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京城本就是繁華大城人口眾多，如今更是有大批流民涌，可是誰也沒想到招募開始的第一天，居然就招募到了五萬多民眾。這還是那些曾經上過戰場的退役老兵們挑挑揀揀篩出來的，皆為壯之士。

而在這一天的招募過程中，為民夫總督辦的安子良也不是只做一個擺設，新上任三把火，如今忽然有了朝廷命份的安二胖一臉依舊笑嘻嘻地，看上去很是人畜無害地領著一幫人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只是偶爾溜達到某個大米行的時候卻是手一指：

“就是這家，給老子進去抄東西拿人！”

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登時沖進去搞得一通飛狗跳，糧行米行里當然也會有人連滾帶爬的跑出來，或是哀告或是盤道兒，甚至也有連唬帶罵的：

“安二爺啊，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沒做過什麼枉法之事啊！”

“二，別的不說，知道這糧行是誰的麼？我們后面那可是……”

“安子良，你不過是民夫總督辦，大梁自有法度，誰給你的權力來這里抄店拿人征糧食的？我們要去告你！”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孫子！安子良也是你個老丫能的？二爺現在是朝廷命，安大人！”安子良雖然做得是個臨時兒，但是胖軀一震還是很有威的。他在京城的商業圈子里泡的時間甚至比安清悠都長，平日里跟他稱兄道弟的商人比金鑾殿上的員還多，這時候連領路的都不用，哪一家是趁機發國難財的黑心糧行，哪一家是專拿糧食換人家黃花閨的，閉著眼都能數得出來。

“二爺我是民夫總督辦，這是給民夫們的糧。你們這些家伙囤積居奇發國難財著人賣兒賣的，也不怕生孩子沒屁眼兒，如今倒講起大道理來了，爺就是抄店抓人了，怎麼著？哪兒告哪告去！”

安子良到底還是做未久，讓別人安大人自己倒是沒有稱本的習慣，說著說著二爺倆字總是往外頭跑。這當兒也懶得和某些人廢話，扭頭一聲招呼，那些進店拿人的大漢們齊刷刷亮出了腰牌，一水兒的東宮侍衛。

京城里九會二十八行，一共三十多家最大的糧商幾日功夫里就被他抄了個七零八落，戰果輝煌。收繳上來的糧食數目送到東宮那兒，太子牧也是不抄不知道，一抄嚇一跳。這糧食不僅僅夠最二十萬民夫用上半年，還能有一部分補充進軍糧里。

“如此惡商商，竟敢不顧百姓生死朝廷危難，做出如此我京師之事，該殺！該殺！他們背后那些撐腰之人更該殺！”太子牧憤憤不已，他如今有監國之權，統攬京城調度大小事務，這一句該殺，多人的命運就算是定了。

“商人嘛，你不能指所有人都像清香號那樣公正守法！”安子良如今有了職在，清香號里也已經長期打烊了，不過對于自家的買賣還是很有的，先夸了一聲自家的好，又加上了一句道：“有翻四個跟頭的好，商人就敢殺人放火。我大姐說的！”

“翻四個跟頭……”

太子牧一怔，隨即明白安子良說得是四倍的利潤。對于安清悠的手段，如今他更是贊嘆，安子良差事辦得漂亮，自也是頗得他的賞識，這時候卻是拉過了二胖道：“來來來，這是你大姐給孤送來的另一個建議，子良你看看如何？”

子良而不卿，這算是太子這位儲君對人極為親的稱呼了。安子良拿過條陳來一看，卻是微微一呆。

“民兵？預備役？后備軍人？大姐總是喜歡弄這些新詞兒！”

在另一個時空中，預備役和后備軍人之類的事從來就不是什麼新鮮名次兒。武將世家們的大活躍倒是給安清悠提了個醒，沒寫出國民警備隊已經是在考慮這時代不合適了，雖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個條陳導致了大梁從此以后多了一份預備役制度，此刻正在安排家里下人們算賬。

“民夫招募已經齊備，近三日共運上城頭干糧五十萬斤，箭八十萬支，滾石八千車，抬下傷兵……”

大丫鬟香在一邊剛剛把報上來的東西整理好，對著安清悠一項項稟報著。不過即便是蕭家最邊的人也沒明白，這些東西報上來也就罷了，為什麼五還要派人去到太子殿下那里尋北胡人的傷亡數字，還在那里親自算一些東西。

“行，差不多了，二三們在哪？”安清悠又復核了一遍，眼見自己所算無誤，這才向下人們問道。

“從北胡人那次趁夜攻城之后，這幾日戰事就沒停過，幾位都去忙活著……”

