆為朕一念所為，若有煙熏為苦之事，為君者自應共當之！”壽皇帝忽然眼眺遠方，慢慢道來，一臉的落寞寂然……

“兒臣亦是如此想！”太子牧跟其上，父子倆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為了別的什麼，總之都很有帝王風范。

皇上和太子爺都這麼說了，旁人哪里還有什麼話頭兒敢言，原本想帶口罩的此刻也息了念頭，倒是劉忠全安翰池兩位大學士老神在在，這當兒卻是非常堅決地不肯把臉上的口罩摘下來，他二人位高權重，又是老臣份添為當今朝廷的兩大柱石，戴個口罩多大點兒事！

安清悠如今卻是顧不上看這些君君臣臣的模樣，微微搖了搖手中瓷瓶，徑自放到了蕭堂的旁邊，嘭的一聲拔開了塞子。

這一個……味兒！

什麼五味雜陳，什麼仙死，此的諸般人等可說徹底會了個通。一時之間北書房里眼淚伴鼻涕齊流，噴嚏與咳嗽聲共鳴。醫們一個個地悔之晚矣，知道有要能夠把垂死昏迷之人弄醒不就結，何苦還要親驗一把，何苦還不聽蕭五夫人的勸，人家都把蒙在臉上的布墊帶來了……

安清悠自己其實是反應最大的，有孕在的人對于這種刺激的東西最不耐。一時間煩惡嘔，當真是難過到了極。

“人家都是懷孕四五個月便息了那害喜之事，這孩子……反應怎麼這麼大，都六個多快七個月了，還是讓我這當娘的苦……”

安清悠輕輕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臉上掠過一苦笑，可是扶著那瓷瓶的手卻沒有一一毫地退。在邊，蕭家大林氏同樣不肯離開分毫，那是失蹤了六年的丈夫，但凡有一靜，都絕不肯第二個知道。

當然還有壽皇帝和太子牧父子，這爺兒倆同樣是被閻王五更的氣味刺激得眼淚汪汪鼻涕齊留，卻終于還是著圍在了蕭堂的前，此人對于整個大梁江山而言，都是萬分重要。

“他了，夫君了！”林氏陡然間大了一聲。

蕭堂確實了，他的小手指頭似是無意識地微微挑了一下，接著，竟是緩緩睜開了雙眼。

林氏眼淚婆娑，又一次痛哭了出來。

“娘子……？”

一微弱的聲音從蕭堂的口中傳出，在北胡的六年里，他不知道多次想念過林氏，如今這九死一生后睜開眼第一個看到得竟是妻，對于他而言是莫大的安。

下面的一干太醫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看著安清悠滿懷崇敬。

“我……死了嗎？”又一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蕭堂口中傳出，看得出，他的神智還不是那麼清醒。

“你沒死，你回來了，回到京城來了，現在就在朕的皇宮，朕的北書房里！北胡那邊……”接口的正是壽皇帝本人，此刻最盼著蕭堂能開口說話的就是他，卻惹來了安清悠狠狠的一個白眼兒：“閉！”

壽皇帝一滯，卻是不知道為什麼便住了口，能夠以一個子之當著一堆朝廷重臣在北書房罵皇帝閉的，滿大梁朝里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偏偏此時此地，萬歲爺他老人家還就是被自己的義削得噤口不言，一臉吶吶之混合著焦急，卻是溢于言表。

“陛下……臣……臣蕭一復命……請陛下速收諸軍于城，京師……城高防厚……堅守不戰，北胡人……不行的……”

這一句斷斷續續的話卻不是什麼報，而是直接替壽皇帝拿了主意。蕭堂為大梁頭號間諜，從報分析到應對策略都有極高的造詣。在逃亡的路上已經不知道琢磨了多次，如今大梁銳盡喪，若是再派兵迎敵，短時間又哪里有人是博爾大石的對手！此刻有重傷，無法細說北胡報諸事，卻是直接給壽皇帝講出了他反復考量的對策。

收。

徹底的收。

“堅守，收回來……”

古人有云守城四法，出城擊戰，背城而戰，守城不戰，困守死戰。壽皇帝微微一怔，他亦是讀兵書之人，之前亦曾做過不布置，可是對這等徹底放棄外圍的大膽舉措卻始終有些猶豫。正所謂當局者迷，一言而醒。此刻抬頭一邊的劉、安兩位大學士，此二人卻是子皆微微一震，似乎同時間想到了什麼，一起緩緩地點了點頭。

“傳朕旨意，著大小諸軍，盡歸京師城，征近畿民壯遷徙而，堅壁清野……”

一日后。

京師城外，博爾大石的北胡主力正快速奔向大梁最為核心之地，十余萬大軍從居賢關來到這里，僅僅用了三天。而此刻，那座大梁國的權力中樞和頭號繁華的名城，已經在地平線上遙遙可見。

“那里！怎麼有煙？”戰馬奔馳的隊伍中，博爾大石陡然一帶韁繩，手向著前方一指。

“這個……”叛國投敵做了漢的太監皮嘉偉順著主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條煙柱遙遙而起，臉上也是一臉的詫異：“這個位置好像是……好像是軍的京西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