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方向的周邊里的確是有煙，煙柱遠不止一條。

一黑的煙柱就好像是黑的怪蟒，搖擺著沖向了天空。從京城的東西兩側開始一直延到北面，顯得妖艷而詭異。

“漢人這是在搞什麼？”

博爾大石皺起了眉頭，旁邊倒是有背叛大梁過來的皮嘉偉皮太監過來湊趣道：“漢人素來不團結，最是喜歡斗，這一次莫不是看著大可汗您兵鋒所向神勇無敵，于是自己先了吧？要奴才說，如今又何必管他們在搞什麼？大可汗您只管揮兵殺過去就好，大梁銳盡喪，京城還不是您的囊中之？”

自從叛投了北胡，皮嘉偉就一直用一種諂的語氣把博爾大石稱作了大可汗。此刻博爾大石看著這個說話尖聲尖氣的家伙，卻是忽然笑了，慢慢地道：“有意思，我剛剛想到一件事，你們漢人的征北軍有四十萬人，又有像蕭正綱這樣的有經驗的將領，我麾下的北胡勇士不過是十余萬，為什麼征北軍倒被我打敗了呢？”

皮嘉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征北軍為什麼失敗，他比誰都清楚，這話就好像是在打他的臉一樣。不過他畢竟是鐵了心當罕見奴才的，這等神凝滯的樣子不過一瞬，轉眼間諂笑卻是更濃地道：“那當然是因為大可汗神勇無敵，漢人里沒人是您的對手……”

“錯！漢人里也有勇士，也有會用謀略的能人，之所以會被我打敗，就是因為你這樣既不懂得打仗又喜歡拍馬屁爭功的人太多了。”

此言一出，只聽的周圍的北胡將領們一起哄笑了起來。只聽的博爾大石冷冷地又道：“我不喜歡聽那些拍馬屁的奉承，我也不是大可汗。再聽到你當著眾人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送到漢人的手里！”

皮嘉偉臉現恐懼之，好一會才緩過勁來，臉上的一臉諂笑猶在，卻是徑自躲到一邊不敢說話了。

“很好，奴才就得有個奴才的樣子，對主人忠心的狗都知道該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又該安靜下來。現在就在這里老老實實地呆著最好，我讓你去咬人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博爾大石一臉冷峻地說著話，皮嘉偉卻是心驚膽戰，腦子里急速琢磨著博爾大石問這句話的意思，忽然間福至心靈，四肢著地趴在地上高了一聲道：

“汪——！”

帳中的北胡將領又是一通大笑，博爾大石眼中出鄙視之意，臉卻好了許多。他當然還不是大可汗，那是要北胡人的草原大會共同推選出來的，何況他也不想當，若要圖那等虛名，當初在草原上的時候又何必立什麼傀儡？

他想做的是想漢人那樣，做一個手握四海的皇帝！

北胡大軍仍舊在不停地向京城腳下運著，可是眼前的形勢卻讓懷著征服天下野心的博爾大石越走越有些心驚，一斷壁殘垣還在冒著火，一個個廢棄的村子里竟連水井都被填死。一直以來，漢人都更善于勞作而非毀壞，可是真要毀壞起來，竟然比北胡人做得更徹底！

“漢人們這是要干什麼？”

“那都是他們自己的村子啊！”

“那個姓皮的不男不的家伙不是說這里是大梁人的京西大營嗎？怎麼連這里也燒了？”

一干北胡將領們小聲地議論著，博爾大石卻是一臉的凝重，這一招北胡人中同樣有人會用，他在漢人的書上也曾讀過，這做堅壁清野。

“漢人這是……要拼命了麼？”

博爾大石忽然覺得那一道道黑煙仿佛是一道道枷鎖，在了他的心頭，可是如今這等形勢下，他必須向前，向前，再向前！再勝這一仗，天下之勢已定了。

猛地一咬牙，博爾大石手上的令旗揮出，北胡武士們水般地涌向了大梁國的帝都。

而此時此刻，大梁國的金鑾殿上，壽皇帝的臉同樣有點發青。

“陛下，北胡人此次來勢洶洶，如今我大梁戰則無可用之兵，依臣之愚見，不如先去和那博爾大石談和，歷來胡虜寇要得便是金銀錢帛……”

“賣國！此乃賣國之言，如今征北軍雖歿，但我大梁仍可一戰，太子殿下不是已經將各地京之兵做了整訓？如今我京師之外堅壁清野，外埠之兵亦已匯聚京師城，只消抵一時三刻，敵必不支而退……”

“地方守備之軍原本便松散疲憊，便是倉促整訓，又如何是那博爾大石的對手？臣斗膽建言，陛下不如遷都以避韃虜之鋒芒，如今我大梁久戰疲憊，不妨遷都至江南民生富庶之地，托大江天險外韃虜養生息。古有越王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先守此半壁以固國，再行徐徐圖之……

征北軍全軍盡沒，博爾大石已經打到了京城的眼皮子底下，這等大事終究瞞不過人的。壽皇帝下令堅壁清野收諸軍京，更是徹底的把事張揚了開來。此刻的金鑾殿上大臣們說什麼的都有，主戰的主和的主遷都遠走的，竟是滿朝堂間人心惶惶。

劉忠全和安翰池兩位大學士看著滿朝的樣子，卻是各自一臉的苦笑。他們雖然是文，這時候卻也為此等事撓頭不已，大梁國終于開始為多年來重文輕武的傳統付出了代價，倒了一個李家，換上來的依舊是一批在所謂太平盛世里待得太久的人罷了。壽皇帝為什麼要堅壁清野？目的如何他們兩個左膀右臂的大學士心里明鏡兒一樣。可是北胡軍隊還在途中，自己家里先吵了一鍋粥，這仗還怎麼打，城還怎麼守？

博爾大石有一件事看得確實是極準，大梁國里覺得自己明白的人太多了。或者某些人未必是不懂壽皇帝的心思，而是不想久留在這京城兵危之地？

忽然間一個如鬼如魅的影從龍椅之后轉了出來，很多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北胡之事上猶自爭吵不休的大臣們這才注意到，今天的皇甫公公怎麼在朝會開始了許久之后才出現？

“皇上，北胡有鷹信至……”皇甫公公的話語聲不大，但卻恰好能夠傳到金鑾殿上大臣們的耳朵里。許多人登時一怔，博爾大石都打到京城了，怎麼還有北胡的鷹信來？

人人都表現著詫異，壽皇帝的臉本就已經差得不能再差，可是此刻接過鷹信來，卻是陡然間眉一挑，接著掌在龍椅的扶手上猛地一拍！

金鑾殿上的聲音陡然安靜了下來，卻見壽皇帝理也不理，徑自低頭看著那封鷹信，上面開頭的幾個字是：

“臣，欽命領前軍都事蕭辰，于北胡腹地遙叩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