民夫不但要招募，而且要用好，戰事打得，用人力的地方其實更多，不過眼下看來效率顯然不錯。安清悠點點頭，先將手中的東西讓下人向四方樓和東宮等各抄送了一份，卻是問明了幾位的所在車備馬，不顧自己子不便，一路出府而去了。

“五弟妹？”二寧氏正忙著，看見安清悠的時候似乎也有些沒想到。

過去下車讓人摻著那大家作派，現在安清悠子越來越笨，腹部早已高高隆起，倒比一般孕婦還大上幾分，不讓人摻著下車可真是費力了。不過到是沒有顧得上這許多，徑自把手上幾張紙遞了過去道：“有些東西給二嫂看看，想來應該有用。”

寧氏大字不識幾個，不過這段時間跟著忙活事，邊倒是常備了懂文識字的賬房婆子，此刻早有人在耳邊低聲念道：“每八支羽箭，北胡兵便平均傷亡一人，每兩塊礌石，北胡兵便平均傷亡三人……”

“我曾聽我那干妹妹劉太子妃道，原本這擴充民夫之事，太子殿下本擬用七天做完，如今不僅僅只用了五天，輸送量和人力使用也遠超當初預期。小妹算了一算，就按剛剛的比例，咱們大概相當于幫前方將士多殺了兩千北胡兵將。幾位嫂嫂之功在于家國，在于京城的軍民百姓，小妹心中欽佩萬分。”

安清悠的臉上出了一疲憊的微笑，素來就不是個貪功好名聲的，更何況如今的名聲早已經越文武商界三，然有京城宦眷第一人的架勢。此刻袖袋中另有一份給太子牧的條陳，卻是將功勞盡數推給了幾位嫂嫂，若是大梁京城能夠挨過這一次大劫，蕭家那幾房寡婦們最一個誥命是跑不掉的了，至于會不會被列祠進史書，那得看將來各人的造化。不過若是有了誥命，起碼后半生食無憂朝廷奉養，卻不會像一般孀婦般，夫家沒了男人，娘家又沒法回去，凄慘困苦。

只是那一份條陳，安清悠卻沒有當著寧氏等人的面拿出來。到了幾句嫂嫂辛苦，說了幾句妯娌之間的話兒，寧氏到不似以前那般總是夾著眼皮看這位五弟妹的樣子了。安清悠見如今神一點點的恢復心里已是篤定，卻是閑話幾句便即告辭，那份條陳，準備親自去送的。

“五弟妹……”

就在向著自家車馬走去之時，忽聽得寧氏在后低聲輕喚，安清悠腳下一停，卻是并沒有轉，而是等著對方的下文。

“謝了……”二寧氏口中聲音很低沉，這一聲謝后竟是沉默了良久，忽然很大聲的又補上一句，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要讓很多人都能聽清楚一樣：

“五弟妹，之前多有得罪，你說的對，我們雖是子，但也能有大事做，我不會再干傻事，三弟妹四弟妹那邊也包在我上，謝了！”

安清悠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知道這是寧氏表達的方式。一回頭沒有說話，但見一臉疲憊的笑容，卻是暖人如此刻金燦燦的。

就在安清悠的馬車駛向東宮的時候，城樓上的壽皇帝手中也早就得了一份從四方樓送過來的單子，萬歲爺他老人家早就說了，但凡是有朕的義送到四方樓的東西，第一時間呈過來覽，片刻不許耽誤。

“這法子倒是不錯，傳令兵部歸檔，以后無論軍廂軍還是各地的守備軍，一概照此理。還有……下次北胡人再攻城的時候，讓四方樓里于此道的人也盯上一盯，看看他們要多支箭，會讓咱們的士卒有一個傷亡。”

壽老爺子看著手里的統計數據，臉上似有嘉許之意。說實話安清悠送這份單子的時候本是無意，并不是軍事專家后勤專家，只是覺得這樣的統計數據對于自己這位義父陛下頗有助益罷了。不過對于壽皇帝來說，這卻是一個很能反映部隊戰斗力的統計，清晰而一目了然。

“老奴遵旨，這就去辦。”皇甫公公恭領命，他是行家，對于這法子亦是心中大贊。可是與此同時，他同樣清楚地看見，在壽皇帝一副嘉許之意的神下，雙眼之中那一閃即逝的擔憂。

京師城堅防厚，攻城的一方本來傷亡就大。但即便是這樣，還是八支箭才能讓北胡人添一個傷亡啊！雖然由于陛下那位義的古怪主意，新編軍的整訓效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可是留給這些京城防衛部隊的時間，到底是太了……